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靈妖王的主神殿從來不需要信徒，它高懸於萬靈妖境的最高處，萬年來拒絕一切生靈的拜訪，和它的主人一樣神秘而高貴。

傳說長安城的神殿中有密道通往這裏，但沒有妖知道正確的位置，連大祭祀都不知道，他只會對著青銅鼎和神像頂禮朝拜。

小賊找這條道路花了二十年，雇傭他的神秘主顧大方又尊貴，足足三百顆金珠，只要他從萬靈神殿偷走一個人。

是的，只需要從萬靈神殿偷走一個人類。

在妖怪為主宰的世界裏，人類唯一的作用就是圈養起來等待被妖怪吃掉，小賊有點擔心自己不能準確地從人圈裏找出那個人。他精擅古董、金屬和各種法器鑒別，但誰會花三百金珠專門從萬靈神殿偷口糧呢？

七月九日，萬靈妖王仍在每百年必須經歷一次的沈睡中，小賊穿戴好自己的裝備，把遺書塞進昨天吃了一半的人類的肚子裏，孤身潛入長安城最大的祭祀場所，存放萬靈妖王聖器“青銅鼎”的朝聖殿。

小賊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跳得很快，他將通過青銅鼎到達傳說中萬年無妖到訪的萬靈神殿。雖然目的有點丟妖，但作為萬靈妖王的虔信徒，能親眼見到神殿，說不定還能見到偉大的萬靈妖王，即使因此丟掉性命也無怨無悔。

那時候的小賊還不知道，他懷著朝聖的目的接下的這單價值三百金珠的古怪任務，將給整個妖境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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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萬靈神殿深處，披著金鱗勾銀絲高領寬帽鬥篷的高大身影慢慢解開從領口胸膛的金屬系帶。

鎖鏈狀的系帶很完美的執行了它的職責，千百年來把怪物藏在奢華到晃眼的鬥篷裏，但在這沒有其他生靈的神殿中，怪物可以稍微松懈一點，小小放縱自己一下。

首先露出的是蒼白立體的下半張臉，尖尖的下巴，薄而白的嘴唇，高挺的鼻梁，一切很正常。

但，那只手沒有立刻掀開兜帽，像恐懼，它選擇避開帽子，滑到了胸口，繼續解那些看似精致，實則繁雜不便的黑石紐扣。

那個人送給他這件鬥篷時，大概沒有希望他有脫下它的一天。閃爍到刺目的金色很好的遮掩了他滿身陰沈，銀色絲線繡成的花紋勾勒出他還算高挑挺拔的身形，加上絲絨手套，沒有一寸皮膚能露出來。從地球毀滅前開始，人類就喜歡用華麗的棺材包裹腐爛發臭的屍體。

鬥篷完全解開，只有兜帽蓋住上半張臉，再摘掉呢絨手套，黑紫的鱗片像食物發黴後的黴斑一樣出現在修長的手掌上……

他沒有再逃避，反而擡起手仔細端詳。

化成人形是中等妖怪都能做到的事，妖怪在種族中越好看，化成人形就越美好。

但他不行。

無論修煉多少年，每一分每一秒都竭盡全力，搜集無數天靈地寶，嘗試各種修煉方法，他始終無法完全化成人形。

初遇時，他給他起名九歌，人類創作的祭神樂歌，預示他的古老與威嚴，還說，詩歌是人類歷史上最美好的事物之一。

當他們被存機妖帝帶出異空間，人類文明已經消失在地球的大爆炸中，看著那人眼中逐漸消失的熾烈情感，九歌悲傷的同時，也暗暗高興——如果世界上只剩下妖怪，那人就不會再在意他人形的美醜。

可惜，為了統一生存方式，加快繁衍，存機妖帝被人類說服，下令全體妖怪都必須用人形生活。

不能完全化形的九歌，又變成了異類。

他敞著鬥篷，露出底下黑色的古服中衣和修長優美的脖頸，獨獨用兜帽遮住上半張臉。登峰造極的法術技巧讓他不必動彈，面前空間就水紋般波動起來，下一步蛇妖已經悄然走進那人沈睡的屋子。

沒有關系，那人現在也是異類了，他們是一樣的。

沈睡在此的應當是萬靈妖王，可躺在暗紫色的錦被下的，分明是一個人類——和九歌一起穿越時間和空間，活了無數年的人類。

妖怪們只以為萬靈妖王的化形特別完美，原形神秘，絕不會想到，萬靈妖王根本沒有所謂原形。

萬靈，萬物之靈，即為人。

九歌冰涼的手撫摸上萬靈的臉頰，溫熱的，笑起來會有一枚單邊酒窩，所以半邊臉稚氣可愛，半邊臉溫柔成熟。

他猛然把頭埋進他的胸膛，貪婪地呼吸著那裏微薄的氣息，血液流動，心臟跳動，毛孔開合。這是他此生都無法抗拒的誘惑，想要更靠近，更親密，更融洽，而不是被關在鬥篷裏，保持人和妖的距離。

