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登時又羞又怒，胸口一起一伏，那鄭君遙卻不管不顧，依舊慢悠悠地說：“你父親身體不好，又沒有退休金和醫保，以後，會是個大麻煩。你母親身體不錯，雖然不至於拖累你，但也很難給你經濟上的支持。至於你妹妹，還在讀大學吧？也是個需要別人供養的，到最後，恐怕也得著落在你身上。所以你的家庭，不但不能在未來，給你提供任何幫助，反而一個個都要依賴你，才能勉強生存下去。這也造成了，不管你多麽努力，好似看到一點兒曙光了，你的家人一分鐘就能將你拖回地獄。你吧，又要強，以為自己咬咬牙也就過去了，但是人生是一個多麽漫長的過程，你很清楚，這個家對你的依賴不會停止，對你的索取也不會停止。要說談婚論嫁，你呢，心氣兒又高，一般的男人你看不上，你看上的男人，我這麽說吧，就算能看得上你這個人，也未必能受得了你這個家庭。我估計就是因為這個，才鬧得你到現在還沒有結婚吧？”

清華聽見這話，頓時面上作燒，一點紫漲從耳朵邊升起來，整個身子都在發抖，但又不甘心就此認輸，因此一邊死命地撐住，一邊尖著嗓子叫道：“關你什麽事兒？別人看不上我，與你什麽相幹？”

那鄭君遙忽然換了一副臉色，帶著點憐憫的神情看著清華說：“陳老師，我無意冒犯你，我是為你抱不平呢！像你這樣優秀的女性，如果能生在一個哪怕中等的家庭，也絕對夠條件匹配到與你同樣優秀的男人。只是你為家庭所累，拖到如今還不能成婚的，我理解你的痛苦。你相信我，我絕對沒有看輕你的意思，只是我告訴你一個真理吧，都說女人物質，其實男人比女人物質十倍，不過做得更加隱蔽而已。男人會非常冷靜、甚至冷酷地為自己尋覓結婚的妻子，不管一個男人在戀愛時如何癡情，他最終的選擇一定是最能夠輔佐他事業的女人。家庭條件有缺陷的，會在第一時間被男人剔除在結婚的範圍之外，你明白嗎？”

清華腦袋上冷汗直冒，心內如同針刺一般，又尖叫道：“是啊，我知道我條件不好，我承認啊，但是你何必這樣羞辱我呢？”

鄭君遙突然上前拍了拍清華的肩膀，清華便往旁邊一躲，鄭君遙索性兩手板住了她的雙肩，緊緊地盯著她的眼睛說：“我說了，我沒有羞辱你的意思，我是為你抱不平啊。我見你有才華有抱負，覺得你不該過成這樣的。這個社會太貧乏了，單調得只能用金錢去衡量一切，如果你不夠成功，你賺不到足夠多的金錢，沒有人會看得起你，你這樣聰慧、敏感，你會感受到這種貧窮的羞辱，你會非常痛苦。真的，我能感受到你的痛苦，讓我來幫助你好嗎？跟我結婚，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給你經濟上的支持，也能夠救你的家庭於水火，你父親可以得到很好的治療，你妹妹也可以輕松地讀完大學，我有能力做到這一點。這對你來說，對你的家庭來說，應該是最好的結果了，希望你能做出理智的決定。”

清華難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聲，語帶諷刺地說：“你倒是為我考慮得很多嘛！不過我倒是想問問，你剛剛說了，理性的男人不會選擇我的，那麽你呢？你是因為什麽願意選擇我的？”

鄭君遙微微一笑，說：“拋開經濟這一點，你的個人優勢實在太突出了，突出到任誰也無法忽略。你以前看上最終卻沒有選擇你的男人，依我看啊，恐怕還是不夠有實力。因為害怕被你的家庭所累，所以不敢對你有任何承諾。我就不一樣了，經濟上的問題，我認為我可以解決呀。當然了，你也不要心氣兒過高了，否則我會重新對你進行估值的！”

清華淒然一笑，又問：“還有件事兒，我很有興趣知道，如果我答應了你，你準備如何安排我呢？”

鄭君遙說：“你不是在大學裏工作嘛，我會動用家裏的關系，讓你進到市理工去，跟我一個城市，你就繼續教書嘛。原來怎麽樣，現在還怎麽樣。大學裏工作又不累，課餘時間也多，我又不指望，你能在科研上做出多大的成就。需要寫論文評職稱什麽的，我自會幫你擺平，不用你操一點心的。平時你就帶帶孩子，別的不用你做任何事情。”

