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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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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邊陽光很好, 金色的陽光撒在沙礫上,海風時不時吹來, 海面波光粼粼, 十分賞心悅目。

但這其實只是表象。一顆星球被兩國研究院評價為不適宜居住,不是沒有原因的,除了資源貧瘠, 往往還存在著無數安全隱患, 看似和煦的陽光下可能是宇宙中傳遞而來的某種有害射線,人體長時間暴露在這種射線之下, 很可能引起基因突變。

因此,Nidhogg的成員不出任務的時候, 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地下基地裏休息或者訓練,很少有人出門“曬太陽”。

但景延好似一點都不在乎。

他任由自己全無遮擋地暴露在輻射之下,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會隨之而產生病變似的。

520覺得有些奇怪,這些大人物不是向來惜命嗎,還真是第一次遇到這麽……作死的。

還有……

“報恩?”

“是的, 其實這不是我們的第一次……第二次見面, 我曾經還見過你一次, 而那一次,你救了我, ”景延摘下□□鏡, 深情地看著他,“所以, 我一聽說你們來了卡羅林撒, 立刻就打暈了我的侍衛, 不遠光年來見你……”

520饒有興致地打量他兩秒, 揚眉:“但我只在你眼裏看出來你想睡我。”

“這可是來自美人的救命之恩, 如此大恩大德,當然要以身相許。”景延說得大義凜然。

520長長地“哦”了一聲,感興趣地問:“我要是長得醜呢?”

景延滿臉你太小看我了,看我給你展示真正的技術。

他一揮手,“放心,我不是個以貌取人的人,再說了——關了燈都一樣,不影響我報恩。”

“………………”

520當殺手多年,殺過無數的人,還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被殺手綁架了,第一反應是約殺手打一炮的。

該說他色膽包天不怕死呢,還是真的胸有成竹篤定自己一會不會出事呢?

“親王殿下,下次要編瞎話的話,你還是跟888編吧,就是當時拿槍頂著你的那個,”520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樣,你的成功率還會高一點。”

景延大笑著躺了回去,胸膛襯衣散開,露出大片緊致光滑的肌肉,隱隱能看見排列整齊的腹肌。

太陽鏡掛在他襯衣領口,沈甸甸地把領口往下墜。

他戲謔地看著520:“是你們太陰謀論了,為什麽我就不能是去看個熱鬧,不小心被抓了呢?你要問我原因,我不忍心美人失望,就只能給你編一個了。”

“……不想說就算了,”520拍拍手上的灰,“你繼續釣魚吧,我要出任務去了。”

“加油小美人,要活著回來哦。”景延毫無誠意地揮手,笑意散漫,那姿態就像送兒子進學校的老父親——連兒子在上幾年級都搞不清的那種。

520頭也不回地走了。

等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景延咂咂嘴,可惜地搖搖頭:“這破地方,真是鳥不拉屎。”

他閑適地看著和天空相接的海面,懶洋洋感嘆:

“陽光,大海,要是能有一瓶美酒該多好!”

一瓶酒放在會議室的桌子上。

瓶身是深黑色,標簽上有一個燙金徽章——兩叢互相掩映的薔薇,中間懸浮著一頂小小的皇冠。

“喲,女王的秘密花園。”會議室大門打開,男人走進來,拿起酒打量了兩眼。

酒瓶已經打開,酒液的芬芳噴湧而出,他隨手拉開一把椅子坐下,嗅了一口,笑道:“真不錯,不過他們家的酒不是只賣女人嗎,你們怎麽買到的?”

