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拿不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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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建功這邊事情便告一段落，清華自5月份從學校裏出來，如今元旦已經過了半月，再過月餘便是新年。往常在學校裏，到這時候大家夥兒已經摩拳擦掌準備回家了，清華這一沒了單位，雖說時間都在自己手裏，自由得都沒邊了，心裏反倒有一種失落感。幾次跟家裏通話，江春花總是催著問她幾時回來，清華只好顧左右而言他，只說還要幾天的，跟她媽媽搪塞了過去。
清華之所以如此躊躇，原因無非兩個，一則因為黃建功，一則因為事業還沒做起來的。過年回家，恰恰這兩件事都不好交待，首先黃建功那裏，他比自家年長二十多歲的，又是個窮光蛋，真把他帶回去，非把父母氣死不可。就是家裏人不說，這十裏八村的唾沫星子也能把人淹死。再者清華從學校裏出來，在外邊從年頭混到年尾，這長時間也只摸了個門道而已，要說做出多大成就，那還早得很。
清華深知這兩件事情，哪一樣都站不住腳，所以這年是萬萬回不去的。因此打定了主意，此後江春花再打電話過來，她便半吐半露地跟她媽媽說，這邊事業剛起來，事情多的很，好多人過年都回不了家的，提前給她媽打個預防針。誰知江春花絲毫不吃這一套，反說，哪個過年不回家的？成天裝腔作勢說忙，我看就是嫌棄農村屋裏條件差了，比不上大城市裏吃的也多、玩兒的也多。這人心吶，進了城市裏就學壞了，連父母也不要，祖宗也不要了。知道你們要工作，家裏人也不是要你成天在屋裏呆著，該忙忙你的呀，只是過年說什麽也要回來一趟吧！起碼，你得陪倆老的說說話吧，給死掉的上個墳吧！這些要求也過分？我看就是大城市裏光怪陸離的，把人心都給帶壞了。
清華聽她媽媽扯了一堆，只好反覆解釋自己不是不想回去，只是這邊事情不好安排，更不是嫌棄屋裏條件差了，江春花一概嗤之以鼻，幾次話不對頭，幹脆把電話給掛了，清華在這頭哭笑不得。
有一次又打電話，說起來在這兒學電腦的陳星，江春花便說：“陳星你可招呼好了啊，咱們可是一個村兒裏的，他家離咱家扭個身兒就到了，你要給他把這事兒沒弄好，到時候可要不好看的。”
說得清華心裏一驚，想著陳星那樣，怕也不是個可造之才，自己後來也跟學校裏聯系，人家說，陳星這資質確實差了些，年齡也偏大了，教他的老師比他還小幾歲著。好在他本人知道自己比別人差些，願意努力地學。清華便有些不安，這會兒又聽她媽媽說這話，便跟她媽媽說道：“陳星這情況啊，腦子不太靈活，好在他自己還算努力。”
江春花便說：“好啦，笨鳥先飛嘛，什麽事情只要他自己肯下死力氣，沒有學不會的。你好好鼓勵他，叫他學好了，好好給他安排個工作。這件事辦好了，我們一家子臉上都光彩。”
清華心裏雖覺為難，又不肯拂了她媽媽的意思，便隨口附和了兩句，趕快跟她結束了這個話題。
這邊事情已了，便跟黃建功商量看過年要怎麽辦的。
黃建功自己一堆麻煩事兒搞得他精疲力竭，眼看清華瞅著他，便說：“你的意思呢？過年想怎麽安排？”
清華便說：“我的意思是今年先不回去了，什麽都沒準備好的，回去也丟人。”
黃建功便白了她一眼，說：“丟人？你的意思事帶我回老家丟你人了吧？”
清華撇撇嘴、搖著頭說：“的確拿不出手！”
黃建功便撲過來搔她的癢，清華邊躲邊笑，說：“是拿不出手啊，你跟我父母差不多年紀，要是個有錢的，我回去也有面子，關鍵是你也沒錢吶，叫我拿什麽跟我爸媽說？”
