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竹嫻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身體依舊微微顫抖著，艱難的從地上站起來，走到床邊，從包裏拿出手機，打了報警電話。

十分鐘不到，執勤的民警就趕到了酒店，在看到衛生間裏骷髏遺留下來的人皮後，立即撥了一個電話出去。之後又是十幾分鐘，刑偵隊的人來了，做了一下現場勘查，問了餘竹嫻一些問題。再之後，又一通電話撥出去……

這一回等的時間稍微有點長，大概半個小時左右，一個穿著白T恤牛仔褲的青年走了進來，陽光帥氣的長相，嘴角掛著一抹漫不經心的笑。

刑偵隊的人叫他李顧問。

“跟我說說當時的情況，你是怎麽從那東西手下逃脫的？”他走到餘竹嫻旁邊，拖了椅子過來坐下。

“我之前在神仙渡的螢火蟲竹林裏，遇到一個小姑娘，她在我手上畫了一個奇怪的符號，救了我一命。”餘竹嫻說著話，下意識低頭看向自己的掌心。從那個骷髏跳窗離開之後，她掌心的那個符號便一點點淡化，而在刑偵隊的人來之前，就已經徹底看不見了。

“有意思。”李顧問聞言，嘴角笑容愈盛，“讓我看看你的手。”

餘竹嫻咬著唇，將手遞到了他面前，“已經消……”

她話沒說完，就見李顧問伸手，從她手掌上方抹過，之後便見那個原本已經消失的符號，重新浮現出來，散發出微微的光芒。

看到這個符號後，李顧問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眉頭下意識微微皺起。

刑偵隊的人見狀，心下一驚，忙問道，“李顧問，有什麽問題嗎？”

“留下這道敕令的，是個大人物。”李顧問回道。

驅魔的符咒雖然比較容易繪制，而且不拘泥於材質，但從低級到高級，繪制的方法都是一樣的，可是眼前這道符，卻完全超脫了現有的規則，只是單純用玄力寫下了‘驅魔’二字，但不是現世通用的文字，而是玄術中最基本的字符。

李顧問他自己是畫不出這樣的符咒的，而且據他所知，便是他師父也畫不出來。印象中，能做到這一點的，大概只有雲州原家或者三大玄門的人。也不知道，給眼前這個女人畫下符咒的，到底是出自哪一系的天之驕子？

思及此，李顧問對餘竹嫻道，“跟我具體說一下，之前在竹林裏發生的事。”

……

另一邊，玉衡跟餘竹嫻分開後，直接穿過竹林，回到門裏。

獨眼猴妖魔還聽話的在門邊上等著，見她回來了，便恭敬的趴跪在地上，讓她坐到它肩上。

其實玉衡離開這段時間，獨眼猴妖魔好幾次想逃，但是一想到她之前，輕描淡寫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它那幾個同類全殺了，它就忍不住發抖，最終也沒有膽子跑了，老實的留了下來。

“去下寨村。”玉衡吩咐道。

獨眼猴妖魔聞言，頓時就懵了，因為它不認識路。它整個僵硬在原地，張著嘴小心翼翼的叫喚了兩聲，身體還有點抖，因為害怕肩上的大魔王覺得它沒用，順手把他也殺了。

“別再抖了，繼續走，我會給你指路的。”玉衡淡淡道。

獨眼猴妖魔聽話的，立馬就不敢抖了，繼續移動起來。

玉衡坐在它肩上，兩條腿微微晃悠著，看著前方的迷霧，有些走神。

她回到那片山林，是想回去看看自己的身體怎麽了，然而什麽都沒找到不說，在跟餘竹嫻聊天的時候，還得知了一個驚人的事實——

餘竹嫻告訴她，現如今是2022年7月15日，而她最後一次在竹林裏睡著那天是2015年7月15日。

也就是說她一閉眼一睜眼，中間已經過去了整整七年的時間。

這顯然很不正常，但是一時之間，她也不知道問題出在那裏。

她的眼睛雖然能看盡生死禍福，但涉及到自己的事時，就會有很多限制，而且換了這具身體之後，命盤上更是一片模糊，只能知道一個大概。

玉衡想了很多，但因為目前所知信息有限，幾乎都沒辦法驗證，她也只能暫且把那些想法壓下去，先關心眼前的事，比如跟這具身體有關的事。

馮褚把她從花郎湖裏救起來，這也代表身體的原主人是死在那附近的，在那邊應該能找到一些線索。不過那一帶沒有門的存在，她知道的最近的門，是在下寨村，也就是馮褚碰到意外那裏。