“組織裏新培養了一位女性殺手,才十六歲,omega,會彈鋼琴,還會跳芭蕾,在聯邦很有點名氣。”

首領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身邊,彎下腰向他解釋,順便遞過來一張照片,“聽說您喜歡這家的酒,她特地給您帶的。”

男人瞥了一眼照片。

十六歲的小姑娘,雪膚花顏,穿著一身潔白的芭蕾舞服,滿頭銀發像雪花一樣晶瑩剔透,俏生生地往舞臺上一站,像一株清新純白的茉莉,任誰也看不出她其實是一個從小受訓練長大的殺手。

“小姑娘啊……”男人舉起酒瓶往嘴裏倒,深色的酒液沿著嘴角滑下,浸濕了胸口的衣襟。

糟蹋完這瓶售價接近七位數、拿著頂尖芭蕾舞演員履歷才能買到的酒,他擦了擦嘴,指尖抵著瓶口,若有似無地哼笑了一聲。

“可惜啊,我不喜歡小姑娘,我喜歡帶勁一點的,比如……剛剛出去那位。”

首領有些失望。

他名義上是Nidhogg的首領,但Nidhogg的權力並沒有掌握在他手裏。

很多人都知道在他之上有很多股東,但是沒有人知道,在股東至上,Nidhogg還有一個創始人。

他只是創始人的代理人,一個替他傳話做事的傀儡。

首領對這次的“禮物”寄予厚望,但男人顯然對會跳芭蕾的小姑娘沒興趣。

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另一邊。

首領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會議室內的投影不知何時打開了,整個空間被瑩藍色的投影占據,海浪起伏,藍天被一線白痕劃分成兩半,那是飛行器掠過天空留下的尾跡雲。

基地外出的殺手都是乘坐這樣的飛行器離開,然後在最近的城市中轉,悄無聲息匯入人流……

520乘坐的飛行器很快掙脫大氣層的束縛,天邊只剩下一個幾不可見的小黑點。

首領回想起男人剛剛說的話,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520?可是……”

“可是這樣的美人馬上就要沒啦,”男人嗓音含笑,“真是可惜啊。”

首領看著他絲毫看不出可惜意味的表情,哽了哽。

“大人,我不太明白,雖然520之前在帝國行動失敗了一次,但他是組織裏最出色的殺手之一,派他去執行這樣必死無疑的任務……”

是不是有點太可惜了。

而且,不是你自己說對他感興趣的嗎?感興趣就把他殺掉?這是什麽殘暴的愛?

“行動失敗了一次……”男人笑了一聲,偏過頭,“他帶回來的行動錄像你們看了嗎?”

他臉上戴著半張面具,面具上畫著猙獰的鬼臉,一直遮到了下巴。

他剛剛喝酒是掀開面具喝的,喝完又戴上,整個面具下半張臉濕漉漉水淋淋的,猩紅的液體掛在嘴邊,活像惡鬼剛喝完了血。

“看了,他們的行動的過程中行蹤暴露,遭到了帝國軍隊的圍剿,帝國太子景佑親自參與了逮捕。”

說到景佑的名字時,首領擡頭看了一眼男人。

視線在男人臉上那張猙獰的面具上一觸即分,很快重新低下頭。

“帝國出動了仿生AI機器人,這是我們沒有監控到的技術,他們一時不察落入了圈套,最後520靠著機甲僥幸逃脫,666當場死亡,屍體回收失敗,我們嘗試引爆屍體內的芯片,但是自毀程序失效了。”

男人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你們的工作可太糙了,這麽明顯的假視頻,居然沒有一個人懷疑。”

“啊?”首領愕然,“可是視頻一經上傳就發給了中央主控系統,系統進行了詳細分析和檢驗,結果顯示錄像沒有問題。”

“系統……AI是最不可信的東西,這些年AI出問題的例子還少嗎?你們分析視頻全靠AI?”

首領不敢說話。

“難怪你們一直被景佑壓制,原來就是這麽辦事的,”男人不冷不熱地說,“你們去帝都殺人,都不了解一下帝都的安全防禦系統嗎?但凡你們了解一下,都不會對這個結果深信不疑。”

首領被罵的擡不起頭。

“520要是開機甲跑路,只會有一個結果——被帝都星上方的幾萬顆衛星攢射,在宇宙裏爆成一朵煙花。”

首領試圖解釋:“但是……當時事出突然,帝都星未必能做到這一點,而且帝都星人口密集,萬一防禦系統誤傷到了普通平民,景佑未必敢開……”

