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都不註意的時間裏，十二點悄悄過去。

王扶實驗室內的學生個個哈欠連天，那強打精神的大師姐此刻也已經精神萎靡地趴在了桌子上，眼神呆滯地看著摞在桌子上的那一大摞雜志，有氣無力地問，“你說這蘇教授就不困嗎？”

彭錦程是實驗室內唯一一個精神清醒的人，他放下筆，走到放暖壺的旁邊倒了一杯熱水，“想來這就是蘇教授這麽年輕就能做出那麽高成就的原因吧，她學習起來是忘我的，而我們不行。”

‘忘我’二字是大師姐耳中轟然炸響，她陡然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端起已經放涼的水杯猛灌了幾口，道：“彭師弟，你說的沒錯，‘忘我’二字正是我們最需要的！這一點我深有體會，每次有一個想法，想要認真鉆研的時候，總會有各種各樣的雜事煩事將我們牽絆住。”

那大師姐神色莊重肅穆，她沈聲同彭錦程說，“師弟，你聽我一句勸，找個機會搬到蘇教授的辦公室去吧，多和蘇教授交流交流，早點將蘇教授交給你的課題做出來，到時候有蘇教授保你，你想留校應該不是問題。不要給蘇教授留下一個懶惰懈怠的壞印象，這樣對你不好。”

彭錦程想了想，將攤在桌面上的東西收拾好，點頭道：“師姐，你說的對，我現在就去問問蘇教授，如果她同意的話，明天我就將東西搬過去，不能再讓蘇教授失望了。”

那大師姐點頭如搗蒜，“明天大家幫你一起搬！”

她心裏高興極了，如果不是蘇禾來找彭錦程，她們這些人又怎麽會跟著擔驚受怕？

彭錦程跟著蘇禾做研究，就算做出成果來，那也與她們這些人無幹，到時候飛黃騰達的人又不是她們，她們實在沒必要陪著彭錦程在這兒苦熬。

彭錦程滿腦子都是蘇禾同他說的那句‘你不要讓我失望’，故而他向來敬重的大師姐這麽一說，自然言聽計從，捧著他這些日子做出來的成果去了蘇禾的辦公室。

其實在這段時間裏，彭錦程並非什麽都沒有做，他還是有做出一些成果來的，不過他自知這些成果拿不出手，之前也就沒有同蘇禾說，現如今為了挽回在蘇禾心中的形象，他不得不將那些他自認為拿不上臺面的東西拿出來。

彭錦程敲開蘇禾辦公室的時候，蘇禾正帶著耳機聽磁帶，她手裏拿著一支筆，聽磁帶裏念一句，嘴裏就跟著覆述一句，手中的筆也會飛快地將聽到的那句話寫下來。

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蘇禾扭頭看了一眼，見是彭錦程，微微朝彭錦程點了點頭，等那一段英文念完之後，她按下錄音機的暫停鍵，摘掉耳機，看了一眼手表，問，“這馬上都一點了，你怎麽還不回去休息？”

彭錦程哪裏敢說大實話，只能避開這個話題，將自己這段時間做的工作遞給蘇禾看，“蘇教授，這是我這段時間查閱文獻收集到的一些資料，還有一些關於實驗設計的東西，你看看行不行？”

蘇禾點點頭，接過彭錦程寫的東西，從第一頁開始翻看，一行一行認認真真地看過去，過了約莫有十二三分鐘，她才掏出筆來，在彭錦程的本子上圈出一部分，道：“這個地方有點問題，你回去再查查資料，看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彭錦程自問自己的工作態度足夠端正細致，而這些東西都是他從一些文獻裏摘抄總結出來的東西，按道理不應該出現問題，結果卻被蘇禾挑出毛病來，這忍不住讓他心裏泛起了嘀咕。

瞅了一眼蘇禾給他圈出來的東西，彭錦程十分篤定地說，“蘇教授，這些東西絕對沒錯。”

蘇禾凝眸，“彭錦程，你這是在質疑我？認為我無的放矢？”

彭錦程連連搖頭，“蘇教授，你不要誤解。我是說，如果我看的那本雜志沒有出現問題，那我摘抄出來的東西就絕對不會出錯。”

“我敢肯定，這些數據和結論是從機械工程學報上摘抄下來的，論文的作者是美國加州理工大學的鮑恩教授，機械學界的頂尖大牛，權威裏的權威，理論機械學界的泰鬥，提出了很多新興理論，在國際上擁有極高的地位。若是你不信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將那本期刊拿過來給你看。”

蘇禾挑眉，她沒有想到彭錦程對自己這麽有信心，便點頭答應下來，“這麽一個頂尖大牛寫的文章？你去將他的文章拿過來，我得仔細瞅瞅。”

彭錦程依言，很快就將那篇文章所在的雜志拿了過來，為了證明鮑恩在機械學界的權威性，彭錦程還從實驗室裏翻出一本專門收錄鮑恩論文的單行本。

蘇禾接下這兩本‘大作’，打發彭錦程先回去休息，她則是打開鮑恩的那篇文章開始細細品讀。

讀英文小說與英文專業著作完全就是兩種不同的體驗，因為英文專業著作中涉及到很多專業詞匯，所以蘇禾起初看得很慢，需要一個專業詞匯一個專業詞匯的翻譯，等讀到後來，她卻發現，這些專業著作的語法結構簡單，用詞嚴謹，只要將專業詞匯啃下來，閱讀專業著作可比閱讀那些小說容易多了。

蘇禾讓彭錦程回去休息，便等於是放了王扶實驗室的所有學生。等王扶實驗室關燈之後，那機械系‘學魔’也總算熄了燈，偌大一個機械系，只剩下蘇禾辦公室的燈還亮著。

蘇禾沒有丁點兒困意，她逐字逐句地閱讀著鮑恩的‘大作’，時不時用筆在論文中圈點一些東西，面上的神色越來越冷。

一整篇論文讀完，蘇禾可以十分肯定地告訴彭錦程，這篇論文根本不具有任何的參考性，雖然這篇文章的論證充分，邏輯嚴謹，但是那些實驗數據卻存在著重大問題！

換句話說，鮑恩的這篇論文裏存在學術造假！

若是連最基礎的實驗數據都是經過修飾矯正的，那最後得出來的結果還有什麽意義？

蘇禾腦海中陡然想到彭錦程對鮑恩的那個評價——理論機械學界的泰鬥，她鬧鐘的那根弦陡然繃緊，拿起鮑恩的那本著作來，輕輕說道：“希望我的猜想是小人之心，不然這次就讓你陰溝裏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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