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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不會有那一日的,二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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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 遲家莊也變得一如既往的安靜, 在外面瘋的孩童們在大人的呵斥下戀戀不舍地歸家, 遠處不時傳來了一聲聲犬吠, 小橋灣的院子裏,昏黃的燈燭光芒自門縫裏透出來。

洛澤之突然說不回京師了, 洛嬋自是覺得奇怪, 追問之下,他只是道:“一路奔波,有些疲累,如今已找到阿嬋了, 正好休息些日子。”

這卻也十分有道理, 兄長不遠千裏,從京師一路南下尋過來, 洛嬋對這話深信不疑,還有些懊惱自己忘了替二兄考慮,甚是愧疚, 倒是遲長青聽了, 面上浮現幾分若有所思之色,看向洛澤之, 兩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如今的京師正值多事之秋, 顯然,還不是回去的時機。

晚上洛澤之自然是要宿在這裏的,因事出突然,家裏也沒有多餘的床, 好在堂屋裏有一方涼榻,眼下天氣也比之前暖和了,洛嬋便抱了被褥去鋪床。

洛澤之哪裏肯讓妹妹做這些事?自己接了被子過來,草草往榻上鋪了,說是鋪床,倒不如說只是遮住了榻面,洛嬋替他將淩亂的被褥理好,好歹把四個角都拉平整了,洛澤之在旁邊看著,忽然道:“阿嬋。”

洛嬋擡起頭來,眸中露出疑惑之色,像是在問他怎麽了?

洛澤之沈默片刻,到底是沒有與她說,不想讓她平增煩惱,只是道:“無事。”

他說著,又摸了摸自家妹妹的頭發,如同保證一般,道:“二哥一定會帶你平平安安地回京師的。”

洛嬋不知為何他突然要說這樣的話,但還是點點頭,寫道:二兄累了麽?好好休息吧,若是有什麽事情叫我便行。

遲長青端著燭臺站在門邊等她,洛澤之見妹妹轉身走向她,不知怎麽,心裏又有些酸溜溜的,他們兄妹二人感情極好,洛嬋二三歲時,路還走得不算穩當,大兄喜靜,府裏人輕易不敢打擾,她就時常纏著洛澤之,好在洛澤之亦不嫌棄妹妹,帶著她到處跑,甚至有時候還敢溜出府外去,把一府的人都急了個半死,險些要報官了,他才一手攥著糖葫蘆,一手牽著妹妹晃悠悠回來。

自是又挨了洛父一通好打,洛澤之被打得哭爹喊娘,洛嬋不知發生了何事,含著糖葫蘆嗚哇嗚哇也跟著大哭起來,洛澤之一邊痛叫,一邊還不忘急忙喊道:阿嬋別哭了,糖葫蘆要掉了!

洛嬋聽了,連忙閉上了嘴巴,但很快她就發現這樣沒法哭了,於是又繼續嗚哇嗚哇嚎啕大哭,把洛父都給看笑了,扔了竹條,將閨女抱起來,洛澤之因此又逃過了一頓家法。

他素來機靈,發現但凡有什麽事情,只要帶上妹妹,就等於有了一張免死金牌,於是從那以後,兄妹二人的感情就日漸深厚起來。

如今洛澤之見當年那跟在他身後如小尾巴似的妹妹,被另一個男人領著走了,他心裏不禁既是心酸,又是不舍,眼看遲長青舉著燭臺要離開,他忽然開口叫住,道:“你日後若是待阿嬋不好,即便是拼的身死,我也要叫你好看。”

他說:“我雖武藝不如你,但是論膽量,我洛澤之從沒怕過誰!”

遲長青一怔,望向他,燭光將青年籠罩在其中,他眸光堅定,如星芒一般熠熠,就仿佛他說得出這話,就一定能做到。

遲長青很快莞爾,笑道:“不會有那一日的,二兄只管放一百個心。”

他說完,便牽起洛嬋走了,徒留洛澤之站在原地,神色悵然,心裏繼續酸溜溜。

不知是累過了頭,還是因為今日心緒起伏過大,洛澤之直到深夜時分也未睡著,精神奕奕地瞪著房梁,耳邊聽得蟲鳴蛙聲,直到不知從何處傳來了一點聲音,像是竹笛,又像是竹哨,聲音細細長長,曲調很是悅耳,在這靜謐的夜色中傳遞開來,讓人聽了心中很是舒適。

洛澤之耳力極佳,一聽便知這曲聲是從隔壁屋子傳來的,睡意襲來時,他模模糊糊地想著,看來這新妹夫也還行,入得廳堂進得廚房,還能吹小曲兒哄阿嬋睡覺,罷了……

……

京師。

啪的一聲巨響,一方硯臺被狠狠砸在了地上,四分五裂,碎片飛濺開來,漆黑的墨染了一地,坐在上首的人身著常服,上面以金線繡了蟠龍圖案,華麗貴氣,正是當今皇帝秦躍,他眼含怒意,表情甚至有些猙獰,一字一頓道:“去把洛淮之叫來。”

內侍領了命要去,秦躍忽然又改口叫道:“不!”