清華冷笑了一聲，說：“呵呵，連職稱都給我安排好了，我果然要非常感激你呢，替我考慮得如此周全！”

鄭君遙的臉上掛著胸有成竹的笑容，也沒有再說話了，只是皺著眉頭等待清華做出決定。

清華看著他那張志得意滿的臉，不由得心內升起一股強烈的厭惡之情，她恨不得朝那張臉上狠狠地搗上一拳，不由自主的，便帶著這種厭惡的情緒看了鄭君遙一眼，隨後咬著牙說：“只可惜呀，我是個不知好歹的人，你這些安排，只好給其他女人留著吧，我恐怕不適合你。”

鄭君遙臉上胸有成竹的笑意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也冷下臉來說：“為什麽？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我們都很相配啊，你到底對我哪裏不滿意？”

清華咬緊牙關，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齒縫裏蹦出來說：“哪裏都不滿意！”

鄭君遙被拂了面子，臉上便再無法維持住一開始的冷靜神色，此時他還想挽回一點尊嚴，便說：“好吧，今天算是我唐突了，第一次見面就要求你做出事關一生的選擇，沒有給你考慮的時間嘛，對你來說，確實一時間也難以接受。這樣吧，我也不逼你，你仔細考慮考慮看看，我是非常誠心的，希望你感受我的誠意。”

又盯著清華看了一會兒，清華氣得嘴唇都在哆嗦，這人又說：“這樣吧，我們分開走，免得別人看見了叫你為難。”說著，鄭君遙便不緊不慢一搖一擺地往回走去，走了幾步，這人便停下來轉過身子，跟清華又說了一句：“陳老師，你考慮清楚，錯過了我，恐怕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具性價比的結婚人選了，希望你做出正確的決定，不要被所謂的愛情迷惑了雙眼。”說完，這人便頭也不回地遠去了。

清華坐在剛才的石頭上，忍不住抱頭痛哭起來，哭了一會兒，便抓起一塊兒拳頭大小的石子，嘴裏“啊”地一聲尖叫，使盡全身力氣把那石子向清水河裏拋去。

清水河裏原來的確是清水，只是前幾年小佬兒在清水河上游建了造紙廠，那廠裏的汙水成噸成噸地都被傾在這河裏，時間久了，這河水便變得汙濁不堪，清水成了臭水，上面還有一堆一堆骯臟的白沫兒，叫人看見就要作嘔。清華扔出去的石子咕咚一聲便沈進了黑洞洞的河水裏，河水沿著她既定的軌跡，雖然帶著傷痕，還是不停地在向前流淌，嘩嘩，嘩嘩，永不止息，直到清水河幹涸的那一天。

清華哭了一會兒，便擡起頭來擦幹凈眼淚，把頭發整整好，也慢慢地往家裏走去。

走到半路，就見她媽江春花從遠處往這邊走過來，清華連忙使勁眨了眨眼，又沾了點唾沫把眼角潤一潤，等江春花到跟前時，她已經裝得什麽事兒都沒有了。

江春花沒看出來女兒臉上情緒的變化，還滿臉期待地追著問：“怎麽樣？怎麽樣？”

清華板著臉說：“不怎麽樣！”

江春花喜滋滋地說：“那小子走了，跟你小娘兒說你們聊得挺好，以後要慢慢再加深了解。”

清華只好順著說：“是啊，慢慢加深了解！”便一邊走一邊跟江春花說：“我明天準備回武漢吶，那邊一堆事兒。”

江春花就黑了臉，說：“這都沒幾天要過年了，別個都是往家裏趕，你倒好往出走的，不行！”

清華不耐煩地說：“我說了過年回不來的，怕你們受不了，這才回來兩天陪陪你們，也算是回來一趟，你就別再絮絮叨叨了。”

江春花一下閉了嘴，兩人無言地走了回去，清華跟她爸爸也說了明天要走的話，陳豐亭雖說舍不得女兒，還是說：“好，你去吧，工作要緊。你把學校的事兒也辭了，新單位裏比不了學校自由，肯定不像過去那麽多時間的。你說要去，就去吧，過年不回來就不回來吧。也不用操我們的心，自己照顧好自己。別的我們也幫不了你，你都自己拿主意看著辦吧。只要你覺得好，怎麽樣都行，不用考慮我們。”

清華心裏一下子堵得厲害，便推說要去收拾行李，跑到裏間把門一關，那眼淚就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又怕這邊聽見的，趕緊抹了去，又使勁兒眨了眨眼。等到心情平靜下來，才出來外間，陳豐亭夫婦兩個也是無言。

到次日，清華簡單收拾了一下，江春花把她送上車，便又往武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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