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面的人，你都可以殺， 但是外面的， 不行。”玉衡的態度很堅決， 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

相比實驗室裏原家人的作為， 似乎玉衡的態度，顯然更讓朝夕在意，因為從玉衡開口後，他的態度就有了一點變化，原本平靜如水波瀾不興的眼神，也蕩起了一絲漣漪。他的眼瞳，顏色更加的晦暗， 那種暗紅， 仿佛鮮血凝固之後的色澤， 看起來莫名的滲人。

“為什麽？”他又問了一次，聲音略微有些低沈，仿佛在醞釀著什麽一般，“明明是這些螻蟻做錯了， 你還是要袒護他們？”

這是他一直以來都想不明白的事。這些人類， 弱小如同螻蟻一般，絕大多數人的一生，只有短短幾十年的時間，於他們而言，不過一睜眼一閉眼的時間，這樣的生物， 究竟有什麽好的，值得她去袒護？

“我沒有袒護他們，只是不想讓你毀滅周圍的一切。”玉衡回道。

因為自己人類的身份，作為其中的一員，她對這個跟妖魔相比起來，絕大多數個體都是錯弱不堪一擊的群體一向是比較偏心的。但這樣的偏心，不是沒有底線的。而如今在這個實驗室裏看到以及聽到的事，就超出了她的底線。

可以說，這個實驗室裏，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

這也是她之前沒有阻止朝夕殺人的原因。

但是她卻不能放任朝夕繼續下一步的動作，因為原家的大宅裏，加起來有數百人，離原家不遠的地方，還有一所學校，而朝夕的力量太過強大，對這個世界，對這些人類沒有感情，也就不會有分寸，不會有所謂的點到即止。

一旦真的讓朝夕動手，不止是原家，周圍的一切，都會在頃刻間毀滅。那些在夜深之後，進入夢鄉的人，也再不會有機會睜開眼，迎接新一天的太陽。

“朝夕，這裏是人類的世界，不是你的無盡深淵，你既然來到了這裏，就要遵守這裏的規矩。這裏的這些人，虐待殺害了無辜的妖魔，作為妖魔之主，你可以殺掉他們，為那些妖魔報仇，但不能牽連其他沒有犯錯的人。如果你執意要動手，我會生氣的。”玉衡又說了一句，眼神很認真，絕不是說笑。

……

對於阿白和緋色他們來說，玉衡的決定是可以接受的，因為他們很清楚，一旦真的讓朝夕動手，結果就會像她說的那樣，周圍的一切都被毀滅。

而對馮褚和姜晴天來說，心裏也松了一口氣。

哪怕原家百分之九十都是壞人，撇開他們所犯的罪有沒有到達需要付出死亡的代價的程度不談，只要有百分之十的人是無辜的，甚至再放低一點，只有百分之一，即便這樣，那些無辜的人，也不該因遷怒而死亡。

其實從馮褚的方面來說，因為之前那麽多年的警察生涯，對於朝夕殺人的行為，他第一反應是無法接受。舉個例子就是，即便對方是個殺人犯，你也不能動手殺了他，只能由人類社會的規矩，也就是法律來懲罰他。

但是很快，馮褚又把心態調整過來，因為這他已經不是警察了，而且這件事跟他警察生涯中所接觸到的案子完全不一樣，一邊是玄門中人，另一邊是深淵的妖魔，雖然都在人類社會中生活，卻不適用於普通人的法律。

在這方面，玄門有自己的規矩，參考現實世界的法律來制定，但在很多方面，卻又完全不一樣。

關於這種情況，具體會怎麽處置，馮褚就不知道了，因為他調到管理處還沒多久，很多常識都沒補完，規矩這方面就更別談了。

卻沒想到，事情很快就落到了他頭上。

……

“毀滅……牽連……”朝夕重覆了一遍這兩個字，而後垂下眼眸，纖長濃密的睫毛，掩去眼中的思緒，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麽。過了片刻之後，他才重新看向玉衡，與她對視，問道，“如果我毀了一座城，殺了所有的人，你會生氣嗎？”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但玉衡還是認真的回答，“在你動手之前，我會阻止你。”

就像現在這樣。

朝夕繼續追問，“如果你不在呢？”

玉衡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不可能不在的。你是我放出來的，所以我會一直盯著你，對你的所作所為負責。”

朝夕強調，“我說如果。”

玉衡認真的點頭，“會，我會很生氣。但不止是生你的氣，也會生我自己的氣。”

朝夕聞言，盯著她看了許久，而後垂下眼去，輕哼一聲，說不上是什麽意思。

“按照這個世界的規矩，這些人，會如何處置？”他問。

而說出這番話，就證明他同意了玉衡的決定。

不過他這個問題，把玉衡給問住了，只見她表情有片刻的怔楞，而後扭頭看向旁邊的馮褚，把問題扔給了他，“馮叔叔，這些人要怎麽處置？”