那內侍立即住了步子,誠惶誠恐地躬身等候,秦躍面沈似水,起身踱了兩步,道:“不必叫他了,宣高盛入宮。”

內侍退下之後,殿內一片死寂,只聽得燈燭爆了一個花,發出嗶啵之聲,燭臺旁邊,放著一封信,上面墨跡清晰,赫然是左相高盛的筆跡,這是一封密謀的書信。

秦躍拈起這一張紙,對著燭光看了半晌,像是要把上面的字一個個背下來,咽下肚去似的,過了一會,他面上露出幾分冷笑來,眼中帶著兇光,他喃喃著自言自語道:“明主……”

“呵,這天下只需要一個明主,狗養得久了,也會想反咬主人了。”

清晨時分,薄霧尚未完全散去,洛府一如既往的安靜,昨夜的燈火仍未熄滅,散發出微弱的光,零星散步,連廊外的木槿花還沒開,但枝葉已青翠,長勢甚是喜人。

寂靜的空氣中,不遠處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不疾不徐,一名仆從舉著燈籠照亮前路,其後便是身著朱色官服的男子,自連廊間穿行而來,身姿挺拔修長,正是準備上早朝的洛淮之。

出了府門,轎夫已在等候了,六名隨從紛紛行過禮,這才請他上轎,由轎夫擡著一路穿過長街,往皇宮的方向去了。

每每到上早朝時分,昭德門口就聚集了一大批官員,等候宮門開啟,依次入宮,等的時間裏甚是乏味,不少官員就會與同僚三三兩兩聚在一處,低聲說話,從前會談論朝事,但今上登基之後,所有人都不敢輕易說話,生怕禍從口出,到如今也就是互相幹巴巴打個招呼,問一聲好,剩下的就是大眼瞪小眼,宛如一個個木樁子也似。

空氣沈悶得讓人不適,正在這時,遠處一頂青篷小轎緩緩而來,在宮門口停下,所有人都齊刷刷扭過頭去看,待那轎簾被掀起時,他們又都不約而同地回過頭來,眼觀鼻鼻觀心,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被人註意到。

這段時間以來,洛淮之這三個字,幾乎就是一把刀的代名詞,作為禦史中丞,今上對他出奇的信任,只要他上本彈劾,輕則發落,重則見血,全族連坐的都不知凡幾。

而禦史臺則更是成為了淩駕於三堂之上的存在,甚至有傳聞說,寧得罪高盛,也不要得罪洛淮之。

空氣靜如死寂,就在這樣的氣氛下,洛淮之下了轎,他擡起眼來,目光掃過那些紛紛低頭避讓的群臣,爾後落在了不遠處,正在這時,宮門緩緩開啟了。

……

洛嬋醒過來的時候,還有些迷迷糊糊,室內的燭火滅了,微亮的天光自虛掩的窗扇縫隙裏落進來,她揉了揉眼睛,遲長青已經起了,屋子裏很是安靜。

而正是因為這安靜,院子裏傳來的兵戈刀劍之聲越發清晰,洛嬋登時一個激靈,睡意全無,她想起了什麽,連鞋也來不及穿,掀被下床一氣呵成,急急奔到窗邊,推開一看,只見院子裏兩道熟悉的身影纏鬥在一處,刀來劍往,銀光遍灑,令人目眩。

洛嬋看了一會,才終於放下心來,是大將軍和二兄在切磋,不是真的打起來了。

一場罷了,洛澤之收劍入鞘,呼出一口氣,對遲長青道:“論劍,是我不如你。”

遲長青亦收回劍,笑笑,道:“我觀二兄習慣,似乎是慣常使槍的,各有所長罷了。”

洛澤之對這句二兄倒是沒再說什麽,嗯了一聲,勉勉強強算是應下了,只是仍舊覺得別扭,他看向窗邊的洛嬋,道:“阿嬋起了。”

遲長青亦跟著他望去,洛嬋彎起眉眼,露出一個笑來,沖他們招了招手。

洗漱過後,遲長青去竈屋裏做早飯,洛澤之便無所事事,站在院子裏抱著雙臂看洛嬋繡花,他是個坐不住的性子,看了一會便覺得無趣了,又繞著院子溜達起來,一邊走,一邊道:“阿嬋,你們這院子也太小了,怎麽不買個大的?”

不等洛嬋回答,他又去扯瓦盆裏的那株蕙蘭,評價道:“瘦巴巴的,一看就活不久。”

然後又對檐下的燕巢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洛澤之攀在房梁上,伸著脖子往裏看,然而燕子們一早就出去覓食了,巢裏空空如也,他頓時大失所望,躍下地來,拍了拍雙手,扭頭盯上了墻角的簸箕,上面蓋了一層麻布。

他好奇地道:“這是什麽東西?”

洛嬋還來不及開口阻止,洛澤之就已經掀開了麻布,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白色長條,他叫了一聲,臉都綠了,險些把簸箕掀翻。

洛嬋十分無奈,她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兄,還有一樣最怕的東西,就是蟲子。

可是那是她養的蠶寶寶,怎麽能算蟲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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