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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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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佑這話相當於放出最後通牒了, 但左珩靜坐了一夥兒之後,還是選擇了垂死掙紮:

“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在騙我?”

左珩的眼珠機械地滾動了一下, 雙手死死扣著桌子邊緣, 骨節猙獰凸起,語氣裏透出一股歇斯底裏的神經質:

“你是太子,要偽造這樣一份親子鑒定應該很容易吧?”

“那你要怎麽相信呢?”景佑疑惑得禮貌而克制, “我把人抓過來, 讓你面對面對比,看你們長得像不像?”

“或者再割個腕, 給你們放碗血,來個滴血驗親?”他唇角含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我不建議你用這個方法,缺乏科學依據,還不如看這份報告來的靠譜。”

左珩冷冷地看著他。

景佑嘆了口氣,“你還沒意識到嗎?你究竟是不是前朝的血脈根本不重要。”

“那什麽才重要?亡國的又不是你,你當然不覺得……”

“你問我什麽最重要?”景佑微微傾身, 盯著他的眼睛, 不容置疑地打斷他。

隨即他放松下來, 聳了聳肩,眉眼一彎, “我的話, 我覺得——那顆從殺□□口裏射出來,取你命的子彈, 就是最重要的。”

“他們已經放棄了你, 把你拋棄在了帝國。左珩, 認清事實吧, 你已經成了一顆棄子, 不會有任何人來救你,即使有人來了,也是來取你命的。”

“啊哈……”左珩大腦炸開一樣疼痛,大口喘著氣,就好像那顆子彈真的穿越了時間和空間,從幾百米外的天天臺上飛來,洞穿了他的頭蓋骨。

慕燃的慘叫還回蕩在審訊室內,一聲聲刺入耳膜,左珩手指痙攣,險些也跟著慘叫起來。

他抱著頭,從牙關裏往外擠字,催眠一樣喃喃自語:

“假的……報告可以偽造,刺殺……當然也可以,我不信,這一定是假的,是你用來騙我的……”

“那你就繼續自我欺騙好了。”景佑攤手。

左珩自說自話停下了,他維持著抱頭的動作,徹底凝聚成了一座雕塑。

審訊室內沒有人說話,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左珩身上。

左珩的神智仿佛被什麽東西抽了出去,臉色蒼白如紙,一動不動地盯著虛空中漂浮的灰塵,瞳孔黯淡透不出一絲光亮。

景佑平靜地看著他。

審訊室內沒有掛鐘表,但所有人都在這虛無般的寂靜中幻聽到了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的聲音,又像水滴一滴一滴落下,砸碎在水面上,蕩漾出一圈圈漣漪,幾個審訊官擯住了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左珩神思不屬地望著虛空,瞳孔散漫毫無焦距,輕聲囈語:

“……我不知道。”

轟的一聲,虛空中匯聚成湖的水滴掀起滔天巨浪,壓緊到近乎實體的洪流灌入所有人的腦海中,署長當場變了臉色。

左珩臉白的看不見血色,“你壓錯寶了,我其實什麽都不知道,你是在白費力氣。”

景佑:“你說你知道的。”

他並不信左珩的話。

Nidhogg出動了兩個殺手來清洗左珩,其中一個甚至帶著機甲這種珍貴物品,他不可能像他自己說的一樣毫無價值。

要麽是他還在負隅頑抗,要麽就是左珩自己都不知道Nidhogg想要抹去的信息是什麽。

“我知道的……”左珩疲憊地闔了闔眼。

“我生下來……就沒見過我母親,或許說我本來就沒有母親,”左珩視線落在檢驗報告上,眼神說不出是悲涼還是諷刺,“如果我的父母真是他們……這樣高高在上的人物,我必然不是正常人類孕育行為下的成果……”

人工授精?人造子宮?都有可能,聯邦早就有這樣的技術。

景佑不置可否,只針對他話語中透出的信息提問:“你見過你‘父親’?”

“是,但是現在看來,他也不會是我的親生父親,他大概是……他背後的人用來控制我的傀儡吧。”

話到嘴邊,左珩發現自己壓根沒辦法把“父親”兩個字說出口,用了“他”來代替。

不過,或許人家根本也不想做他的父親也說不定。

左珩目露嘲諷:“我很少能見到他,因為我的身份只是他的養子,他平時有別的工作要忙,基本不會聯系我。”

現在想來,扮演他的父親,才是那個男人的工作吧?

