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宇聞言，並未怎麽放在心上， 語氣平靜的問， “你聽到了什麽？”

王林口中的少爺， 是指原玉澤， 而小姐，自然就是原安雅了。那天，他聽到了原安雅和一直照顧她的敏姑姑說話。

而他能聽到那些，完全是因為巧合，因為在以前的時候，原安雅一直住在原家大宅的深處一個特殊的院子裏，未曾離開過半步， 唯一的一次外出， 就是前往神仙渡螢火蟲竹林附近那處‘門’裏去阻止深淵之主來到現世， 可惜以失敗告終。

當然，這件事王林是不知道的，畢竟無論對玄門還是原家來說，都是最高級別的秘密， 遠不是他這樣的弟子能接觸到的。

所以在他的記憶中， 原安雅自從被原玉澤帶回到原家後，就再沒出現在人前，也就是說，原家裏很多人知道她的存在，但基本上沒見過她的樣子。

王林能第一時間認出原安雅來，一個原因是當初原玉澤把她找回來時， 他遠遠瞥見過一眼，那樣的容貌，見之難忘，此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因為負責照顧原安雅的敏姑姑也在那裏，還叫了她小姐，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知道= =

原家的大宅，是覆古式的建築群，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檐牙高啄，美如畫卷，置身其間時，有一種時空錯位錯覺。

那天王林和隊伍的其他人沿著原家大宅的外圍做著巡邏的工作，中途肚子有些不舒服，於是離隊去上廁所。他抄小路，準備繞過小花園過去，這樣距離要近得多，但是在經過湖邊涼亭時，聽到了說話聲。

“小姐，你該回去了。”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響起。

王林聽到這個聲音一楞，因為他認得，這是敏姑姑的聲音。他當時就站在假山後面，旁邊是一排排的景觀樹，從他的位置，探出頭就可以勉強看見涼亭內的情況，那邊卻是很難發現他的存在。

他本來沒打算偷聽的，但是接下來又聽到另一個聲音響起，“回去哪裏？那個專門為我定制的牢籠裏嗎？如果是以前也就算了，至少還是有用的，可是現在還回去做什麽？對他們來說，我已經沒用了，不是嗎？否則我怎麽會出得了那個門？現在的我，在哪裏都是一樣的，就算死了也沒關系，因為有更好的人選了啊……可惜，她太強大了，身邊的人也同樣強大，原家又如何，照樣動不得她，哈哈哈哈哈！”

一陣笑聲，夾雜著不甘，似乎還有些怨恨。

“怎麽辦呢？是不是硬的不行，就想走軟的了呢？用金錢和權勢來拉攏她？傻子都看得出來，她現在什麽都不缺，但凡她想要的，只要開個口，自然會有人捧到她面前！所以退而求其次，用血緣關系，用親情那一套來感化她是不是？那天，我聽到了父親和哥哥的通話，他說他在那邊偶然遇到她了，說她性格很好相處……”

“那個時候，哥哥的聲音，是那麽的溫柔……果然不管什麽時候什麽情況，他都註定是會喜歡她的，喜歡一個傻子……”

只說聲音的話，無疑的是好聽的，但是聽到原安雅說了這番話，王林總有一種違和的感覺，怎麽說呢，就仿佛那個人那種性格，不該是這種聲音，配不起來。

而這番話的內容，沒頭沒尾的，王林一時也猜不出什麽來。

只聽敏姑姑的聲音頓時變得嚴肅起來，“小姐，你在胡說什麽？！別的不說，阿澤少爺對你怎麽樣，你還不清楚嗎？當初為了帶你出去，他受了罰，在床上躺了三個月，怕你擔心，都不敢告訴你！”

這句話也不怎麽刺激到了原安雅，她的聲音一下子變得激動起來，“是，哥哥對我很好！但是他對她更好，他為了她可以違背父親的命令，為了她，甚至可以殺了我！”

“小姐，你到底在說什麽？自從那次回來以後，你就經常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你什麽都不知道，根本不會懂我現在的心情……咳咳……咳咳咳……”

從王林的方向，可以看見原安雅突然用手捂住嘴，彎下腰去，一陣咳嗽，等到把手拿開時，那一身白色衣裙的袖子上，多了一抹刺眼的紅色，再看她嘴角，也有著血跡，與蒼白的肌膚相映襯，更加的觸目驚心。

敏姑姑一開始大概是受到原安雅的影響，聲音聽起來也有些激動，但是這會兒頓時就變了，帶著擔憂，“不管怎麽樣，不要激動，冷靜下來，小姐你的身體經不起折騰。來，先把藥吃了，然後我們回去……”

可惜原安雅並不領情，不等敏姑姑把話說完，一把打開了她的手，情緒更激動了，“拿開，我不要……咳咳……不要再吃這個惡心的東西了……咳咳咳……”

