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褚聽到徐萌檬的話，心下一沈， 幾乎已經猜到是什麽情況了。

她可能遇到了妖魔之類的東西， 因為如果是人幫她的話， 不該用‘那個東西’來指代， 畢竟她說話條理一直很清晰。

他沈聲問道，“你遇到了什麽？”

……

徐萌檬遇到了一個年紀跟她差不多的女孩，更準確一點來說，應該是女妖女鬼什麽的，反正絕對不是人，所以她才會把對方叫做‘那個東西’。

當然，一開始的時候， 她並沒有發現對方的異樣。

那天好像是周三吧， 下午放學之後。因為很多人聯合起來欺負她， 每次去衛生間，幾乎都會遇到不好的事情，所以她一般是能忍就盡量忍著，等回家。但是那天她肚子有些不太舒服， 沒辦法只能去衛生間。

毫不意外的， 又被鎖在了裏面。

這種事徐萌檬已經習慣了，聽著那些人的聲音遠去後，這才拿出手機，給學校的保安室打電話。這是她特意留的號碼，保安室的一位大叔人很好的，他的妻子在學校宿舍樓做舍管， 徐萌檬被鎖在廁所裏，很多次都是阿姨給她開門的，偶爾也會遇到其他好心人。

但是那天，她的電話沒有撥出去，一看是手機沒有信號，一格都沒有的那種。

徐萌檬很意外，她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不過大概是經歷的事情多了，所以她沒有太慌張，就安靜等著手機信號重新出現，偶爾會喊一聲，“有人嗎，麻煩幫我開下門謝謝。”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手機信號始終沒有恢覆，也沒有人幫她，或者說根本沒有經過，因為廁所裏很安靜，她能清楚的聽到水管漏水後，水滴答打在地上的聲音，如果有人經過，她肯定也能聽到腳步聲，再不濟也有馬桶的抽水聲。

可是她什麽聲音都沒有聽到，感覺太不合理了。

這時候，她忽然聽到了腳步聲，很輕很輕，而且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怪異感覺。

不過對於那個時候的徐萌檬來說，這些都不重要，只要有人，就有可能幫她開門。

“同學，能幫我開一下嗎？”她喊。

那個腳步聲稍微停頓了一下，而後向著她所在的方向走來，逐漸靠近。

徐萌檬覺得，每一步，都似乎踩在她心上。

終於，那個腳步聲走到了門前。

但是她等了許久，也不見對方給她開門，並且也不說話，說不出的詭異。

那時候徐萌檬並沒有多想，只覺得可能是遇到了那些經常欺負她的人，故意耍著她玩，給她希望又讓她失望那種。

她最後掙紮了一次，“同學，拜托你幫我開一下門，我可以給你錢。”

終於，對方給她回覆了，那個聲音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很僵硬，很冷，仿佛冬日裏凜冽的寒風，裹挾著冰碴子迎面吹來，讓人抑制不住的覺得刺骨冰寒。

“我不要錢。”

徐萌檬下意識哆嗦了一下，“那你要什麽？”

“我現在什麽都不要。”那人說完，頓了頓，又問，“你真的要我給你開門嗎？”

徐萌檬那時候已經感覺到有些怪異了，但是那種時候，她也沒有別的選擇，於是點了點頭，“嗯。”

“你不要後悔。”那個人說。幾乎是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徐萌檬聽到一聲輕響，接著門便緩緩打開了。她看到一個年紀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站在那裏，一身奇怪的穿著，就像是古裝電視劇裏的人，頭上戴著漂亮的珠花，額間一點朱砂，而且當時是夏天，對方卻披著一件戴著兜帽的厚厚披風，一圈雪白的絨毛。

她的臉色很蒼白，就像醫院裏那些長期生病不好的人一樣，沒有一絲血色，薄薄的嘴唇，花瓣一樣，同樣蒼白沒有血色。

她一雙眼睛黑黝黝的，就那麽平靜的盯著徐萌檬。

說實話，有些嚇人。

徐萌檬下意識退後兩步，咬著唇，小聲說，“謝……謝謝你！我叫徐萌檬，你呢？”

對方用那種古怪的聲音回她，“我叫原果。”

……

“後來呢？”馮褚呼吸不自覺的有些急促，從徐萌檬的描述中，他也能感覺到，那個幫她開門的小女孩，很不正常，不出意外的話，那應該就是她提到過的‘那個東西’了。

他這段時間，在管理處惡補了一些資料，其中提到過一點，那就是死去的靈魂，幾乎都是最後死亡時的樣子，好一點的可以控制自己的外形，看起來跟活人差不多，可是一旦受到刺激，偽裝就會失效。那個小女孩，穿著一身古代的裝束，如果不是拍藝術照的時候出事，那就可能是從很久以前就存在了，一直到如今，修為肯定很高。