左珩自嘲地笑了笑:“在我很小的時候……我不記得具體時間了,但我從記事起,就知道我自己的‘真實身份’,因為這件事,我很長時間不敢和別人交流接觸,生怕別人看出我的不同。”

“他還會告訴我很多你的事情,你學了些什麽,考試考了多少分,和什麽樣的alpha交往,每天去了哪些地方,過著什麽樣的生活……然後讓我照著這個模式去學。”

景佑微微蹙起眉。

他出生起就活在別人的視線之下,有等著他犯錯的,有等著他自己扛不住退縮的,還有不懷好意,想從他身上撈取好處的。

但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當著他的面告訴他……我無時無刻地不在盯著你。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始終有一雙眼睛躲在陰暗處,像個偏執狂一樣偷窺著他。

然後,再按著這個標準,去打造出一個劣質的贗品。

這感覺讓他相當不舒服。

左珩繼續說:“有一件事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我至今都記得……”

“那是你十歲生日,也是你第一次以皇太子的身份出現民眾面前,宴會辦的很隆重,整個帝國都在為你慶祝。”

“那時你站在高臺之上,穿著華麗的衣服,漂亮得就像是童話裏的小王子。所有人都在仰望著你,呼喚著你的名字。”

“普通人一輩子也接觸不到的大人物在你面前卑躬屈膝,平日裏高高在上的財閥為你送上價值連城的禮物,邊疆的士兵向你敬禮,表達崇高的敬意。”

“還有你的未婚夫,他就站在你的旁邊,像是守護王子的騎士……”

“而我當時……”

左珩停頓了好幾秒才繼續說下去。

“我當時,一年到頭不能買一件新衣服,住著貧民區,每天只能吃最常見的能量劑,忍受著能量劑狗糧一樣的味道,因為要把時間留出來學習。”

“我的祖先亡國了,我沒有任何資源,但我必須要追趕上你的進度。”

“在你享受著最頂級的教學資源,接受者最好的老師教導時,我只能撿別人不要的書來看,把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擠出來,拼了命追趕你。”

左珩慘笑:“你想象不到我當時看到這個視頻時的想法。”

左珩的想法?

得知自己才是真正的皇嗣,眼睜睜看著別人把屬於自己的東西穿在身上,得到原本應該屬於自己的人,過著本屬於自己的生活……

雖然都是假的,只是烏托邦一樣一戳就破的美夢,但在這種情況下,他會怎麽想可想而知。

左珩看著他,“我當時很絕望,我覺得這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追趕得上你,但我又不甘心……”

“憑什麽呢,憑什麽有那麽多人喜歡你,有那麽多人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而我連跟人做朋友都不敢,憑什麽你從小就在眾星捧月裏長大,我就只能在泥裏打滾……”

他忽然覺得自己很難堪,走到這個地步,把這些說出來有什麽用?

景佑不會放過他的。

但他走到這個地步,也實在不知道該跟誰說,現在不說的話,就只能把這些事帶到棺材裏去了。

左珩按了按小腹,“後來我做的事你應該已經知道了……”

他做的事,當然就是指他勾引帝國貴族,借機套取情報,試圖游說他們叛國。

不過左珩自己心裏也清楚。

這些事情說起來嚴重,但是對於景佑來說,其實算不了什麽,只是動動手指的事情而已,壓根不會給他造成多大的麻煩。

他能接觸到的上流社會的人畢竟有限。

而那些能被他輕易引誘上當的,大多不會是各個家族傾盡全力培養的繼承人,只會是一些游離在家族邊緣的紈絝子弟。

紈絝子弟是名聲差,但他們又不是沒腦子,叛國這種事不是說著玩的。

紈絝子弟的無法無天是向下的,面對比他們更強的人,他們的膽子和老鼠沒有任何區別。

他們不會輕易站到他這邊,就算真有那種腦子不清醒的站了,也沒多大作用,他們的父親不會跟著他們一起犯蠢。

左珩擡起眼,“我可以告訴你一些你不知道的東西,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說。”

