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色抱著玉衡走到原家的陣法邊上。

本來這個陣法，對於深淵的生物是完全克制的， 別說是霸主級別的妖魔， 就算是深淵之主， 也不能輕易靠近。

不過現在情況很特殊。首先是作為陣法核心的原安雅實在太弱了， 且狀態也很差，能堅持到現在，完全是靠著那個叫敏姑姑的人餵給她的藥丸。另一個原因是，她費盡心思謀劃搶占的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現在就在她面前，同樣的氣息，卻要比她強上無數倍。

在玉衡出現的一瞬間， 這個陣法的主導者就變成了她， 而不再是原安雅了。作為主人， 她可以隨意掌控一切，對深淵生物的克制也就不存在。

也因此，不知內情的部分原家的人被這個變故嚇到了，臉上表情驚慌失措。

原玉澤雖然名義上是原家的少主人， 卻也屬於不知內情的那一部分。他無法辨別玉衡和原安雅身上獨特的氣息， 只感覺得到這個古怪的小姑娘過分強悍的實力，再加上不遠處的深淵之主，兩道無比強大的氣息蔓延開來，讓人從心底裏感覺到畏懼，就連周遭的空氣都變得壓抑。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咬著牙， 頂著恐懼與壓力，擋在了原安雅面前。

“你們想幹嘛？！”

“你為什麽這麽緊張？”玉衡歪頭看他，粉紅色的馬尾垂了下來，輕輕搖擺，“我只是看一下自己以前的身體。”

這句話所隱含的信息量太大，原玉澤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震驚，懷疑……無數情緒在一瞬間交織，使得他臉上的表情過分覆雜糾結，過了許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玉衡眨巴著眼看他。

旁邊的緋色笑得一臉不懷好意，“沒什麽意思，就是來看看是什麽阿貓阿貓，這麽喜歡撿破爛，連我們家甜甜不要了的身體都撿。”

遠處的朝夕聽到這話，微微瞇起眼，若有所思。

而得到了答案的原玉澤，根本無法接受，“怎麽……怎麽可能？！”

當年他帶著人在那片竹林裏找到了原安雅，之後相處了整整七年的時間，如果真有什麽問題的話，他應該就察覺到了才是。

而且無論是修行界的規則，還是他的認知，關於生死的規則都很嚴苛。

死去之人，大多會徹底消失，唯有極少數的人，能保持靈魂不滅。

而這極少數裏，有一部分會變成惡靈，靠邪惡殘忍的方式修行，不斷提升自身的實力，但無論它們如何強大，始終也只能是靈體。

還有的會靜靜潛伏起來，積攢足夠多的籌碼，不斷的嘗試著跟人類簽訂覆生契約，這個過程漫長而艱難，且概率低得令人發指，能通過覆生之契重新變回人類的，萬中無一。

也有試圖奪舍活人的身體的，但是靠這種方式得到的身軀，靈魂與身體根本無法契合，但凡有點修為的人一眼就能看破，而且還無法一直維持生機，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的就會開始腐朽，必須不斷更換新的身體才行。

以上這些所有的情況，在原安雅身上都沒有出現過。也因此，原玉澤很難相信。

不過沒有人在乎他相不相信。

玉衡拍了拍緋色的肩膀。後者會意，動作輕柔的將她放下來。

她邁入陣法之中，向著中心處的原安雅走去。

“讓我看看，你究竟是什麽東西。”她原本就不太喜歡原本這具身體，而且現在還有了更好的，完全不會想找回來，其實也不太介意被人撿走，畢竟是不要了的東西。但前提是，一切清清楚楚，而不是這樣不明不白的。

……

因為過度的消耗，原安雅的身體幾乎達到極限，意識已經有些模糊。外界的一切對她而言，仿佛隔著一層什麽。她能看到景物，但是虛浮不真實，她也能聽到聲音，但是斷斷續續……

就連時間的概念，也變得模糊。

唯有痛苦與恐懼，是真實的，一點不含糊。

她不知道自己維持這樣的狀態多久了。她感覺深淵之主恐怖的氣息離去時，以為是自己做到了，將其留在了門裏。但是很快，那道氣息去而覆返，她好不容易落下去的心又提了起來。

但這並不是最糟糕的。除了深淵之主的氣息之外，她還察覺到另一個同樣強大無可匹敵的氣息，而這個氣息，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那是曾經讓她嫉妒得面目全非的、跟她如今的身體仿佛出自一個本源的氣息……原玉衡！

原安雅前所未有的恐懼，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掙紮著，艱難的睜開眼，努力想要看清。聽清。

“……以前的身體……”

“……撿破爛……”

