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晴天猛一下睜開眼，仰頭看向天空。周圍被迷霧所籠罩， 光線暗淡的情況下， 看起來一片灰蒙蒙。什麽都看不見， 可是她眼裏那一簇名為希望的光， 卻在不斷增長。

就是這個地方！

就是這個聲音！

它先救出了李奇，後來又給出讓他覆活的方法。

神靈也好，魔鬼也罷，姜晴天不想去追求它究竟是什麽，她只在乎它能不能救李奇。

“我想留下李奇！”

她話音落下之後，只過了片刻，便聽那個聲音回覆道， “真是沒想到， 你竟然成功的騙過了規則， 讓他的靈魂凝聚成實體，可惜在走過了九十九步後，最後關頭功虧一簣。”

這一番話，先是讚嘆， 而後又是惋惜。可是它的聲音， 從頭到尾都是平鋪直敘，語氣沒有任何起伏，反倒是給人一種莫名諷刺的意味。

姜晴天問，“我想留下他，這一次，要付出什麽代價？”

那個聲音回道， “一半的生命。”

姜晴天聞言，心中一緊。

這個代價，聽起來對她來說太沈重。

之前的兩次交易，第一次她付出愛情，將李奇從廢墟之下救出來。當他出現在她眼前的那一刻，她清楚的感覺到，身體裏那種名為愛情的東西一點點消失，那些跟李奇之間的、放下不但又讓她痛苦無比的回憶，從她腦海中一一閃過，像是經過時光洗禮一般，變得蒼白久遠，那些濃烈的感情都被洗去，只餘下一抹感嘆。

她是真的失去了愛情。

第二次，她付出一年的生命，換回來一個成功可能性無限低的方法。好在靠著那一抹執念，她最終還是成功了。

從去年到今年，這麽長的時間裏，她不是沒有感覺到疲憊過，但是心中強烈的執念一直讓她堅持下來了。

她想要救李奇，最初是因為愛情，最後大概就只剩下不甘了。因為她付出了，也努力了，本能的想要一個結果而已。

這也是大多數人類的心理。

“你還要跟我交易嗎？”見她許久沒有回覆，那個聲音問道。

姜晴天想要說不，但是張開嘴，那個字怎麽都說不出去。因為一旦說出口，就代表她之前經受所有的痛苦與折磨，都變成了無意義的。同樣的，她也說不出‘是’字，因為代價太沈重了，一半的生命，不是具體數字，不知道是幾年還是幾十年，而正因為這種不確定性，讓人覺得恐懼。

一時之間，根本無法做出決定。

姜晴天整個人痛苦極了。

一個甜軟的聲音忽然響起，“小小一個凝魂術，就敢開口要一半的生命，你未免也太貪心了。”

是玉衡，她站在姜晴天身邊，微微瞇著眼，視線打量著四周，似乎在尋找什麽。

她話音落下，就聽那個聲音回覆，“每一份信物，都有三次公平交易的機會，之後若還想要繼續交易，就需要付出更多的代價。而這一份信物的三次交易機會已經用完了。”

“三次？”姜晴天聞言楞了一下，“可是我才跟你交易過兩次！”

那個聲音回她，“在你之前，這個信物已經使用過一次。”

“奶奶……”姜晴天一下子紅了眼眶，這個東西是她從奶奶手中接過來的，老人家臨終前又囑咐過很多次‘不要貪心’，可想而知，那一次許願的機會是誰用掉的。

“是我奶奶吧？她從你這裏，換了什麽？”她問。

“我不會洩露任何一位客人的信息。”那個聲音回道，接著又問，“你還要交易嗎？”

姜晴天努力回想從前發生的事，想要確定奶奶是什麽時候跟這節指骨做交易的，又付出了什麽。但她很快就發現，記憶太過龐大，根本無從辨別。不過跟奶奶一起生活的那些記憶，讓她陷入痛苦掙紮的內心，一點點平覆下來。

不要貪心。

奶奶強調這個，大約是怕她被‘公平’交易所迷惑，最後陷進去，再無可挽回。而現在她的狀態，正是奶奶所不願意看到那種，被不甘與執念所困，舍不下，一點點深陷。

姜晴天淚眼朦朧，回頭看了一眼跌坐在枯骨旁的李奇，而後緩緩閉上眼，將多年前那個在公交車站旁對她說了一句‘等我’後，義無反顧追著小偷而去，最後帶著一身的鮮血回來，將丟失的學費遞給她的少年，從腦海中抹去。

她搖頭，聲音顫抖，“我……放棄！”

“當信物持有者在祈禱後，又選擇放棄交易，信物會被收回。你確定要放棄嗎？”那個聲音向她確認。

姜晴天低下頭，看著手中的指骨許久，最終點了頭。

“那麽，再見。”那個聲音說道。

話音落下，迷霧開始有了消散的趨勢。

這時，玉衡開口了，“我跟你交易怎麽樣？”

一瞬間，迷霧停止了湧動，又是最初的問題，“你想要什麽？”

“我想要你當我的寵物。”