左珩神色幾度變幻,時而痛苦,時而猙獰,眼底情緒不斷翻滾,咬著唇很久沒說話。

……他活了那麽多年,第一次知道自己也能蠢到這樣的地步。

因為人家一句“暴露身份會很危險,要嚴格保密”,心甘情願做了十幾年的孤兒,一直對外宣稱那是養父母。

為了“覆國”,從小接受嚴格到變態的教育,因為“做太子要十全十美,景佑能做到的你也要做到”。

犧牲自己的身體,和不同的alpha交往上床,只是為了能給“父親”提供一點微不足道的幫助。

還有……

左珩伸手覆上自己的小腹,那裏已經微微凸起了。

還有這個來歷不明的孩子。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懷上的。

“我要拿掉這個孩子,你可以判我死刑,但是在那之前我要流掉他,”左珩道,“還有,如果你將來見到我的‘父親’,不管是親生的還是那個養育我長大的——”

他話音裏透出一股狠意,每一個字都從牙縫裏擠出來,完全是野獸生啖血肉的殘忍:

“你都要殺了他們,淩遲活剮,挫骨揚灰。”

左珩眼裏終於展露出赤裸裸的恨意。

“把我當工具,欺騙我,玩弄我,背叛我……我要他們不得好死!”

他已經不在乎被不被騙了。

他落到這個地步,別人也別想安然無恙地把自己摘出去。

景佑他是報覆不了了,但是其他的……必須要陪他下地獄才行。

“當然。”景佑答應的很痛快。

不僅是幕後那些人,等到左珩交代幹凈,作為直接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他的下場不會比那些人好到哪裏去。

左珩顯然也清楚,他沈沈地笑了,說不出的快意,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幽幽地看著景佑:

“景佑,在你眼裏,我就是一個笑話吧?”

景佑思考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不。”

他烏黑的眉眼垂落下去,左珩完全看不清他的神色。

不是左珩是笑話。

而是左珩,慕燃,他,還有無數他不知道身份也不知道名字的人,都是笑話。

左珩被人利用,前去勾引慕燃,慕燃又被他所利用,借著他的傲慢和愚蠢一步步爬了上去,毀滅了這個國家。

只能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們三個誰也沒比誰聰明到哪去。

左珩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但他也不是真的關心這個問題,很快轉回正題:

“我沒騙你,我知道的真的有限,他們一直在防備我,從來不會告訴我一些很重要的事情,還解釋說這是擔心我年紀太小,行事不夠穩重,怕我在無意間洩露出去,只不過……”

他冷笑:

“他們大概也沒想到,從來溫順聽話的小綿羊,也是會拿犄角頂人的。”

“我有一次偷聽到他們的談話,談話裏提到他們有一個秘密基地——”

左珩頓了頓,蒼白的指尖扣緊桌子:

“——叫伊甸園。”

大門再次打開,已經失血到休克的慕燃被帶了出去,關押在另一邊的牢房內。

左珩出審訊室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坐在桌子邊沒動的景佑,最終什麽都沒說,垂下眼睫,跟著士兵離開了。

景佑站起身,偏頭問:“淮裴呢?”

一直跟在他身邊沒出聲的聯絡官立刻回答:“淮先生目前在第三軍團。”

淮裴身上的芯片還沒取下來,芯片自帶定位功能,聯絡官隨時都能定位他。

“讓他過來。”

“是。”

景佑看著已經空無一人的審訊室,轉過頭,目光落在慕燃留下的血泊上。

腦海裏莫名想起左珩剛剛說的話:“有那麽多人喜歡你……”

“鬼扯。”景佑嗤笑一聲。

連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都能背叛他,那些沖著他身份來的人還能有什麽真心?

他搖搖頭,把雜念驅趕出腦海,轉身出了審訊室。

有時間想這個,不如想想要怎麽跟淮裴說這件事……

不過,景佑沒想到的是,他這邊剛自嘲完自己被金錢和權利玷汙的桃花運,就有一朵曾經的爛桃花,找上了淮裴。

“淮先生。”