輕描淡寫的語氣，卻又莫名給人一種諷刺的感覺。

還有原玉澤的聲音，情緒似乎很激動，但是原安雅聽不真切。

“……什麽東西……”伴隨著這句話，原安雅感覺到那個熟悉且強大的氣息，一點點向著她靠近。

模糊的視線中，出現一道嬌小纖細的身影，在這個被迷霧所籠罩的蒼白世界裏，她仿佛是唯一的色彩，不可忽視。

原安雅註意到對方的動作，好像是蹲下身來，而後探出手來，觸碰到她的額頭。

一瞬間，她的意識仿佛被禁錮了一般，繼而世界變得一片空白。

……

看到玉衡站起身，走了回來，但是眉頭微皺著，緋色關切的問，“甜甜，怎麽了？”

“不知道。”玉衡垂著眼眸，思考了片刻後，繼續說道，“這像是我的身體，又似乎不是。很奇怪，我能感覺到這裏面似乎有某種契約的力量，但是不知道具體。”

緋色聞言，稍微有些意外，不過這其實也在意料之中，雖然破爛了一些，但怎麽也是大魔王居住了十幾年的身體，裏面肯定有問題，而且不是一般的問題，沒那麽容易就能搞清楚。他捏著下巴想了一下，又問道，“那裏面這個意識是怎麽回事？”

“可能是身體裏誕生的新意識，也可能是什麽阿貓阿狗碰巧住進去了。”說起這個，玉衡語氣很平淡，就仿佛那不是她的身體一樣。

“那怎麽處理？”這個情況很特殊，緋色不敢瞎提意見，全看玉衡怎麽想的。

玉衡擡起手，指了指自己，“我現在有更好的了，”又指了指陣法之中的原安雅，“這種破爛，誰愛要就拿去。”

她說完之後，頓了頓，又補充道，“而且她現在的樣子，比我以前還要差得多，以後還會更差。”

緋色：“……”

聽這話的意思，大魔王似乎無師自通的領會了直接動手以外的，更高級一點的收拾人的方式了？！

如果現在把這具身體裏的意識掐滅，痛苦和恐懼只是一時的，徹底死去之後，就什麽都沒有了。但如果留著，這個意識就會被永遠困住，沒有勇氣去死，但活著又無比的艱難，隨著身體的不斷惡化，被痛苦所折磨。

而且考慮到大魔王在這具身體裏的情況，再對比換了新身體後的情況，很顯然原本這具身體必然有問題，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先留著總不會有錯。

當然，這些都只是緋色的猜測。也可能大魔王根本沒想這麽多，只是單純的不在乎而已。

具體怎麽樣，他懶得去糾結，因為有阿白的例子在前面告訴他，有些時候求知欲太旺盛不是什麽好事。他拋開亂七八糟的念頭，問道，“現在要回去了嗎？”

算了一下，姜晴天應該已經把飯做好了。這裏有必要提一下，大魔王在去大學報道後的第一天晚上，出於好奇，在宿舍睡了一晚。除了床沒家裏的軟以外，沒什麽特殊的感覺，總體還行。然後第二天，她再次出於好奇，嘗了一下學校食堂裏的飯菜，可能是因為她打飯的窗口不對，再加上中途出了學姐的意外，她的感覺很不好，去管理處找到罪魁禍首問罪之後，她就直接回了甜品店，讓姜晴天給做了晚飯。

緋色因此開始考慮，是不是要去大學門口重新開一家店了，以便就近照顧這個小祖宗。

咳……扯遠了。

他很快回過神來，只見玉衡點點頭，“嗯，走吧。”

於是他自覺的彎下腰去，張開雙臂，小心輕柔的將小姑娘抱了起來，轉身往回走，跟朝夕和九命會合，或者說，拯救站在深淵之主旁邊，瑟瑟發抖的，隨時可能變回原形的可憐胖橘貓。

他們走了幾乎，背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你……”

說話的是原家一個地位很高的長老，他似乎想說什麽，不過只開了個頭，就被身為這一代掌門人的原俊雄狠狠一眼瞪過去，厲聲喝道，“閉嘴！”

緋色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於玉衡卻是完全不在意，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淡淡，“走了。”

跟朝夕和九命匯合之後，一行人便準備離開被迷霧籠罩的虛無世界，穿過門，回到現世。

玄門的修行者，因為不知緣由，不敢輕舉妄動，之前一直在小心翼翼的觀望。而現在，察覺到玉衡一行人的意圖，頓時就坐不住了。

“你不能這麽做！不能將他帶出去！”說話的是霧山的掌門人，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平日裏看起來精神奕奕，此刻卻是老態畢現，連站都站不穩，搖搖晃晃，說話都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深淵之主一旦去到現世，後患無窮！”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出聲阻止。

玉衡拍了拍緋色肩膀讓他停下。她回過頭，眼神平靜的看著眾人，“我想做的事，誰也不能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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