安全防禦系統是帝都星最後一道屏障,牽一發而動全身,除非必要時候不會啟動。

“景佑不敢?”男人像是聽了個笑話。

首領又閉嘴了。

“好吧,就當他不敢,那我們來說說第二點——”

首領不自覺站直了。

“你是不是忘了,那天在場的可不只有景佑。”

男人輕輕一點首領擺放在他面前的照片。

照片上,少女的銀發格外顯眼。

“他的alpha可也在那呢,淮裴的名聲你沒聽過?當年戰場上,他入侵帝國機甲操縱系統,以一己之力讓多少機甲喪失行動能力,520能當著他的面啟動機甲?那可真是了不得,有這樣的手下,咱們還愁不能稱霸宇宙嗎?”

首領:“……”

首領已經明白了問題所在,臉色隱隱發白。

男人得出結論:“他是被景佑放走的,要麽利益交換,要麽武力威脅,我估計兩者都有——”

“但以景佑的性格,就算淮裴在他身邊,也絕不會拿帝都冒險,只要520主動提出交易,他一定會答應,畢竟,他想要的也只是520口中的情報,把人抓住逼供和他主動交代的效果是一樣的,還省了他不少功夫。”

首領不解:“那666呢……”

666可是死了啊。

如果520選擇了投誠換取活命的機會,沒道理666會頭鐵地死扛著不說。

如果說了,他又怎麽會死?

男人摸了摸下巴,“應該是被520殺掉的吧?嘖,這小野貓連自己的同類都殺啊。”

666不可能自殺,那天在場的人一定有一個是“兇手”,不是景佑就是520,無論這看起來多不可思議。

顯然,男人已經認定了動手的人就是520。

首領向來知道自己這位主子的直覺有多恐怖,打了個寒噤,不再說話。

“再利的刀,也要握得住才有用,可他偏偏生出了自己的意志,成了一把會噬主的妖刀,在這種情況下,打碎它才是最好的辦法。”

男人笑著攤開手,“所以我才說……太可惜了啊。”

男人看著眼前還沒撤去的全息投影,把模擬度調到了100%。

AI模擬出海浪的聲音和陽光照射的溫度。

男人曬了會兒“太陽”,“話說,外面這太陽曬的我都要變異了,你們就不能搞個罩子把它罩起來嗎?我每次來這裏都會掉好多頭發。”

首領還以為自己要被處罰了,誰知男人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沒有要處罰他的意思,頓時松了口氣。

聽到男人的問題,他委婉地說:“……資金不太夠。”

“聯邦那邊不是經常給你們送錢嗎?怎麽會錢不夠?”男人納悶地看著他,“你貪汙了?”

“我怎麽敢,”首領冷汗狂掉,“您忘了嗎,您讓我們向帝國後方發動了戰爭,已經打了三個月了……”

要說花錢的速度,還真沒有哪一項能跟打仗相比的,打出去的那一發發炮彈可都是真金白銀堆砌出來的啊。

哪怕是把錢堆起來直接點火燒,都不如戰爭花錢的速度快。

太空艦隊同時作戰,一輪齊射下來,花費的金額都是從百萬開始起跳,首領別提有多心痛了。

而且,這場戰爭打到現在,Nidhogg已經落入了絕對的下風,沒有取得絲毫戰果,但他卻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打下去——

發動戰爭時,他為了說服聯邦支持他們,承諾會把打下來的領土歸入幾個高層的口袋。

不是聯邦,而是個人,相當於打造一個獨立王國。

然而,現在錢是投進去了,但占領的星球全被景佑給搶回去了,Nidhogg竹籃打水一場空,他是真不知道怎麽和聯邦那邊交待。

“好吧。”男人放棄糾結這個問題,很快接受了自己已經淪為了窮光蛋的事實。

“聯邦那邊已經在催了,那些老家夥都不是那麽好糊弄的,咱們怎麽辦?這場戰爭還打嗎?”首領小心翼翼地問。

“打啊,為什麽不打,讓他們繼續給錢,”男人打了個哈欠,“打不下來也沒關系,只要給帝國造成一點麻煩就好了,等到076星那邊開發完成,咱們就有錢了。”