黃建功便有些悻悻地停下手中的動作，在一旁坐了，清華攏了攏頭發，說：“我說這些是事實，並沒有傷害你的意思。這不僅是對你的要求，也是對我自己的要求。我是這樣子的，如果賺不到錢，經濟上達不到一定條件，我是不會結婚的，更不會生小孩。我自己受夠了沒錢的苦，決不忍心叫我小孩過得跟我一樣淒慘。”
黃建功張了張嘴，問道：“那你的意思是，窮人家就不配結婚生孩子了？”
清華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自己都養不活，還生個小孩叫他受苦來嗎？”
黃建功楞了楞，又說：“照你這說法，我們那一代，家家戶戶都是七個八個，吃了上頓沒下頓的，都不該出生咯？”
清華白了他一眼，說：“你跟我爭這個毫無意義嘛，你們那時候不像現在，反正大家是一樣的窮，吃穿也是一樣的差，誰也不用笑話誰的。就是再沒用，農村裏刨個莊稼，也能糊口飯吃。現在能一樣？哦，填飽肚子就能活下去了？就是養頭豬，也得精著心呢，何況是個人？”
黃建功默然道：“你說的也是，現在這社會呀，人窮了，別說是外人瞧不起，就是自己屋裏人也不待見，你又上哪兒說理去？窮人，我看比個狗子還不如的，勉強活著，也是茍且偷生。”
清華便低下頭去說：“是啊，我們已經吃夠了這苦，哪忍心叫孩子重來一遍？”
清華說著，便又想起了去年春節時的事兒。
原來清華老家這裏，雖是農村的，幾十年商業大潮一刮，原來那點阡陌叢橫、翠竹掩映，雞犬之聲相聞、黃發垂髫自得的田園之樂，已經蕩然無存。不過畢竟遠離城市的，老傳統多少保留了一些，比如清華他們陳氏一族裏，至今有個活著的祖宗，九十多歲了，序其輩分算是清華的祖父輩，過去正是他們陳氏的族長。當然了，新中國以來，這些封建的玩意兒，早已偃旗息鼓，也消失得差不多了。但這位老族長一直高壽，身子骨也還健朗，算是他們村子裏一個活古董，張嘴閉嘴就是：“哎喲喲，發黃水那一年吶……”說的是1942年蔣介石轟了黃河大堤，黃河水淹了大半個河南那事兒。老人家已經口齒不清，說起話來如同漏了風的麻袋一般撲撲扇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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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華之所以如此躊躇，原因無非兩個，一則因為黃建功，一則因為事業還沒做起來的。過年回家，恰恰這兩件事都不好交待，首先黃建功那裏，他比自家年長二十多歲的，又是個窮光蛋，真把他帶回去，非把父母氣死不可。就是家裏人不說，這十裏八村的唾沫星子也能把人淹死。再者清華從學校裏出來，在外邊從年頭混到年尾，這長時間也只摸了個門道而已，要說做出多大成就，那還早得很。
清華深知這兩件事情，哪一樣都站不住腳，所以這年是萬萬回不去的。因此打定了主意，此後江春花再打電話過來，她便半吐半露地跟她媽媽說，這邊事業剛起來，事情多的很，好多人過年都回不了家的，提前給她媽打個預防針。誰知江春花絲毫不吃這一套，反說，哪個過年不回家的？成天裝腔作勢說忙，我看就是嫌棄農村屋裏條件差了，比不上大城市裏吃的也多、玩兒的也多。這人心吶，進了城市裏就學壞了，連父母也不要，祖宗也不要了。知道你們要工作，家裏人也不是要你成天在屋裏呆著，該忙忙你的呀，只是過年說什麽也要回來一趟吧！起碼，你得陪倆老的說說話吧，給死掉的上個墳吧！這些要求也過分？我看就是大城市裏光怪陸離的，把人心都給帶壞了。
清華聽她媽媽扯了一堆，只好反覆解釋自己不是不想回去，只是這邊事情不好安排，更不是嫌棄屋裏條件差了，江春花一概嗤之以鼻，幾次話不對頭，幹脆把電話給掛了，清華在這頭哭笑不得。