手掌不受控制，細長分叉的舌頭自己冒出來，想要更多的感受這具軀殼，更多，更多，更多……

厚重的鬥篷不知不覺掉在地上，九歌的身軀像蛇一樣潛入萬靈的被窩，貼身的衣衫如褪下的皮留在枕頭上，比普通人類更長的雙腿柔若無骨，纏繞住人類的上半身，他蒼白結實的胸膛則抱住人類的小腿，臉頰貼合腳掌的弧度，金色蛇目享受地瞇起，片刻後又試探著含住大腳趾，靈活敏感的蛇信輕輕碰觸。無論多少次告訴自己只要碰碰就好，都只能得到片刻的滿足，渴求永不停止，貪戀越來越多，僅僅碰觸根本不夠，想把人吞進肚子裏，完全包裹，用身體細細感受……

小賊躲在房間的衣櫃裏，目瞪口呆地從櫃門的雕花空隙中望著萬靈妖境萬妖之上的九歌大司命用自己的舌頭從腳底開始細細舔舐一個人類，充滿□□，以及惡心的墮落！

這算什麽，崇高的九歌大司命喜歡牲口？

明明是唯一被允許居住在神殿中侍奉萬靈妖王的妖，卻狠狠地將神殿的榮耀踐踏，不可饒恕！

“誰？！”九歌猛地竄起，小賊根本看不清他的身影，就被鉗住脖子扔出衣櫃！

鬥篷早已脫落，燭光中露出的是一張下半張是人，上半張是蛇的面孔。蛇妖沒有頭發，頭頂鋪滿細密的暗紫色鱗片，眉心一道扭曲紅痕，金色蛇瞳冰冷徹骨。

他沒有立刻殺他：“你身上有妖王的味道，是玉留還是炳恒？”

小賊趴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他望著九歌可怕的面孔，不由自主露出恐懼的神情：“饒，饒命……”

消失了！

饒是九歌都不由有一瞬間怔楞，但他依舊下意識地張開了結界。

化成原形逃跑了嗎？愚蠢的行為，萬靈神殿多年沒有外妖來訪，空氣裏陌生的味道像指路燈一樣明顯。

“在這裏。”

與此同時，一股強大的力量作用在萬靈妖境的壁障上——穿梭在妖境之間的偷渡者。

妖境實際上是用海量妖力在宇宙中形成的特殊空間，能力足夠強大的妖怪能夠短時間在宇宙中生存，然後小範圍破解妖境空間進入其中，達到“穿境”的目的。萬靈妖王沈睡時，由九歌負責維持和管理。

接二連三的意外讓他很不耐煩，揮手間澎湃的妖力轟向那個在不恰當時間意圖潛入萬靈妖境的大妖。

“我討厭不請自來的家夥。”九歌沒將來妖放在心上，走到萬靈床邊，目光穿過枕頭，那裏有一只死死扒住枕套的蟑螂，“而且弄臟了枕套。”

小賊纖細的節足簌簌發抖，從踏入這行之後就一直穩定的肢體面對萬靈妖境的大司命，也不得不顫抖。

不論品性，九歌確實擁有站在萬靈妖王身邊的力量。

忽然，九歌一個踉蹌向後倒去。與此同時，整個萬靈妖境像被敲擊的玻璃一樣，發出一聲沈悶的聲響！

穿境的偷渡者！

接著，響徹整個妖境的敲擊聲再次響起，這麽龐大的妖力，強行穿境都可以，那妖卻選擇“敲門”，他在挑釁萬靈妖境的維持者九歌！

妖境內所有生靈都聽到了那震顫空間的龐大波動，就像一巴掌打在九歌臉上一樣清脆響亮——萬靈妖境註定在今天顏面盡失。

九歌暴怒之下立刻做出反應，他的下半身已經完全化為蛇尾，嘴巴裂到耳根，從喉嚨中發出無聲的咆哮。

妖境的天空全部被他的妖力染成紫色，隱隱顯現出鱗片形狀，偷渡者所在的位置，甚至出現了無數淺紫色的巨蛇虛影，排山倒海般向著偷渡者沖去！

小賊看準時機，猛然化為人形，揪住床上的人類的脖子就發動了妖王賜予的穿境法器！

他的任務目標，一直是帶走這個人類。剛才藏在枕頭下卻不劫持人質，就是為了讓九歌以為他忽略了弱小的人類，在恰當的時候發動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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