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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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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馬得到了市長的鼓勵,說話也就流暢多了:“劉主任本來是跟常團長住在劇團家屬樓的,由於前段時間劇院翻蓋,他們就和常主任住在老幹部樓裏。但劉主任夫妻都忙於革命工作,事實上都不怎麽回家的。劉主任大部分時間是住在辦公室裏,以單位為家,盡職盡責,顧大家而舍小家,是值得我們大家學習的……哈!”

雷副市長哼了一聲,打斷老馬的言不由衷:“你不要替他打掩護。大部分時間住在單位,那小部分時間呢?是不是住在市委招待所?”

話音一落,哄地一聲,像是會議室裏突然飛進來一群蒼蠅,嗡嗡成一片。

老馬嚅嚅地說:“這個嘛,我們就不知道了哈。這是劉主任的私事,我們也是無權幹涉的哈。這個嘛,似乎劉主任的老同學,招待所的王連甫所長更清楚一些的。哈!”

任剛忽地站了起來:“我雖然只是一個基層幹部,本來沒有我說話的份,但還是要說兩句,成不?”

王有良市長和藹地看著任剛:“□□是講民主的,都有說話的資格和權利。言者無罪,小任同志有話就講麽。”

任剛的氣勢一下子消了,坐了下去,但口氣沒有軟:“我覺得馬副主任的話題脫離了工作範疇,有些人身攻擊的味道了。劉主任平常住在哪裏,似乎不關別人的事。”

老馬被任剛這一反擊,竟一下子來了鬥志,完全不是剛才半遮半掩的態度了:“人身攻擊?我說的只是事實的冰山一角,實在是給足了某些人的面子。京劇團的臺柱子張志和是怎麽離開濱海市的?他的終身殘廢是什麽原因造成的?我想這才是地地道道、明火執仗的人身攻擊……哈!”

雷副市長把話頭接了過來,直接定了調子:“□□時常教導我們,領導幹部作風問題,要常抓不懈,時刻警惕。要制止資本主義的覆辟,最關鍵的工作就是提防資本主義糖衣炮彈的攻擊。作風出了問題,就一定會產生腐敗,這是規律,在我們的建黨史上,是有著血的教訓的。劉清遠同志有沒有住招待所,是跟誰住在招待所,這已經不是他個人的問題,這是全市領導幹部組織紀律問題,如果有跟其他異性同住的情況,就已經是作風問題,而且是考核該同志是否勝任重要領導職務的原則問題!”

任剛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他感覺到整個脖子裏都有涼風在往裏鉆,順著脊梁溝直通到屁股底下。他心裏想,沒有什麽可以再說的了,調子已經定下來,就無可更改了。往前邊再想想,這個結果早在半年前恐怕就被預設好了的。

劉田田的一聲哭叫,就像是一大堆熊熊的烈火,烘烤到積雪上一般,立刻把王家旺的心給融化了。

這個世界上,或許所有的孤兒心靈是相通的吧。隨著那個雪球伴著嬰兒的哭聲而抖動,雪粒從層層包裹上散落,就露出了雪球內劉田田的本來面目。

王家旺二話沒說,蹲在雪地裏就大哭起來,怎麽也止不住了。那狂奔的淚水,就像是開了閘的江河,無法遏制,無法阻擋!淚水已經分不清是鹹的還是酸的還是苦的還是甜的,但起碼有一點是確定無疑的,它是滾燙滾燙的。

這樣一個寒冷的雪天,這樣一個寧肯自己凍死也要把全身衣服都纏在兒子身上的年輕母親,這樣一個飽受凍餓卻大難不死的不足滿月的嬰兒!

王家旺想起了自己的爹娘。親娘啊,死了之後還保留著仰首回望的姿勢,眼睛裏滿裝著擔心和牽掛,那是對親生兒子的牽腸掛肚啊。在這人世間,有什麽樣的感情能讓人生死不能割舍?是父子是兄弟是朋友是同窗是戀人嗎?他們或許在關鍵時刻能把生的希望留給你而自己去面對死亡,他們或許會替你去死讓你終其一生感恩戴德卻無法報償,但有這樣一種感情嗎?她把生的機會完全送給你,以自己的生命來做你活下來的保障,卻不必讓你愧疚更不願你因此而悲傷,你不必感恩戴德也不必愧疚更不必背上還不清卸不下的感情枷索。只要你終生幸福一生快樂,她就覺得死得其所!有嗎?世上有這樣的感情嗎?

