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親吻落下來。和以往的克制不一樣, 這次是真材實料。

一切就要發生了。

秦馨閉眼感受著, 內心依然隱隱遺憾。

這是兩人的初|夜，本可以更美好、更浪漫, 現在成了大人筆下的犧牲品。她的心裏有一朵揮之不去的陰霾，說不清是什麽感覺。

她知道他心裏也不太痛快的。可眼下就只能這樣了。

咽下委屈的心情——專心度過這個夜晚，這才是正確態度。

秦馨擡起手，撫觸著他結實的肩背，“他會看到結界裏嗎？”

“不會，放心。”

她小聲說, “那就當他沒寫過那種話吧。就當咱們……本來就決定在……今夜的。”

他貼著她滾燙的臉, 輕聲說, “早上結束修煉時我確實這麽想的——就在今夜。老實說，也沒辦法再忍了，修煉也靜不下心……就算沒預言的話也是這個打算。他那麽一寫，整件事弄得烏煙瘴氣。”

她拍了拍他, 鼻頭有點酸，眼睛也模糊了, “……不管怎樣，我不想懷個不明不白的孩子，要確保你是孩子父親才行……其他的都不要去想了。”

丹尼的心被甜蜜和傷感撕成了兩半。

他渾身戰栗地吻她。是的，就這樣……這本來就是我決定好的, 跟那個人沒關。他心裏這樣告訴自己，漸漸的，放開了心情。

可是, 就在這時……

窗臺上好幾天沒動靜的玻璃球忽然傳來輕微的震顫——一直野在外面的系統回來了。

他向結界裏發出焦急的喊聲，“主子，主子啊，老奴回來了哦。”

丹尼：“……”

那聲音透過玻璃球的法力飄入結界，語氣火急火燎，“主子，我知道大人的預言啦。這事兒絕對不行！你無論如何要用大預言術抗衡。不然後患無窮啊……”

兩人維持著親熱的姿勢不動。喘息像微風般交融著。在薄膜般的微光裏，四目對望。

過了一會，丹尼緩緩直起身，靠墻坐著。“為什麽？”

“不是很明顯嗎？”系統恨鐵不成鋼地說，“他肯定會對孩子動手腳啊！”

“.......動手腳？”

“可能性太大了。”系統驚悚得聲音發抖，“他能控制陰魂的，到時找些罪大惡極的陰魂來投胎，你們就慘了。你會夢術又怎樣？在夢裏殺死惡魂？四小姐的肚子裏就剩個沒魂魄的死胎了！這事多可怕！”

秦馨擁著被子坐了起來，失神地望著丹尼。

他的臉色變得難看極了，眼裏全是刀光劍影。

——也許是性格太光明了，他根本沒想到大人能做到如此陰損的程度。如果到那種地步，馨兒就太可憐了。

系統哮喘發作了似的狂喘著，喉嚨裏像在拉風箱，“等成了事實，再用大預言術就晚了。他肯定要耍大陰謀啦——好端端為啥要讓你們孕育孩子，希望你家庭和美，兒孫滿堂嗎？別忘了你是他的敵人！”

秦馨半張著嘴，傻呆呆地靜止著。一動也不動。

她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跟系統說的截然不同的可能。

她被這可能性深深攫住了，心弦激烈地震顫。

此刻，丹尼緊抿著嘴巴，太陽穴突突搏動著。

感覺像有人拿著錐子和榔頭在腦子裏開鑿一樣。

這是一場不見血的心理戰。棋差一步就會墮入地獄。他心知肚明。

他原本的決心很堅定的，打算小心翼翼走好每一步，見招拆招，絕不冒失。

但聽到系統的話後，他動搖了。

是的……大人想拿孩子做文章，有太多下手的機會了。

孩子是脆弱幼嫩的小生物，完全沒防禦能力。一旦被傷害，對馨兒就是沒法換回的創傷。

“不管怎樣，現在不是要孩子的好時機啊。”系統拖著哭腔說，“老奴知道你們不信任我。但我都冒生命危險叛變了，不可能存壞心的啦。就算有時分析有誤也不是故意的。你們要是把這個決策拿錯，一生的悲劇可就註定了。”

丹尼瞧著未婚妻。不知她在想什麽，木怔怔的，丟了魂一樣。

可能是嚇著了，他覺得。

“主子……你必須在天亮之前抹掉那個預言啊。”系統催命似的說。

丹尼牙關緊緊咬合，心裏翻江倒海的亂。

他冰冷地沈默片刻，捏著眉心說，“你先離開這裏。這兩天別回來。”

“主子——”系統淒絕地喊著，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拉去屠宰似的。

丹尼沈聲說：“滾。”

“是……”系統哭唧唧地走了。

房內驟然安靜下來。

外頭的寒風狂卷著，發出野獸般的怒號。梧桐枝被摔得“劈裏啪啦”作響。

風雪無情肆虐著。

丹尼閉眼思索，意志快被撕裂了......過了一會，他咬牙低咒了一句，“shit！”

緩緩擡頭，用很重的目光望著她，輕聲道，“這件事氣氛太不祥了。可能我之前錯了……還是不該冒這個險。萬一賭錯了付的代價就太大。馨兒，我不想你一輩子活在陰影中。”

秦馨呆呆地望著他，一副夢游的表情。

丹尼望了她一會，抱歉地笑了笑，掐著大預言術的手決，催動法力準備預言。

秦馨渾身一顫，猛地撲過去捂住了他的嘴，“不行，丹尼，不能上當。”

她像溺水之人緊抓著他的手，渾身抖得要散了。“……我可能猜到大人的用意了，不對，我敢百分百確定他的用意了……”

丹尼震驚地望著她灼亮逼人的眼睛，“馨兒......”