馮？前刑警現管理處成員？褚，沒想到問題會突然落到自己頭上，也跟著楞住了。片刻後，他回過神來，一邊摸手機一邊道，“甜甜你等一下，我問一下。”

說話間，他把電話撥了出去，之後才註意到一點——沒信號。

見狀他楞了楞，而後低下頭去，看掛在胸口定位裝置。

旁邊的阿白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想法，語氣很隨意的解釋了一句，“你的手機，還有這個玩意，在我們進入原家以後，就基本上是廢了。”

籠罩整個原家大宅的法陣，是非常特殊的存在，不止是視覺上能隱藏大宅的存在，就連信號也可以屏蔽，各種現代化電子設備，需要經過特殊處理後，才可以在這裏使用。

馮褚雖然不清楚這裏面的原理，但大概道理還是懂的，於是看著阿白，試著問，“阿白，你能不能……”

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不能，我解決不了這個法陣。”

馮褚：“……”

這時，只聽玉衡說道，“好了，叔叔你問吧。”

馮褚一楞，很快反應過來什麽意思後，下意識看了看手機，竟然有信號了，還是滿格狀態！

果然，大佬始終是大佬，沒有什麽事是解決不了的。

他道謝之後，又撥了一次繁語的電話，‘嘟’一聲後，電話就被接通了。

……

認真說起來，繁語等這個電話，等很久了。

馮褚身上帶得有定位裝置，這是為了方便管理處的人掌握他的位置。在他們進入溪南市郊的‘門’裏後，裝置就暫時失效了，直到他們離開虛無世界，管理處這邊才再次接收到信號，他們出現在了金竹村附近。

之後不久，他們又一次消失在那扇‘門’裏。

而從那開始，信號就一直處於丟失狀態。起初的時候管理處的人沒想太多，但是等了一段時間，還是不見人從‘門’裏出來，繁語他們就覺得情況不太對了。

期間繁語試著給馮褚打過電話，提示不在服務區。

繁語一顆心頓時就懸了起來，抑制不住的擔心，馮褚這邊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

她的心一直懸到現在，終於再次接到了定位裝置的信號，然而沒等她松口氣，就發現這個位置好像不太多，那是原家大宅所在的位置啊！

接著她的電話也響了起來，看到聯系人是馮褚，她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總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但除了硬著頭皮接以外，沒有別的辦法。

“馮褚，什麽事？”接通電話後，繁語深吸一口氣，問道。

與此同時，她的另一只手，抓住了放在旁邊的速效救心丸。這是她之前在知道了朝夕的身份以及螢火蟲竹林附近的‘門’裏發生的事後，特意準備了，一直不離手的。

聽筒裏傳出馮褚的聲音，“我們現在在雲州原家大宅裏，一個叫做囚牢的地方，在這裏面，發現了一個實驗室，原家的人在這裏面拿妖魔做實驗……”

繁語：“……”

真的是越怕什麽，越來什麽。

一邊聽著馮褚說話，她一邊默默捏碎了藥瓶的蓋子，然後仰頭張嘴，把藥當糖豆給吞了，再接過旁邊手下友情遞過來的清水，灌了下去。

“繁語？”似乎是聽到了這邊聲音，電話那頭說事的馮褚，略微停頓了一下。

“沒事，你繼續說。”繁語的聲音十分的冷靜，沒有絲毫起伏，仿佛沒有受到影響一般，但事實上，她的臉上，此刻是一種生無可戀的表情。

不過電話那頭的馮褚，不可能看到她的表情，於是就沒多想，繼續說事情。

等他把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之後，繁語已經是一臉恨不得當場去世的表情了，但並無軟用，還是要堅強的面對。

電話裏，馮褚問，“原家這種情況，按照玄門的規矩，要怎麽處理？”

繁語雖然沒什麽上進心，只想在溪南分部混吃養老，但是基本的職業素養還是有的。關於原家的事，雖然只聽了個大概，沒有親眼見到那邊是什麽情況，也不知道更多的信息，但是要怎麽處理，她心裏是有數的。

不過她覺得，現在的重點不是按玄門規矩如何處置原家的人，而是要怎麽處置，才能讓那邊的一大一小兩位祖宗滿意。甚至還有緋色和九命，他們雖然不像玉衡和朝夕一樣，是滅世大魔王級別的存在，但本身的實力，也是很強大的，同樣是需要考慮進去的點。

短短時間內，繁語腦子裏掠過無數的想法，而一直跟她進行視頻通話的管理處高層，已經給出了指示——

“轉告玉大人和朝夕大人，我們馬上會派人過去處理這件事，一定會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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