淮裴一出基地大門,就聽到一個清潤好聽的嗓音,喊著他的名字。

淮裴順著聲音看過去。

第三軍團軍事基地和新兵訓練基地分開,訓練基地只做新兵訓練用,不像正式基地一樣需要嚴格保密。

而且,由於這裏士兵眾多,晚上就睡在訓練基地旁的宿舍裏,四周生活設施建設相當完備。

基地對門是一家咖啡店,裝修的非常有情調——腦子沒壞都想不出來的那種情調。

整間店鋪完全是水泥毛胚風和戰爭風混搭在一起後融合出的一間危房,灰暗的色調和詭異的彈藥碎片裝飾讓人懷疑老板一開始想開的根本不是什麽咖啡店,而是主題鬼屋。

淮裴從這家店門口路過了多少次,就有多少次擔心屋子前那塊搖搖欲墜的、仿戰爭中被榴彈砸中的招牌會掉下來砸到他。

此時,這家咖啡店門口站著一個青年,身材修長挺拔,隔著一條街也能看出那如畫的眉眼眉眼,氣質溫和煦雅,白襯衫搭配長褲,介於打扮半休閑半正式之間。

淮裴腳步一頓,疑惑地看著他。

他認識這人?

青年彎起眼,桃花眼眼尾水潤,向上勾起,清淩淩活似藏著鉤子。

“您好,可以耽誤您一點時間嗎?”他笑得人畜無害,“我是太子殿下的朋友,或許您聽說過我的名字,我叫埃裏克斯·馮·坎貝爾,小時候曾經在殿下身邊陪伴過他幾年。”

如果淮裴熟讀帝國歷史的話,他一聽這個名字就會反應過來。

馮和坎貝爾都是帝國內赫赫有名的貴族姓氏。

這個青年能把這兩個姓氏嵌入自己的名字,說明了他本身具有這兩個家族的嫡系血脈,他的父母是標準的不能再標準的政治聯姻,無形中說明了他身份的高貴。

不過……這兩個姓氏有名確實有名,說出去能嚇死一大票的人,但它畢竟還沒有有名到能寫入帝國簡史。

簡史簡史,必然是概括性的,不可能隨便發生點什麽雞毛蒜皮風吹草動就往裏寫。

想把自己的名字寫進帝國簡史,本身就要有拿得出手的功勞。

比如景佑的名字被寫入帝國簡史是因為他本身是皇太子,而且戰功卓著。

但同為皇室成員,景延的名字就不在簡史內,最多就是提到景帝的時候一筆帶過說他還有個弟弟雲雲,再多的就想都不用想了。

親王的名字都沒寫進去,兩個小家族的名字還想往裏寫?除非他們現在就揭竿起義造反,說不定能在簡史裏留一筆,過個幾百年或許還會被人稱作“星際時代的陳勝吳廣”。

只讀過帝國簡史的淮裴略微凝視了他幾秒鐘。

埃裏克斯微不可見地擡起下巴,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他從小被景帝選中被送進皇宮陪太子讀書,本就是帶著任務而來,再加上景佑本身確實優秀,經年累月下來,他早就對景佑情根深種。

後來景帝做出了選擇,他最終敗在了元帥獨子的手裏。

元帥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座無法跨越的大山,不提功勳,他教導景佑,景佑叫他一聲老師,這裏面的親近就不是別人能比的,他只得黯然離開帝都星。

這些年他逐漸接手家裏的產業,不再打聽景佑的動向,怕聽到什麽恩愛纏綿的事跡讓自己傷神。

誰知道還沒過兩年,慕燃自己就把自己折騰完了,他剛高高興興地收拾好包袱準備飛往帝都,景佑“癡心不改”的傳聞傳遍了全國。

埃裏克斯徹底死心,切斷了和帝都的往來。

結果這麽多年過去,他再次來到帝都,看看他等到了一個什麽樣的驚喜?

慕燃沒了,塞希爾自己退讓,當初最強的兩個對手紛紛折戟,這不就是他的機會嗎?

至於淮裴……他的想法其實和慕燃差不多,一個戰俘,玩玩就算了,怎麽配當太子妃?

太子殿下終究還是他的!

埃裏克斯不屑於用身份去欺壓情敵,但他也不介意讓面前這個出身微寒的平民清醒一下,最好是讓他意識到自己和景佑之間的差距,識趣一點主動退出。

他已經含蓄地表露出自己的來意,只需要等著淮裴做出反應——無論是敵意還是討好。

“埃裏克斯……”幾秒的沈默之後,淮裴不太確定地說,“這個名字有點熟悉。”

“殿下跟你提起過我?”埃裏克斯眼底微微一亮,隱晦地露出幾分自得。

淮裴沒註意他說了什麽,沈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這好像是……我在聯邦的時候,食堂裏每天賣炸雞的大叔的名字?”