如果有的話,那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只有一種人——親娘!

王家旺就這麽放縱自己的淚水,哭慘了枯草哭羞了太陽。三只羊站在身邊依偎著他,忘了吃草,那個嬰兒也忘了自己的痛苦不再哭泣,睜著兩只烏黑的眼珠看著這個陌生的男人。在王家旺的記憶裏,自從爹娘死去之後,自己就忘了淚水是什麽樣子,忘了哭泣是孤兒的特權,多少年沒有這樣哭過了?

想不起來啦……。

不知過了多久,王家旺止住號哭,擦幹了眼淚。心裏舒服多了。他跪了下來,雙手合什對著這道積雪深深的山谷,也是對著眼前這個舍身護子的姑娘。不,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凡間姑娘,她一定是觀音菩薩的化身,或者是下凡的仙女——不然的話怎麽會有這麽一付菩薩心腸?

他誠心誠意感謝這片山谷,是它給了他充實的童年,現在又給了他快樂活下去的希望。自從相過幾次親幾次被人無情地拒絕之後,他的心脆弱到一碰就碎,也早就死了。每天苦度歲月之餘,他甚至已經想好了自己的死法——等到年紀真的老了走不動了,就到這個山谷裏來,一個人來,連與自己朝夕相處的羊們也不帶,就到這塊大石頭後面,用小石頭堆在自己身上,就這麽靜靜地死去,誰也不會知道,誰也不會留心村裏少了他這麽一個可有可無的老人,幹幹凈凈,就像這漫天大雪,經太陽照射之後,悄悄地蒸發消失,不留下一絲來過世間的痕跡。

現在,這個山谷還有這個美麗的觀音娘娘,帶給了堅實的依靠,也給了他下半生的希望。沒有女人,那又怎麽樣?沒有錢,那又怎麽樣?人生啊,別的什麽都可以沒有,只要還有活下去的希望。以前啊,我是這些羊的爹,但一茬又一茬的羊養大了,拿到集市上去換糧食吃了,它們也就不會認我這個爹了。現在,我有了真正的兒子了,我是他一輩子的爹,他是我一輩子的兒子。我是這個孩子的爹,這個躺在雪地裏的仙女是他的親娘,那我是有女人的男人了啊,你們全村子裏的女人都來比比,能趕上我的女人一半的好看,哪怕一半的一半的漂亮?王家旺啊,這是你親娘給你積下的大德啊,是她老人家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請觀音娘娘送個兒子來陪你過日子的啊!

這就是王家旺的邏輯,也就是他最最真實的想法了。

王家旺把孩子身上包著的羽絨棉襖解開,再把孩子仰著臉平放在裏面,牽過那只最大的母羊,從母羊的肚子下面把棉襖的兩只袖子向上兜起,在母羊背上匯合打個死結,做成一個網兜搖籃。母羊的肚皮軟軟地貼著孩子的身子,體溫對著體溫,使得凍了一通宵的嬰兒一會兒就暖了過來,小小的臉蛋上也出現了紅暈。嬰兒的小臉動來動去,就正好觸碰到母羊的□□。已經餓極了的嬰兒被觸發了天性,一口咬住□□,就不再松嘴了。

雖然味道有點怪,和自己平常吃的奶不太一樣,但對於一個餓壞了的嬰兒來說,還有什麽可以挑揀的呢?

這是一只剛剛生產過不久的奶羊,奶水充足的很。那只跟在媽媽身邊的小羊看見屬於自己的□□被占用,卻不怎麽嫉妒,在母親身邊跟著看著,很好奇的樣子。

王家旺把孩子安頓妥當,然後前後左右仔細相了相地形,最後相中了遠處向陽坡上一棵小樹下的地方。輕輕地抱起地上靜靜躺著的仙女——他的女人,走向那棵小樹,把樹下深深的積雪清掃開,露出長長的軟軟的枯草。

就在這裏吧。王家旺自言自語著,把女人放在草地上,再拔一捆草輕輕蓋在女人身上,再用碎石把女人掩蓋住,再往碎石上堆上積雪,一個簡單的墳墓就做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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