“可是076星開采還需要幾個月……”

“幾個月而已,實在不行咱們還有‘人質’在呢,你怕什麽?行了,你先去忙吧,我累了先睡一會兒。”

首領下意識服從命令,站起來往回走,等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才反應過來。

他似乎又被男人隨手給打發了。

076星的開采正式走上了正途。

幾個貴族少爺是去監工的,當然不用親自下礦,平日裏大把的空閑時間。

大家都出生於同一個階層,彼此之間相互熟悉,沒幾天就熟稔了起來,沒事就湊在一起吐槽076星條件艱苦。

塞希爾是幾人中間出身最高的,再加上人人都知道他很得景佑信任,除了諾蘭,其餘幾個貴族少爺都十分樂於與他交好,無形之中就把諾蘭排斥了出去。

諾蘭那是什麽性格,從小在家中眾星捧月的小少爺,沒有王子的命得了王子的病,怎麽可能受這種氣。

他見了面就對塞希爾冷嘲熱諷,明裏暗裏拿他給景佑做備胎的事嘲諷他倒貼都沒人要。

但是,他不受氣,塞希爾就更不可能受氣了。

——論家世地位,論個人能力,論背景靠山,論長相顏值,你諾蘭有一樣比得上我嗎?

老子腿毛都比你長得好!拽什麽拽?

景佑抓捕左珩是秘密行動,全程保密,這也導致諾蘭到今天還不知道左珩已經出事了。

他每晚準時準點給愛人打電話,訴說自己的思念之情……順便痛罵塞希爾。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撥打的電話早已被不知不覺之間轉移到了安全署,再由安全署轉移到塞希爾的終端上。

諾蘭每晚給“左珩”打的電話,實則都是他在接。

塞希爾缺德就缺德在……他故意引這諾蘭對他海誓山盟,然後把這些電話全部錄音了。

當然,就算他不錄音,安全署也會錄音,然後一句一句地分析他透露出去的情報,收集匯總罪證,然後遞交給景佑。

等到罪證遞交的那一天,塞希爾直接把處理過後的錄音——消去了一部分敏感詞——公放出去了。

諾蘭在076星狠狠地紅了一把。

不等他找到自己拼命,塞希爾把左珩左右逢源的照片全部無償送給了諾蘭——以打印出來後貼在公告欄上的方式。

諾蘭瞬間紅得發紫。

不難推測出,都不用等到076星開采結束,他的這段風流韻事就會傳遍整個帝國上流貴族圈子。

幸運的是他可以免去社死的痛苦,因為他直接被帝國安全署的人從076星帶走了。

漸漸入了秋,一場寒流席卷帝都星。景佑天天早起晚歸,連續一段時間之後,他不幸地被寒流擊中病倒了。

幸而也不是什麽大毛病,他身體一向健康,哪怕是不吃藥,過幾天也能好。

景佑原本是這麽以為的,但他這次一病倒,突然就嚴重了起來,一覺睡醒連床都下不了了,吃藥打針齊上陣,也只是讓他體溫降下來不再發燒而已。

帝國的治療儀朝著治愈外傷的方向發展了,感冒這種無關緊要的小毛病反而不在它的工作範圍內,除了吃藥就是靜養。

淮裴請了幾天假,一直留在皇宮裏照顧他。

景佑這幾天幾乎都在半昏睡,難得有清醒的時候,偶爾還會迷迷糊糊地漏出幾句話。

跟說夢話一樣,什麽都聽不清。

他這一病,每天都晨會是開不下去了,議政廳內只剩下幾個老頭子大眼瞪小眼地吵架。

倒是景帝聽說他病了,難得離開自己的寢宮,來探望生病的兒子。

景帝進屋的時候,淮裴正在哄景佑吃藥。

景佑全身無力,睡得昏昏沈沈,突然被人叫起來,冒出點起床氣,一把揮開了他的手。

淮裴倒是不生氣,沒讓他把藥碗打翻,端過來湊到他嘴邊想哄他再喝兩口。

黑褐色的苦澀藥液散發出難聞的藥味,景佑半夢半醒,十分排斥這個味道。

淮裴餵到藥快涼了也沒能餵進去幾口,景佑眉心皺的死緊,咬著牙關不松口。

淮裴沒辦法,把他嘴角沾的藥液擦幹凈了,低頭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吃不吃,不吃我親你了。”他低聲威脅。