……

後來不久，徐萌檬就知道原果身上的異常，知道她不是人類。

那時她們一起離開廁所，向著學校外面走去，路過門衛室的時候，那個好心的門衛叔叔叮囑她，“小檬，現在才回家，今天是你值日嗎？還是……”

後面的話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是徐萌檬知道門衛大叔想說什麽——還是同學們又欺負你了。

她笑了笑，“嗯，今天是我值日。”她說完之後，跟門衛大叔揮了揮手，“於叔叔，我先走了。”

門衛大叔嘆了口氣，一邊跟她揮手，“你一個人回家，要小心一些。”

當時原果就站在她旁邊，怎麽看都不是一個人，但是從頭到尾，門衛大叔就仿佛沒有看到這個人一般。

再之後，她們經過學校門口的商店的時候，從玻璃門上，她只看到了自己一個人的身影，沒有原果。

害怕嗎？

是有一點的，但是對那時候的徐萌檬來說，比起妖魔鬼怪，更讓人害怕和討厭的，其實是她身邊的同學，她們欺負她排擠她，但是原果幫了她。

從那次之後，徐萌檬就經常見到原果，她始終穿著那身奇怪的衣服，但好在其他人都看不見她，所以也就無所謂了。她會出現在她家門口，出現在她教室的窗戶外，有的時候就站在操場上的樹下……她很少說話，臉上的表情也幾乎沒什麽變化，永遠睜著那雙黑黝黝的眼睛，安靜的看著徐萌檬。

徐萌檬受到欺負的時候，原果雖然不會出手阻止，但是當她被鎖在廁所裏的時候，她還是會幫她開門。

偶爾徐萌檬覺得，自己仿佛又重新找到了朋友。

那是她幾年來，少數過得快樂的日子。

可是她知道，這樣的日子無法持續太久，因為她有一個仇人，一個必須要殺死的仇人。

而周一鳴也似乎見不得她過得開心一樣，開始變本加厲的欺負她。她的桌肚裏，開始頻繁出現各種被肢解的屍體，老鼠，青蛙，兔子……小的東西，就是完整的屍體，大一點的，會只放殘肢的一部分，血淋淋的，帶著揮之不去的腥臭味。

在又一次‘收’到一顆貓頭後，徐萌檬終於下定決心，她對原果說，“果果，我想殺了他，但是我辦不到。”

原果盯著她看了許久，才開口，“我可以幫你，但是你需要付出代價。”

徐萌檬幾乎是毫不猶豫的點頭，“好。”

原果問她，“你就不問問是什麽代價嗎？”

徐萌檬說，“無論什麽代價，我都不在乎。”

……

聽到這裏，馮褚忽然生出一股怪異的感覺。就他目前為止接觸過的跟妖魔有關的案件，又或者看過的以往的案件資料，都表明，但凡跟妖魔鬼怪做過交易的人，除非運氣特別好，恰好碰到高人或者管理處的人，他們又恰好能解決事情，不然的話，無一例外，最後都付出了代價。

可是現在，按照徐萌檬提到過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幾個月，就算她真的運氣好，中止了跟妖魔鬼怪的交易，可是殺了人的話，警察也該找上門了，而她現在卻還好好的坐在這裏，這明顯不太合理。

他強行按捺下心中那種怪異的感覺，繼續聽徐萌檬往下說。

……

“我選了一個很特殊的日子，六月十六號。那天是周五，放學之後，我讓果果幫我把他帶到了學校後面的山上，在一個偏僻的角落，綁在一棵樹上。當時我本來想用膠帶把他的嘴封上的，因為怕他的喊聲把別人引來，不過果果告訴我，沒關系，哪怕他喊得再大聲，也不會有人聽到。”

“我準備了手術刀，是用零花錢從網上買的。”

“剛開始的時候，他似乎一點也不害怕，表情很兇狠的看著我，罵我，罵得很難聽，還說讓我趕緊把他放了，不然他一定會殺了我，說他還不滿14歲，殺人不犯法。”

“他可能是以為我不知道吧，但是我知道，而且是因為他才知道的。”

“聽到他說那句話的時候，我很憤怒很難過，忽然就不想再聽他繼續說下去。於是我就走到了他身邊，用手術刀，狠狠的紮進了他手臂上。”

“他叫得很慘，我清楚的記得他當時的表情，痛苦，不敢置信……大概是他從來沒想過，他也會有被人那樣傷害的一天。”

那時是夏天，周一鳴穿得T恤短褲。徐萌檬不像他因為家學淵源，有父親教他學解剖，她什麽都不會，拿著一把手術刀，胡亂紮在他身上。

起初的時候，周一鳴還一邊慘叫著放狠話，漸漸的，就只剩下慘叫，然後開始求饒，認錯，保證以後再也不欺負徐萌檬了。

而聽著他慘叫聲、看著他的慘狀，剛開始的時候，徐萌檬還是笑著的，但是笑著笑著，毫無預兆的，她就哭了起來，眼裏滿是痛苦與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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