“小姐，別鬧了，先把藥吃了，身體要緊！”這個時候，敏姑姑也不跟她較勁了，還是擔心她的。說著話的同時，捏著藥丸，又湊到她嘴邊。

原安雅的臉色愈發的蒼白，整個人咳嗽得更厲害，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一般。她大概也知道這麽做只能是折磨自己，最終還是張嘴把藥吃了下去。過了一會兒，終於緩過氣來，又是一聲嘲諷的冷笑，嘴上一點不饒人，“我偶然聽人說起，現在派下去的任務減少了一半，怎麽，是外面的妖魔鬼怪被抓完了抓不到了？而那些有名有姓的不敢動，怕被管理處的察覺到原家幹這種事？還是覺得，有了更好的人選在那裏，所以我的死活已經無所謂了？”

“小姐，慎言！你要是再這樣，下次想出來就難了！”敏姑姑半是勸告，半是警告。

回應她的，是一聲冷笑。

……

王林將那天聽到的、看到的，仔細跟阿宇說了一遍。

“我不是故意要去偷聽她們說話，只是偶然從那邊走過，沒想到會聽到那些。”王林說著話，看著阿宇的眼睛，“阿宇，雖然你們經常說我木腦袋，笨得很，但是我不傻，小姐說的那些話，我無論怎麽想，都覺得不對勁……”

“小姐她為什麽要那麽說？我們這些年來，抓回來的那些妖魔鬼怪，最後都怎麽樣了？”這幾天來，王林想過了太多，而想得越多，心裏就越是難受，憋得慌。

聽完王林的話，阿宇沈默了許久，期間垂下眼簾去，錯開了視線，不再與王林對視。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是家主他們這麽做，一定有他們的理由，這不是我們該過問的。而且不管怎麽樣，你都要記得，是原家收留並養大了我們。”

“我從來沒有忘記，只是……”王林想要說什麽，只是沒說完，就被打算了。

“有什麽事，以後再說，現在的任務是抓到從‘門’裏出來的妖魔。”阿宇聲音嚴肅道。

“……是。”

之後兩人便一前一後離開了。

……

“從一開始，血鷹說起以前發生的事的時候，我就覺得，原家給我的感覺很奇怪，現在又這樣，很難讓人不懷疑啊……”馮褚扯了扯嘴角，語氣有些覆雜。

按照血鷹的說法，如果是真的話，也就是當初在它離開富興村後，那段時間裏有另一只血鷹從‘門’裏出來，殺害了那一家五口，而那時候，它又在樹林裏遇到原家的人，他們抓了它又把它放了，期間還提到過‘任務’這個詞，不難猜測是為了抓妖魔鬼怪而去的，不出意料的話，他們去到富興村的時候，正好碰到殺了人的那只血鷹，順手就把它抓走了。

這樣一來，就導致了後來管理處的人去調查的時候，將這只血鷹列為懷疑對象，因為它有殺人的動機，現場及被害人身上，也的確有它的氣息。

原家向來不喜歡與外面的人打交道，不知道血鷹被冤枉，是很正常的，但不正常的地方在於，當初他們離開時，為什麽要把血鷹的記憶封印了？仿佛是怕別人知道他們去過哪裏一般。再加上剛才聽到的那些消息，就更讓人懷疑原家這些年來，到處抓妖魔鬼怪的行為了。

馮褚話音落下，就聽一直不怎麽說話的朝夕，說了一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此外還有一聲若有似無的輕哼，說不上是嘲諷還是什麽。

他這話，一聽就知道是有故事的，不過其他人都不敢問，畢竟好奇心容易害死貓。

但是玉衡不怕啊，她聞言，歪著頭看朝夕，問道，“怎麽了？”

而朝夕可以不理會其他人，卻唯獨對她，幾乎是有問必答。

“在很久以前，我認識原敏行，和他成為朋友之後，偶然間發現，原家對於抓回來的妖魔鬼怪，百般折磨，手段極其殘忍……”

雖然的確是那些妖魔來到人類的地盤上，又傷人在先，但它們始終是尊朝夕為主，按照人類的說法，可以算是他的子民了，他不救它們，也不可能看著它們受那樣殘忍的折磨與虐待。

原敏行很快察覺到了他的不快，便讓原家的人停止了折磨妖魔的行為，並且承諾，以後絕不會再有類似的事發生。

之後的一段時間裏，原敏行也的確兌現了承諾。

一直到朝夕沈睡之前，都沒有再發生過那種事。

然而數千年的時間過去後，歷史似乎又一次重演。只是不知道，這種行為是從什麽時候又起的，是原敏行還在的時候，還是他死了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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