景佑迷迷糊糊睜眼看他,覺得他煩,別過頭去,一眼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景帝。

景佑瞬間清醒了大半,伸手去推淮裴。

但他手臂綿軟無力,勉強擡起來,也只能到他胸口,還沒用力就被淮裴握住了手。

“又撒嬌?”

景佑剛生病的時候,以為只是個小感冒,連藥都沒吃,後來病嚴重了,還沒燒迷糊的時候,他一心記掛著工作,吃藥也很配合。

但這病嚴重之後,他就不那麽好說話了。

脾氣越發暴躁不說,還變得格外的粘人,渾渾噩噩的時候有很多親密的小動作。

淮裴有點高興,但景佑不吃藥又不行,他一味的想用這種方法逃避吃藥,總不能就真順著他不吃了。

“父親……”景佑聲音虛弱,想提醒淮裴。

淮裴全副心思都在他身上,渾然不知自己身後站著個誰,還在低聲威脅:“為了不吃藥,你連爹都叫出來了?”

景佑:“……”

景帝:“……”

景佑徹底清醒了過來。

兩父子隔空對視,景佑一臉慘不忍睹,景帝頭上直接聚集起一朵烏雲,劈裏啪啦電閃雷鳴。

“張嘴,不然我真親你了,”淮裴威脅性的捏起他的臉,“讓你連嘴都合不上,只能乖乖吃藥。”

景佑:“…………”

淮裴見他“老實”了,滿意地端起碗,放在他嘴邊,“張嘴。”

景佑機械地張開嘴,藥液滑過喉嚨,留下滿嘴的苦澀。

淮裴把碗放在一邊:“苦不苦?”

景佑含著一口苦藥,心說這不是藥苦不苦的問題了,你先回個頭我們再說別的。

還有,等他病好了,必須讓研究院的人改善一下感冒藥的口味了,上次還沒這麽苦的,怎麽越做越回去了?

他現在已經不敢開口戳破這個尷尬的場景了。

淮裴半點沒聽見他的心聲,見他老老實實喝了藥,臉色好看了一些,頭也不回地把碗放在床邊的小桌子上,把人抱在懷裏揉了揉。

景佑全身僵硬,生怕淮裴繼續做一些更出格的事情。

不過,還算淮裴有分寸,知道他病了不舒服,沒有鬧他,只是抱著他,讓他靠的更舒服一點。

“還想不想睡覺?我陪你睡一會兒,但也不能睡太久,睡太久了晚上睡不著。”

淮裴還記得自己那天討來的福利,不再用冷冰冰的景佑兩個字叫他,雖然被景佑中途截斷,變成了景佑對他的昵稱,但景佑也沒不讓他叫不是。

這會兒把人抱在懷裏,他還無力反抗,簡直沒有更好的時候了。

這段時間多叫叫,說不定景佑聽習慣了,就不再那麽排斥了。

淮裴狀似不經意地低下頭,把他一縷頭發從額頭拂開:“對了,佑……”

“咳咳咳咳咳!”景佑聽了個話音,心說再不打斷就不行了,於是立刻拼命咳嗽起來,滿臉痛苦地閉上眼。

景帝徹底看不下去了,他冷冷地哼了一聲,從門口大踏步走進來。

淮裴回過頭,楞了一瞬:“咦,您是什麽時候來的?”

