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之後的逢魔之時，封印開始松動， 世界之間的界線也會隨之模糊。‘門’的出現， 將現世與深淵連通， 不僅是兩個世界的生命可以通行， 天地之間看不到但感受得到力量，也會交匯。”

玉衡擡眼看向對面的唐宋，她的眼神很平靜，語氣也很平淡，卻無端讓人覺得一股寒意躥起，瞬間流遍四肢百骸。

她問唐宋，“這一點你是知道的吧？”

後者臉色蒼白， 眼中的慌亂不安的情緒根本掩藏不住， “知……知道。”

“既然知道， 你為什麽要選在這個時候處理這件事？”玉衡的聲音更冷了。

被質問的唐宋，臉色愈發慘白，痛苦的神情更甚。

……

為什麽呢？

因為對自己修為的自信，或者說自負更為恰當一些。

在此之前他處理過無數跟妖魔精怪有關的案子， 過程或許有些地方不盡如人意， 出過一些小小的事故，但最後都達到目的了。一直以來的‘一帆風順’，讓他在接到管理處就近委派的任務後，並沒有怎麽把案子放在心上，只是覺得這些分部的人的果然能力都有限，腦子裏只想著怎麽提升業績， 怎麽把俗世的錢和修行資源都攏起來，以增加自身的籌碼，然後借此不斷向上爬，繼而獲取更多的利益……如此周而覆始。

歸納下來就是——成天只知道鉆營邪魔歪道，以至於連一點小事都辦不好！

而就是因為抱著這樣的想法，唐宋從頭到尾對於繁語的提醒充耳不聞，獨斷專行，按照自己的方式來解決這件事——用特殊手法剝離種子，而後隔絕氣息，徹底切斷其與幕後操縱的東西的聯系，之後再慢慢探查其中關鍵。

本來這樣做是沒問題的，按照以往的經驗，甚至不必等到明天，他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信息，而後著手進行下一步處理。

可惜這一次他錯了，幕後操縱這件事的東西，強大得出乎他的意料，且還動用了深淵獨有的物種命蟲，在他動手剝離種子的瞬間，就察覺到了他的意圖，而又因為他的行為相當於是在告訴幕後操縱的東西‘我們管理處的高層已經註意到這件事並開始徹查’，這導致對方提前收網，直接喚醒命蟲，銷毀所有證據——也就是所有參與到游戲裏的，通過召喚儀式許下第一個願望後，在身上留下的印記的人。

銷毀=死亡。

例如繁語安慰的話還沒說完的對象吳雅雅，玉衡她們在溪大裏遇到的那個學姐……此外還有很多不知名姓的參與者。

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人死於各種意外，不知情的普通人只會把這些游戲參與者被銷毀的事跟意外死亡看成一回事，對於事情的真相一無所知。

如果管理處或者玄門中人沒有發現並且重視這個游戲的話，幕後操縱的東西會慢慢的，不動聲色一點點壯大游戲參與者隊伍。這期間，這些游戲參與者雖然會因為自己的‘願望’不斷付出代價，但這是一個緩慢的過程，且隨著參與者基數的壯大，付出的代價更小，相當於慢性死亡，使得這件事變得更加隱匿。

當然，這個游戲的性質決定了參與者是不能跟普通人和平共存的，因為這個群體就是一個淩駕於法律之上的‘隱形執法者’，他們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因為任何一件事情，隨心所欲的決定任何人的生死，而被‘審判’的人甚至不會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遭遇這些。

這樣看來，唐宋似乎並沒有全做錯，雖然死了人，但也解除了‘隱形執法者’的隱患。

但事實上呢？

並不是。

他如果不那麽自負，認認真真的對待這件事，又或者願意聽取繁語的建議，換一個時間進行，事態不說有多好，但絕對不會發展成現在這樣最糟糕的局面。

吳雅雅和溪大那位學姐還有很多不知名姓的人，這些游戲參與者害死了人沒錯，現世的法律也無法對他們進行審判，但是牽扯到異常生物的事，管理處有一套特殊的規則，可以讓他們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然而現在因為唐宋，這一切都沒有意義了，參與到這個祈願游戲裏的人，無論好的壞的輕的重的……全都死了，就連魂魄也被命蟲所銷毀。