秦馨的胸口劇烈起伏，“他寫預言的目的不是為了讓我懷上孩子，也不是為了消耗你的法力。”

“……？”

她筆直地註視他，淚光在眼裏顫抖，緩慢地說，“他是想利用我們的恐懼和疑心，讓你親手把咱的孩子抹殺掉。”

丹尼傻住。皺著眉，一動不動望著她的眼底。

“你記得嗎？系統提到過的.......時間不止倒流一次了。”

丹尼：“.......”

“我覺得在過去的時間線上，咱們肯定就是在今天結合的，然後懷了個孩子——你不是說，本來就打算今夜的嗎？”

“......是，對。”

秦馨吞咽口中並不存在的水分，“我猜想，這孩子有什麽特別之處，可能給大人帶來了不小的威脅。他算出孩子是這天懷上的，想借咱的手把他投胎的機會抹掉.......”

丹尼魂不守舍地望著自己的女人，完全被她驚人的靈感給迷住了。“你是說……”

秦馨充滿說服力望著他，“大人沒辦法用黑筆詛咒孩子，因為眾生的願力饒不了他，而且你也會用大預言術抗衡。所以他就反著來，寫句模棱兩可的話讓咱疑神疑鬼，親手把孩子抹殺掉……”

丹尼眼裏的亮度增強了，“後來他見咱沒上當，就讓系統回來嚇唬咱？”

“是的，”秦馨扁了扁嘴，“你本來很堅決的，可是一聽我會很慘就挺不住了。他在利用你的恐懼。”

丹尼被異樣的震撼貫穿了，心臟瘋狂搏動。

默了好一會，他擡手梳理她被汗水黏濕的鬢絲，輕聲問，“上帝……你是怎麽想到的？”

秦馨掉了淚，搖頭說，“不曉得。好像冥冥之中......老天給了我這種感應。也可能是孩子給的感應——我腦子有了這種猜想。這想法一冒出來我就知道肯定是這樣。一點不懷疑。你信我嗎？”

他信了。這時的他處於嚴重的分裂中，身邊的人能這樣堅定對他是一種救贖。

“但.......系統說的.......”

“你別聽他的。他的程序肯定被大人幹涉了。咱以後就拿他的話當反面參考，他讓幹什麽咱就不幹什麽。”她斬釘截鐵地說。

丹尼怔忡著，沈默半晌後，輕呼了一口氣，微微傷感地笑了。

他把頭埋進她的肩窩裏，心有餘悸地說，“.......我很抱歉，差一點就犯了蠢。好險。”

“不怪你。”她摟著他的脖子，虛脫地閉上了眼睛，開了個稚氣地玩笑，“你畢竟只是個當爸爸的。我跟你不一樣。做媽媽的能跟孩子有溝通，哪怕他還沒來.......”

他失笑了。深深汲取一口她頭發上的氣息，抗議道，“什麽叫只是當爸爸的？我也有一定重要性的好不好？”

這一刻，兩人心裏的陰霾散得一幹二凈，溫柔對望，打情罵俏。

那種好像被大人綁架的感覺完全消失了。心裏充滿了屬於他們自己的快樂。

他忍著體內瘋狂上湧的血性，輕聲叮嚀道，“咳，既然你是準備好當媽媽的人，是不可以......怕疼的，同意麽？待會兒我不會停的。”

“我不怕疼。”女人說。眼若秋水，面如桃花。溫柔得要化了。

風勢越來越大，到了喪心病狂的程度。

屋頂的瓦片被掀翻了。滿世界動蕩異常，好像有一幫匪徒在宇宙深處摔桌子砸鍋碗，氣候讓人心驚肉跳。

“是大人在警告我們。他已經知道我們不會上當了。”秦馨說。

“這場心理戰他輸了。什麽也沒撈著。”丹尼輕聲地說。

兩人冒著熱汗，像泡了澡堂子......說不完的溫存軟語，道不盡的恩深情重。

直到深夜，狂風停止了。

歇斯底裏的警告終究消歇了。這個不見血的交鋒畫上了句號。一切已成定局。

女人精疲力盡，在他的臂彎裏睡了過去。丹尼著迷的目光不加掩飾地落在她臉上。

他的妻子，孩子的媽媽.....

他的嘴角微微地翹了起來，心滿意足閉上了眼睛。

這一夜，兩人做了同樣的夢。

夢見窗外刮來一股明亮的微風，世界深處回響著美妙的樂音，天地發出神秘的震顫。虛空裏飄來一團聖潔又美麗的白光，鉆進了馨兒的肚子裏。

丹尼知道，這是了不起的祥瑞之兆。

最重要的是，這是他們夫妻心甘情願、滿懷歡喜要的孩子。

跟敵人的預言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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