有一次又打電話，說起來在這兒學電腦的陳星，江春花便說：“陳星你可招呼好了啊，咱們可是一個村兒裏的，他家離咱家扭個身兒就到了，你要給他把這事兒沒弄好，到時候可要不好看的。”
說得清華心裏一驚，想著陳星那樣，怕也不是個可造之才，自己後來也跟學校裏聯系，人家說，陳星這資質確實差了些，年齡也偏大了，教他的老師比他還小幾歲著。好在他本人知道自己比別人差些，願意努力地學。清華便有些不安，這會兒又聽她媽媽說這話，便跟她媽媽說道：“陳星這情況啊，腦子不太靈活，好在他自己還算努力。”
江春花便說：“好啦，笨鳥先飛嘛，什麽事情只要他自己肯下死力氣，沒有學不會的。你好好鼓勵他，叫他學好了，好好給他安排個工作。這件事辦好了，我們一家子臉上都光彩。”
清華心裏雖覺為難，又不肯拂了她媽媽的意思，便隨口附和了兩句，趕快跟她結束了這個話題。
這邊事情已了，便跟黃建功商量看過年要怎麽辦的。
黃建功自己一堆麻煩事兒搞得他精疲力竭，眼看清華瞅著他，便說：“你的意思呢？過年想怎麽安排？”
清華便說：“我的意思是今年先不回去了，什麽都沒準備好的，回去也丟人。”
黃建功便白了她一眼，說：“丟人？你的意思事帶我回老家丟你人了吧？”
清華撇撇嘴、搖著頭說：“的確拿不出手！”
黃建功便撲過來搔她的癢，清華邊躲邊笑，說：“是拿不出手啊，你跟我父母差不多年紀，要是個有錢的，我回去也有面子，關鍵是你也沒錢吶，叫我拿什麽跟我爸媽說？”
黃建功便有些悻悻地停下手中的動作，在一旁坐了，清華攏了攏頭發，說：“我說這些是事實，並沒有傷害你的意思。這不僅是對你的要求，也是對我自己的要求。我是這樣子的，如果賺不到錢，經濟上達不到一定條件，我是不會結婚的，更不會生小孩。我自己受夠了沒錢的苦，決不忍心叫我小孩過得跟我一樣淒慘。”
黃建功張了張嘴，問道：“那你的意思是，窮人家就不配結婚生孩子了？”
清華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自己都養不活，還生個小孩叫他受苦來嗎？”
黃建功楞了楞，又說：“照你這說法，我們那一代，家家戶戶都是七個八個，吃了上頓沒下頓的，都不該出生咯？”
清華白了他一眼，說：“你跟我爭這個毫無意義嘛，你們那時候不像現在，反正大家是一樣的窮，吃穿也是一樣的差，誰也不用笑話誰的。就是再沒用，農村裏刨個莊稼，也能糊口飯吃。現在能一樣？哦，填飽肚子就能活下去了？就是養頭豬，也得精著心呢，何況是個人？”
黃建功默然道：“你說的也是，現在這社會呀，人窮了，別說是外人瞧不起，就是自己屋裏人也不待見，你又上哪兒說理去？窮人，我看比個狗子還不如的，勉強活著，也是茍且偷生。”
清華便低下頭去說：“是啊，我們已經吃夠了這苦，哪忍心叫孩子重來一遍？”
清華說著，便又想起了去年春節時的事兒。
原來清華老家這裏，雖是農村的，幾十年商業大潮一刮，原來那點阡陌叢橫、翠竹掩映，雞犬之聲相聞、黃發垂髫自得的田園之樂，已經蕩然無存。不過畢竟遠離城市的，老傳統多少保留了一些，比如清華他們陳氏一族裏，至今有個活著的祖宗，九十多歲了，序其輩分算是清華的祖父輩，過去正是他們陳氏的族長。當然了，新中國以來，這些封建的玩意兒，早已偃旗息鼓，也消失得差不多了。但這位老族長一直高壽，身子骨也還健朗，算是他們村子裏一個活古董，張嘴閉嘴就是：“哎喲喲，發黃水那一年吶……”說的是1942年蔣介石轟了黃河大堤，黃河水淹了大半個河南那事兒。老人家已經口齒不清，說起話來如同漏了風的麻袋一般撲撲扇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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