……

唐宋回憶完整件事，發現自己根本無從辨別，於是臉色更加的難看。

“我本來以為你們可以把這件事處理好的。”玉衡微微垂下眼眸。

雖然她不太喜歡吳雅雅，但在宿舍裏的時候不接吳雅雅的事，並不是因為個人情緒問題才不去管的，而是因為這件事不該她管。

吳雅雅的命盤雖然被死亡的黑色所籠罩，但也有存活的機會，指向管理處這邊。而如果玉衡插手進來的話，她則是九死無生。

其實在這一件事上，玉衡都不曾真的插手，只是收集相關的信息後，以交易的方式告知管理處的人，就因為那雙特殊的眼睛所看到的，一旦自己牽扯過多，未來就會完全成了未知數。

一個看起來並不低的活命機會和一無所知的未來，分別對應著正規且有著豐富的處理這類事件經驗的官方機構和成分覆雜還死要錢的小團體，這並不是什麽困難選擇題，相信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前者。

玉衡做了最優選擇，並且克制自己沒有過多參與其中。

可惜卻偏偏遇上了唐宋。

這就是玉衡憤怒的原因。

“你……你與深淵的妖魔為伍，有什麽資格說我？！”不知道怎麽的，唐宋忽然就找到了方向，而這似乎給予了他無限的勇氣，之前的恐懼與愧疚都被壓了下去，義正言辭道，“這件事是深淵的妖魔一手策劃的，能做到這種地步的必然不是小角色，而你身邊的這個深淵一方霸主又不該出現在現世，這實在太巧合了，讓人忍不住懷疑你們是不是就是幕後操縱者，或者跟它有什麽特殊的關系！”

……

“唐宋，你閉嘴！”旁邊的繁語幾乎要被他的話嚇死，一時也顧不得所謂玄門的規矩，拼著最後的力氣喊了出來。

先不說到目前為止緋色他們並沒有做過什麽違反法紀的事，不論是現世的法律還是玄門的特殊規則都沒有（當然現在強闖管理處不包括在內），就算真的有什麽也不能就這麽說出來啊，要知道他們這裏所有人加起來還不夠人家一個人活動手腳的，這樣挑釁簡直就是在找死！

“顧……顧大師！”繁語艱難開口，“我們不……不是那個意思，這件事是我們的錯，在您提供了那麽多線索的前提下，仍舊不夠……不夠重視，才會造成如今的局面。但是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需要盡快找到事件的源頭，以避免有新的不知情者卷起來，控制事態不再繼續惡化下去。關於這件事上的錯誤，等一切穩定下來後，我們會按照規定接受處罰。”

“您看這樣……這樣可以嗎？”繁語小心翼翼的問。

整個過程中，她的視線都停留在玉衡身上，雖然這位大佬實際上可能是比大妖魔緋色還要厲害的存在，但後者的原型是在是太恐怖了，所以她寧願面對人類外表的大佬。

玉衡視線落到繁語身上，靜靜與她對視片刻後，緩緩的點了點頭，“好。”

然而繁語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就見玉衡手指著對面的唐宋，用平靜的語氣說道，“他讓我很生氣。”

繁語心下一沈，“不知顧大師您有什麽……”

“小紅，打他。”玉衡的語氣終於有了那麽一點點波動，明顯聽得出憤怒的意味，她說完之後，頓了頓又補充道，“使勁打，但別打死。”之後又看向繁語，“打壞了我會賠償的。”

繁語：“……”

雖然這是繁語一開始最期盼的事，可是現在真的發生了，她卻一點也不高興，因為這是建議在一次重大的事故，無數鮮活的無數生命的基礎上的。

而且玉衡的話聽起來很有分寸，其實不然，像唐宋這樣出身三大玄門的人，哪怕是做錯了，也只能是由本門的人來懲罰，怎麽也輪不到一個外人來插手，更何況還是一個跟妖魔關系很近的外人。在這樣的前提下，打死和打疼，其實沒有太大的區別，玄門的人必定會追究到底。

不同於繁語的擔憂，唐宋現在的心情，既害怕又憤怒。在此之前，他一直是高高在上的，說句眾星捧月一點不為過，哪裏受過這樣的委屈？

“你們如此的猖狂，就不怕玄門找你們算賬嗎？！”他仰起頭，看向那個龐然大物，“即便你是深淵一方霸主又如何？這是是現世，不是深淵！三大玄門，雲州原家，有的是辦法克制你！”

他說完之後，視線轉向玉衡，“還有你，與妖魔為伍，其心可誅！”

“這種智障，打死算了。”微冷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嘲諷意味。

繁語：“……”有那麽一瞬間，她也是這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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