景帝皮笑肉不笑:“當然是我兒子叫我的時候。”

他加重了“我”這個字。

淮裴稍加回憶,然後:“……”

景帝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三秒後,淮裴領悟了他的意思,忙站起身把位置讓給了他。

景帝在他坐的地方坐下。

景佑靠在床頭上,有些尷尬。

“病了?”景帝還是不太痛快,拿眼睛剜了淮裴一眼,“他怎麽照顧你的,讓你病成這樣。”

淮裴沒吭聲。

“不關他的事,”景佑解釋,“是我自己想得太多,這才病倒了,其實也沒多嚴重,過兩天就好了,還麻煩您跑這一趟。”

“你自己看看自己的臉色難看成了什麽樣再來說這話。”景帝冷道。

景佑的臉色確實不好看,整張臉慘白一片,殷紅的唇都失了血色,眼底一道青黑。

直覺這問題再說下去景帝就真要發怒了,景佑無奈,開始轉移話題:

“對了,父親,有一件事我本來想來告訴您的,但我這一病給耽擱了,剛好您過來了,我就想問問……”

“景延那狗東西的事?”

狗東西……

景佑:“……對。小叔他被Nidhogg的人綁走半個月了,前幾天Nidhogg的人給我發了一封信函。”

“讓你拿什麽換他?不換。自己蠢的被抓,還要連累別人去救他,”景帝斥道,“讓那幫恐怖分子隨便找塊地把他埋了算了。”

景佑也挺想罵人的,但景延畢竟是他親叔叔。

他私下裏當著安全署官員的面罵罵景延就算了,在景帝面前,他還是不方便直接說出來的。

“Nidhogg的人提出,讓我們割讓卡羅林撒在內的三顆星球,換小叔回來……”景佑有些猶豫。

對於這個小叔,雖說是血脈至親,但景佑從小到大其實也沒見過他幾次。

景延出生的時候,景無闌已經十幾歲了,那時候別說景佑,景佑他媽都還在玩泥巴。

後來景無闌跟隨大流起兵爭奪皇位,幾十年年沒回過家。

別說景佑,就連景佑他母親都沒見過公公婆婆幾面。

景佑家祖上應該算是帝國最古老的一批貴族,不然景無闌也沒有角逐皇位的資本。

但景佑爺爺是求穩的那一批貴族,景無闌提出要參與爭奪的時候,他當時並不同意。

景無闌和自己的父親吵了一架,帶著家族中願意追隨他的人離開,自此再也沒回去過。

景佑爺爺一直對外宣稱只有一個兒子,那就是景延。

他這舉動相當於和景無闌斷絕關系,無論他是成功,還是失敗,都和他無關。

如果只看這些,很多人都會覺得他太過迂腐,也太過於保守。

機會擺在眼前,結果他連去爭奪的勇氣都沒有,活該他在景無闌功成名就之前就老死了,一天的光都沒沾到。

但景佑卻不這樣覺得。

他年幼的時候曾經見過自己爺爺一面——在他病重的快要死去的時候。

人之將死,身上的氣息也會隨之改變,那種陳腐的氣味不是任何東西能夠模擬出來的,只要聞到就會讓人覺得壓抑難受。

但是,當時尚且年幼的景佑卻隱隱察覺到,讓他感到不舒服的其實不是老人身上散發出暮氣,而是對方打量他的眼神——冷漠的,估量著什麽的眼神。

不像爺爺看孫子,像菜市場買魚。他覺得景佑這條魚不符合他的預期,於是對他格外冷淡。

景無闌牽著景佑的手走到床邊,讓他叫爺爺。

老人躺在床上,厚重華麗的帷幕遮住了他的臉,整個人陷在床上,只有一聲聲沈悶的咳嗽傳來。

景佑怯生生地叫爺爺。

老人過了很久才出聲,“這是你的孩子?過來,讓我看看。”

景佑走上前。

景無闌挽起床幃,掛在一邊的鉤子上,露出老人蒼老的臉。

老人費勁地偏過頭去看他,只看了一眼,他就皺起了眉:“omega?”