埃裏克斯一頓:“賣炸雞的大叔?”

他懷疑這個人在羞辱他。

“不對。”淮裴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測。

埃裏克斯心底哼了一聲,還算他識相,知道他不能得罪……

“那個大叔叫埃德勞,埃裏克斯是……哦,那個誰的侄子好像就叫這個名字,不知道字是不是一樣,反正讀音挺像的,”淮裴看了看他,“不過他是個植物人,昏迷很久了,應該也不是你。”

昏迷了很久的植物人!埃裏克斯不易察覺地咬牙:“先生,你是在羞辱我嗎?”

“當然不是,”淮裴道,“我只是想說我不認識你,你叫我做什麽?”

埃裏克斯一口氣憋在了胸口,差點把自己原本想說的話都給搞忘了。

他打量著眼前的青年,目光刀子一樣從對方霜雪一樣的長發和綺麗不似人間生靈的眉眼間一寸寸刮過,最後不得不挫敗地承認——

單輪長相,這個人確實挑不出任何毛病。

看起來也不想是故意在耍他。

難道是無意的?

要真是無意的……長成這樣,說話卻這麽二楞子,可真是拿智商換長相了。

埃裏克斯不知道的是,在外人面前的時候,淮裴其實一直都是這麽個模樣,偶像包袱比聞名星際的天王巨星都還重。

就算是故意使壞,別人也看不出破綻來。

是的,他就是故意的。

埃裏克斯開口就把自己的身份介紹的很清楚——

他是景佑的“童年玩伴”。

拜塞希爾所賜,淮裴現在已經很清楚這些玩伴都是什麽性質了。

一聽對方來者不善,他立刻就開啟了最高等級的防禦系統。

另一邊,埃裏克斯勸說自己不要和一個鄉野村夫計較,平白丟了風度,好不容易才壓下這口氣。

他恢覆原本從容的表情,微笑著說:

“聽聞陛下身體不適,我這次來帝都帶了一些藥材,這也是家裏長輩掛念陛下,讓我特意帶上的,這次冒昧來訪,就是想拜訪一下殿下。”

他這句話把自己的來意和示威的意圖說得清清楚楚——

他是來送藥的,事關陛下身體,淮裴要是敢攔,就是居心不良。

而且這還是家裏長輩讓送的,也就是說他這次來,是帶著家族的使命來的,背後站著兩個家族,不是隨便就能糊弄過去的。

但是不巧就不巧在送藥這件事上。

這事兒他已經來晚了。

有一位英勇的前輩已經替他趟過了雷區,且十分精準地,一腳踩爆了整個雷區。

淮裴同情地看著他:“你知道上一個給陛下送藥的現在在哪嗎?”

埃裏克斯太久沒來帝都,再加上諾蘭的事並沒有大肆宣揚,他壓根沒聽說過這件事。

淮裴道:“實名制下毒,已經被景佑送去挖煤了。”

他說得嚇人,埃裏克斯的註意力卻瞬間被另一件事情給吸引了。

他眼神一沈:“你怎麽敢直呼殿下的名字?”

“他讓我這樣叫的。”淮裴坦然道。

這倒是一句實話。

兩人朝夕相處,總不能整天“你你你”,“餵餵餵”的。

淮裴一開始是跟著別人叫“殿下”的,但是經過某些事情之後,淮裴熊心豹子膽暴漲,漸漸地不再滿足於和別人共用一個稱呼。

他有心叫的親熱一點,比如普通戀人之間那些小情趣稱呼。

像什麽親愛的,寶貝之類的,他就很感興趣。

奈何他一句寶貝還沒出口,就被景佑用眼神威脅了。

淮裴毫不懷疑,他要是敢把這兩個字叫出口,景佑一定會把他從床上踢下去。

“叫我名字就行了,”最後景佑還是妥協地給出了一個方案,“不要叫那些,聽著就很奇怪。”