什麽叫語出驚人？

這就是。

其他人都是帶著幾分敬畏，祈求對方能實現自己的願望，並為此付出常人難以想象的代價。小姑娘軟萌可愛，張口卻要這種神秘而強大的東西當她的寵物。

“甜甜……”姜晴天下意識叫了玉衡一聲。

那個聲音也回覆了，“懂得凝魂術，你是玄門中人吧？年紀不大，口氣不小。便是你們玄門之中，亦有不少人與我交易，還輪不到你來猖狂。”

只看這些話，它顯然是生氣了，但是語氣依舊一板一眼，像是機械一般，毫無情緒起伏。

被嘲年紀小，玉衡一點也不生氣，笑著反問道，“你生氣了？我以為你什麽都可以交易的，原來不行嗎？”

“用你的命來交換，你確定要交易嗎？”

不爭饅頭爭口氣。她這樣先是破壞生意又語出挑釁，顯然這個東西是真的生氣了。

“甜甜，算了吧……”姜晴天勸道。她雖然知道玉衡不是普通小姑娘，但因為她的樣子實在太純良無害了，讓人忍不住擔憂。

玉衡對她笑了笑，而後回覆那個聲音，“我確定，但前提是你拿得去。”

“不知天高地厚。”

周遭的迷霧重新湧動起來，一根又一根由玄力構成的線條浮現出來，交織纏繞，編織成一張古老而神秘的契約，飛向玉衡。

“快跑！”姜晴天驚恐的喊。

然而不過眨眼的時間，契約已經飛到了玉衡身前，眼看就要碰到她了。

玉衡擡起手，一瞬間，那張古老而神秘的契約，毫無預兆的停在了距離她僅有幾厘米的地方。她看著契約上的內容，冷笑一聲，“只有剝奪我全部生命的內容，對於寵物的事完全沒有提及，這就是你說的公平交易？”

“你是誰？”那個聲音問。

玉衡說著話，伸手去觸碰那張契約，隨著她手的動作，那些本來緊密交織在一起的玄力線條，一根根被抽離出來，而後重新排列組合，很快便交織成一張全新的契約。

“你在做什麽……”

“找到了！”

兩個聲音前後響起。前者是這片灰暗空間的制造者，後者是緋色。

聽到這個聲音，姜晴天一楞，這才發覺，這個原本就站在她視線範圍內的男人，已經消失很長一段時間了！還有馮褚，他也不見了！

玉衡則是露出了笑容，眉眼彎彎，分外可愛。

片刻之後，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迷霧之中走來，起初若隱若現，漸漸便清晰起來。是緋色，他手裏抓著一團黑色的霧氣，仿佛有生命一般，不斷扭動著。

“放開我。”剛才那個聲音，從霧團中傳出。

緋色就當沒聽到，徑直走向玉衡，雙手將那團霧氣捧到她面前。

玉衡手指輕點，那張漂浮在空中的新的契約，便飛向那團霧氣，像是一張網一般，將霧氣整個籠罩起來，而後一點點的收攏，最終盡數沒入霧氣之中。

期間，那個聲音一直在說話，語氣依舊平鋪直敘，平淡得違和，“你要做什麽？放開我。快放開我。我主不會放過你的。”

它的聲音，隨著契約的融入，徹底消失了。

霧氣瞬間炸開，露出裏面東西的真容。

一個做工粗糙的木偶人。

玉衡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不是本體，只是一具替身傀儡。難怪這麽輕松就抓到了。”她說完後，微微抿唇，看起來有些不高興。

緋色抽了抽嘴角，根據他對大魔王的了解，她心裏肯定肯定把這東西給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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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忽然，頭頂的迷霧急速散開，顯露出來的卻不是原本的天空，而是一只巨大眼睛，血絲從內外眼角往中間蔓延，交織纏繞，中間血紅色的豎瞳不停的轉動著，看起來十分的滲人。

伴隨著一個低沈可怖的聲音響起，“是誰？是誰毀了我的傀儡？！”

玉衡聞言，擡頭與其對視，很快便確定這只是一種空間窺探法術，依舊不是本體降臨。她原本就有些不高興，這會兒更生氣了，擡手在空中畫出一道咒令，手指輕點，向著空中的巨大眼睛飛去。

“滾！”

“小小螻蟻，竟敢……啊啊啊！”

狠話還沒來得及放完，咒令已經打在了眼球上，切割出無數細小的傷口，鮮血瞬間滲了出來，染紅了整治眼睛，看起來比原來更可怕了。

伴隨著一陣慘叫聲，那只巨大的眼睛猛一下閉上，接著便消失了。

姜晴天已經被這個事情發展給驚呆了，看向玉衡的眼神，滿是難以置信。

為什麽，這種粉色高馬尾大蝴蝶發帶水手服過膝襪和小皮鞋的萌蘿莉，會這麽厲害？不僅抓住曾經兩次實現她心願的神秘生物，還把它的主人一起打跑了！

而緋色看到這一幕，則是忍不住的眼角抽搐，恍惚覺得自己眼睛似乎也有點疼。想當初他們第一次遇到大魔王時，也是被這樣單方面毒打，然後兩個選項擺在眼前，要麽死要麽當寵物。

相比起來，這個東西運氣可好多了，只是替身傀儡，本體不再這裏。不過也沒差，被大魔王惦記上了，倒黴是早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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