景無闌加重了語氣:“父親。”

“你有一個弟弟,你母親應該告訴過你,”老人視線渾濁地看向景無闌,“我讓他來見見你。”

“不必了,我是帶著佑佑來看您的,看完了我就走。”景無闌生硬地打斷了他,“不用見其他人,將來我要是能成事,佑佑就是太子,有的是見面的機會。”

老人沈默片刻:“你弟弟是一個alpha。”

“對,我知道他是alpha,也是您唯一的兒子。”景無闌道。

老人被氣得劇烈咳嗽起來。

見過老人,景無闌原本要帶他離開,但是見過醫生之後,兩人最終還是留了下來。

醫生說他可能活不過月底了。

在那半個月,老人沒有放棄,一直想讓景無闌見見景延,甚至搬出了他早已死去的母親。

最後還是景延自己站了出來。

“爸,咱們不是說好了不提這事的嗎?這皇位是大哥打下來的,跟我有什麽關系,planA已經成功了,我都被躺贏帶飛了,現在不是該直接擺爛嗎?”

也就是那時,景佑隱隱察覺到事情不是外界流傳的那樣。

景延說——planA已經成功了。

有planA,就該有planB,甚至planC……

planA是景無闌造反,那planB是什麽?

要是景無闌失敗了……景家就直接放棄他,全心全意保存實力,讓景佑襲爵?

就像一開始說的那樣,景家只有一個兒子?

景佑想,這也太不公平了。

景無闌要是贏,了景家全家受益。

要是輸了,他自己承擔後果,無論如何,景延都是不用承擔任何風險的。

但是,從純理性的角度來說,景佑又不得不承認,這其實是一種相當聰明的自保方法。

在古時候也有相似的例子。

一個謀士家族同時出了幾個優秀的後輩,又恰好身處亂世,幾個後輩於是被安排在了不同的主公身邊,幫助對方謀劃天下。

最後,無論是誰贏了,這個家族都沒輸,他們才是笑到最後的人。

雞蛋不要放在同一個籃子裏,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但人又不是機器,怎麽可能永遠保持理智不出錯?

景無闌可以不計較老爺子赤裸裸的偏心,但他忍受不了老爺子想把他辛辛苦苦拿命打下來的江山送給景延。

要不是景延主動退出,景無闌和景延兩兄弟的關系就要因為老爺子的一意孤行毀於一旦了。

“割地?”景帝果斷道,“不可能。”

他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不可能這樣割讓給別人,拿誰威脅都不好使。

“我也是這樣想的,但Nidhogg拖著這件事,一直不給個準話,我擔心小叔會出事。”

“那幫恐怖分子還拿他有用,不可能殺了他,最多砍他兩只手來威脅你,讓研究院保存好了,回來還能給他接上,接不上就安裝機械的,一樣能用,自己亂跑,怪不得別人。”

景帝眼神冷淡。

“至於贖金……要錢好商量,要別的一律不答應。”

景佑其實也是這麽想的。

景佑發給Nidhogg的信函裏讓他們直接撕票,其實不是不在意景延。

綁架這種事就是綁匪和人質家屬的心裏博弈,如果人質家屬從一開始就表現得傷心欲絕,悲痛得綁匪說什麽他們都答應,很可能給綁匪建立起心裏優勢,他們索要的籌碼也會進一步升級。

換而言之,如果景佑從一開始就表達出對景延的在意,那Nidhogg勢必會用這件事大做文章。

到之後別說幾顆星求,就是把皇位送過去,對方都不可能把景延放回來。

因為他們知道這是一個會下金蛋的母雞,只要把他掌握在手裏,要什麽景佑都會答應。

所以景佑從一開始就咬死了條件,仗著對方不敢真的把景延如何,直接挑釁他。

他越是這樣,景延才會越安全。

就像景帝說的,最多被砍只手,自己亂跑怪的了誰,反正那些人不敢殺他。

雙方博弈到最後,只要對對方有需求,就一定會做出一定的退讓。

景佑的底線就是不割地,除此之外,如果Nidhogg索要錢財和安全署底下那幾個人,都可以考慮。

如果Nidhogg執意要帝國領土……

景佑就只能帶兵踏平Nidhogg的老巢,然後給景延風光大葬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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