第一次談戀愛就被剝奪了跟老婆膩歪機會的淮裴先生十分失落,想再磨一磨。

當天晚上,月亮躲起來之後,他把景佑抱坐在自己身上,故意慢吞吞地動作,想聽景佑叫一聲好聽的——老公是不奢求了,只要不是冷冰冰的淮裴就行。

但景佑向來是不接受任何威脅的。

試圖耍賴的淮裴最後被景佑揪著耳朵擰了一圈,只得不情不願地,頂著兩個通紅的耳朵痛苦地答應了。

事後還成功喜提一張典藏體驗卡——被omega踹下床,抱著狗滾到書房一夜游。

之悲慘,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埃裏克斯不知道他怎麽突然沈默了下來,只覺得短短幾秒之間,面前這個alpha眼裏就閃過了無數種情緒——

痛苦、委屈、不甘心、甜蜜……

等等,甜蜜?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小子在想些什麽呢?

我還在這呢!

埃裏克斯憤怒地咳嗽了一聲。

淮裴回過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還有事嗎?”

跟這個莫名其妙的人聊了半天了,都耽誤他回家的時間了。

雖然回去也不能叫寶貝,但叫景佑也不錯啊,別人都不能叫,只有他能叫!

埃裏克斯不知道他怎麽突然又驕傲了起來。

不過他現在已經認定了面前這個人是故意挑釁他,直接把他這個表情歸類在了炫耀裏,一時間氣的心肝脾肺腎都在疼。

埃裏克斯在背後握緊拳頭,再次深呼吸。

不氣不氣,我是優雅高傲的貴族,不跟這些凡人生氣。

他成功再次說服了自己,勉強扯出一個核善的笑容,彬彬有禮道:“確實有事想和您說,不過……”

埃裏克斯露出一個困惑而不失禮貌的表情,“我們這是初次見面吧,淮先生似乎對我有些誤解?”

“抱歉,沒有指責您態度不好的意思。”

他尷尬地笑了笑,心底的小人卻在瞬間長出惡魔犄角,手握鋼叉叫囂——

承認吧,你就是在嫉妒我,嫉妒我能和殿下一起長大,才故意用話來擠兌我,故意說話不客氣。

你就是想趕走我!

小心眼的alpha,小氣又善妒,根本就配不上太子殿下!

“沒有。”

男人,否認掩蓋不了你問醜陋的心靈,你就是在……

“沒有誤會,”淮裴重覆了一遍,語氣波瀾不驚,“就是不喜歡你。”

埃裏克斯瞳孔地震。

居然真的說出來了!!

錄音呢?錄像呢?

他必須把這醜陋的一幕照下來寄給太子殿下,讓他看清這個卑鄙小A的真面目!

埃裏克斯悄悄打開終端,開始錄音錄像。

他表面微笑,實則恨不得把話筒懟在淮裴嘴邊——來,大膽開麥。

埃裏克斯垂下眼,眼睫遮住瞳孔,十足溫馴無害的模樣:

“是我做了什麽事讓您誤會了嗎?真是抱歉,可能我們從前在殿下身邊的時候,每天都見面,一起生活上學,彼此之間比較熟悉,語氣就隨意了一些,如果讓您感到不快了,我可以道歉。”

他話說完,一擡眼,眼前出現了一個陌生終端,屏幕上顯示著錄音界面。

埃裏克斯:“?”

他飛快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不是他的終端,那就是……淮裴的?

難道是……他也想學自己錄音,好抓自己的把柄去向殿下告狀?

好一個卑鄙小A!他果然沒冤枉他!

不過你還是失算了吧,埃裏克斯得意地想,我們貴族跟你可不一樣,我們說話從來滴水不漏,有什麽不滿都是拐著彎罵你,讓你連聽都聽不懂。

而且,錄音這種上不得臺面的事,連藏都藏不好,這腦子也是……

淮裴:“說完了嗎?”

埃裏克斯蒙了一下,下意識回答:“……說完了。”

淮裴結束錄音,然後低頭點開一個頁面。

埃裏克斯:“?”

要幹嘛,這就耐不住要去告狀了嗎,看來你也不過如……此……

埃裏克斯眼睜睜看著淮裴點了兩下頁面,然後倒轉終端,把屏幕朝向他。

怕他看不清,還貼心地開了投影。

只見半透明的投影上,赫然是一個不知名的論壇,上面顯示精準搜索出來的內容——

姐妹們,你們一直找的經典綠茶語錄合集來啦,快快收藏起來,精準鑒別綠茶吧!