日落之後的黃昏，逢魔之時，從深淵裏出來的隱形妖魔穿過兩個世界之間的門，一躍而起時，正好有一輛運送木材的車經過，它落到車上，鋒利的爪子意外切斷了固定貨物的綁帶……

如果沒有玉衡插手，馮褚那時就會死在妖魔無意間制造的意外之下。

聽起來很可笑，但這就是命。生死皆有命，輕易不能改。

……

獨眼猴妖魔載著玉衡，在迷霧裏穿行許久之後，來到了位於下寨村範圍內，鄉村公路與縣道交接處的門前。它按照玉衡的指示，穿過兩個世界之間的門，而後順著路一直往前走。

這是它第一次來到現世，呼吸到第一口空氣的時候，它就知道，這裏跟無盡深淵以及虛無世界，都不一樣，它是如此的獨特而誘人，難怪無數妖魔都想到這邊來。

此時已是深夜，月亮被雲層所遮蔽，縣道上又沒有路燈，幾乎不能視物。不過獨眼猴妖魔是來自深淵的物種，黑暗之中視野也依舊清晰。

它奔跑的速度很快，比起汽車來也絲毫不遜色，否則之前在虛無世界裏，也不可能把沈寒川他們逼到絕路。

很快，目的地花郎湖便到了。

獨眼猴妖魔載著玉衡，從縣道跳下，落在河岸邊上，而後慢慢的趴到地上，讓她下來。

月亮鉆出雲層，高掛在夜空中，給大地披上了一層銀輝。月光照到了湖面上，一層又一層的漣漪蕩漾開來，一道模糊的影子出現在中心處，漸漸清晰。

那是一個渾身濕漉漉的女人，長發披散著，一張臉蒼白浮腫，身上的衣裙襤褸，依稀可見長了青苔。

“過來……來我這裏……”她用幽怨的聲音說著話，夾雜著一種迷惑人的氣息。

這是由橫死於水中的人們的怨氣凝聚而成的靈體，只能在水中活動，且有範圍限制。它可以變換形態，男女老幼甚至是其他生物，以此來迷惑人類踏入水中，而後將其溺死，食其靈魂，以增強自身修為。

玉衡垂下眼，仔細打量這個水鬼，很快在她身上看到了還未徹底消散的靈魂碎片。她冷笑一聲，斥道，“滾過來！”

伴隨著話音落下，只見水中的女人身體一僵，之後顫抖著爬了過來，在河岸邊的淺水處跪了下來，額頭貼著茂盛生長的水草，顫聲求饒，“仙、仙師……饒、饒命……”

玉衡伸手探向她的腹部，將那片靈魂碎片取了出來。

伴隨著她的動作，水中的女人發出痛苦而淒厲的嚎慘叫，在水中翻滾，身體蜷縮成一團，卻始終不敢逃跑。

玉衡只淡淡掃了其，而後便收回視線，看向手中的靈魂碎片。

……

這具身體原主人的名字叫做顧甜甜，十七歲，高三畢業。

出事之前，她剛從老師處得知自己考上了大學的事，回到家卻發現賭鬼父親把她這幾年打工賺了藏起來準備當大學學費的錢拿走了，之後又有要債的人去她家走了一趟，她運氣好，剛好錯開了，躲在遠處的墻後面，看著那些人把屋裏的一切砸得稀巴爛。

大起大落，最是考驗人的心性。顧甜甜痛苦又絕望，一個人跑到河邊躲起來哭泣。她沒想自殺，只是黃昏之後的逢魔之時，水鬼的能力漸漸變強，一點點的誘惑她，將她拖入水中溺死，而後吃掉她的靈魂。

這些就是玉衡從靈魂碎片中讀出來的信息，是顧甜甜記憶最為深刻的部分，才能保留到最後。

此外還有一點，那就是顧甜甜最深的執念——大學。

……

顧甜甜的靈魂碎片如煙霧一般消散無蹤。

“大學嗎……”玉衡喃喃道，片刻後收回思緒，看向面前跪著的水鬼。從此刻往前一直追溯到她成形並覺醒意識的時間，這些年來，她一共誘殺了十四個人，吞食失足落水者靈魂七個。

“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她冷聲問。

水鬼只一個勁的求饒。

“既然這樣，你可以去死了。”說著話的同時，玉衡擡手在空氣畫了一道符。不同於之前在竹林裏給餘竹嫻畫的那個，這個符咒，用現世的文字翻譯過來，是‘除靈’二字。

符咒成形，散發出一陣微光，而後向著水鬼飛去。

生死存亡之際，求生的本能暫時壓過了恐懼，水鬼掙紮著想要逃跑，可惜已經晚了，符咒融進了她的身體裏，光芒愈盛，最後化作火焰，燃燒著蔓延開來。

水鬼發出痛苦的慘叫聲，不斷翻滾掙紮著想要往湖中逃竄，可惜被困在原地無法移動。她試圖往水裏鉆，然而灼燒著她的，並非普通的火焰，而是由玄氣催生的，普通的水根本澆不滅。

水鬼被活活燒死，留下一顆小小的珠子，碧藍通透，在月光的照射下，仿佛會流動一般。

玉衡附身將珠子撿起，這是水鬼多年修行的結晶寒水珠，一般來說會附帶著陰寒的怨氣，不過她死在玄火之下，怨氣也一並被灼燒殆盡，如今拿在手中，只能感覺到一股清涼的氣息，在炎熱的盛夏時節，倒是可以用來消暑。

玉衡將珠子收了起來，回頭只見獨眼猴妖魔趴在地上，抖得跟篩子似的，顯然是被剛才的情形給嚇到了。

“放心，我不殺你。”玉衡說道。

這只妖魔目前為止還沒殺過人，它應該是剛從深淵出來，偶然遇見了沈寒川他們，不過還沒得手就被她阻止了。

“不過在我找回或者抓到更好的寵物之前，你只能留在虛無世界裏，繼續給我當坐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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