綠茶經典話術1:裝可憐。

具體示範:哥哥,是我做了什麽事讓姐姐誤會了嗎?

綠茶經典話術2:故意內涵對方小心眼,並且顯擺自己和男朋友很熟悉。

具體示範:對不起啊哥哥,我平時都是這麽和你說話的,沒想到姐姐會因為這個不高興。

綠茶經典話術3:挑撥離間,再次激化矛盾,順便展示自己的善解人意和委曲求全,襯托出你的蠻不講理和小心眼。

具體示範:哥哥,如果姐姐真的生氣了,我可以去和她道歉,你們不要為我吵架,不值得的。

……

姐妹們快快學起來吧,要記住,遇到綠茶就要重拳出擊!!

下面一朵小雛菊轉啊轉,最後轉出一句話——

搜索結束,搜索結果和導入內容相似度70%

——淮裴導入的搜索內容正是他說的那段話!

埃裏克斯表情險些裂開,氣得心率都不齊了,猛地擡起頭看向淮裴。

然而他對面的青年並沒有看他,雪白的長睫蓋著淺金色的瞳孔,疏離淡漠好似無欲無求的佛子。

任誰來了都看不出他正在陰陽怪氣別人。

“我其實只是好意,您這樣,是不是有點太過於沒有禮貌了,”埃裏克斯咬牙切齒,“淮裴先生?”

“你跟小三講禮貌?”淮裴長睫一擡,納罕地看著他。

埃裏克斯額角爆出一根青筋:

“……看來你真的是誤會了什麽,別說你還沒能和殿下正式結婚,就算結了,殿下身份尊貴,為了延續皇室血脈,將來必定會再納幾位側君。”

他已經不想在用“您”來尊稱淮裴了。

話說到最後,他微微挑起下巴,輕蔑地看了淮裴一眼:

“作為太子妃,不僅家世人品才能要好,更重要的是心胸開闊,要端莊,大方!而不是每天只知道拈酸吃醋,不讓殿下靠近別的alpha!淮裴先生,你這樣,是想被人罵狐貍精嗎?”

淮裴思考了兩秒,鄭重地看著他:“你要知道一件事——”

埃裏克斯整了整袖口,嚴陣以待:“願聞其詳。”

淮裴凝重地說:“朋友,大清已經亡了。”

側君,側你爹的君。

現在是3376年,不是1876年,你在這跟誰三妻四妾呢?

再說了。

淮裴甩了甩身後那根只有聰明人才能看見的大尾巴——

經過景帝幾次三番的死亡凝視之後,他已經對狐貍精這個身份適應得十分良好了,這會兒半點沒有心裏負擔地應了下來:

“而且,景佑就喜歡我這樣。”

埃裏克斯還沒從那個世紀冷笑話帶來的震驚中回過神,就被淮裴接連轟了一發……不,一箱阿姆斯特朗螺旋飛彈懟臉轟成了渣渣——

“我其實和他說過了,只要他最愛的是我,我其實不在意這些的,但是他很生氣,他說——”

淮裴目光正直而堅毅:

“他只要我一個!”

其實景佑的原話是:養你一個就夠廢精力的了,再養一個還得了,算了吧。

淮裴在事實的基礎上小小地扭了一下,反正意思都差不多。

但埃裏克斯就不太能接受了,他懷疑地看著淮裴:

“這是你杜撰的吧?殿下那麽正直嚴肅的一個人,平時除了處理公務,從來不會浪費半個眼神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

怎麽可能說得出這種肉麻的甜言蜜語?!

一定是這個詭計多端的alpha瞎編的!

“他確實很忙。”淮裴頷首,認同了他的話。

不等埃裏克斯高興,他話音一轉,“但是,哪怕這麽忙,他還是堅持每天坐半小時的車從議政廳趕回來。”

“你知道的,陛下身體不好,所有的事情都堆在他一個人身上,有的時候公務比較多,等到他忙完所有的事情,天已經黑了,但他還是風雨無阻、披星戴月地趕了回來。”

淮裴直視前方,眼神裏感動和心疼交織:

“而他每天這麽辛苦,只是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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