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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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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姐也看到了, 我這兒就百來個騎兵, 是送田中醫生談判的。”

茍團長挑了挑眉頭, 緩步向後退去, 擡手掀開了簾子。

“要不我帶你去見能做主的東洋人?”

男人平日裏抽煙喝酒,一嘴黃牙不說, 每次開口的時候, 都會散發出讓人難以忍受的惡臭。

不曉得茍團長的姨太太們是怎麽忍受的, 陸沅君用拇指和食指捏著手帕, 擋在了口鼻的位置。

“雖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但我可沒有冒險精神。”

陸沅君將目光落在了的帳子外頭,馬匹就拴在那裏,尾巴搖搖擺擺個不停。

“要是按團長說的,我的命都捏在東洋人的手裏,還有什麽可以談判的籌碼呢?”

茍團長放下了簾子, 馬兒臀後搖來擺去的尾巴消失於陸沅君的視野之中, 又只剩下了茍團長這個惱人的存在。

“在這兒,你的命不也捏在我的手裏?”

雙手背在身後, 茍團長摸著掛在皮帶上的槍套,百來個騎兵也一樣收拾你個小丫頭。

“從運城到這裏不過三五裏的距離, 就算茍團長殺了我, 在你回去求救之前, 城中的守軍也能及時的追上你。”

陸沅君放下了手上的巾帕, 戲不能太過, 萬一因為自己嫌棄茍團長,把男人給氣壞了,杠上就不好了。

“即便茍團長都是汗血寶馬,四條腿的駿馬也跑不過四個輪子的汽車吧?”

帕子丟在了桌上,陸沅君低下頭整理自己皺褶的裙子,順便偷偷擡眼,瞧見了茍團長的手從身後的槍套上移開。

茍團長在心裏頭罵了一句,怪不得老祖宗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你看看陸大頭的閨女才讀了幾年書?

他娘的根本說不過她。

別說眼前的陸沅君了,就連他娶的姨太太裏,秀才的閨女也是最難搞的。那閨女明明年紀不大,把他家裏頭的大小老婆們管的服服帖帖的。

怪不得陸大頭的閨女敢什麽也不帶就來呢,合著是在這兒等著他。

茍團長找了個墩子坐下,雙手扶在膝頭上,手指的指甲縫裏盡是黑色的汙泥。

陸沅君撇過頭不去看,從椅子上起身,開始在帳子裏緩步踱了起來。

環視一周,茍團長的帳子和運城裏的不同,並非新式的帳篷,而是草原上牧民用的那種。

這樣一看,茍團長也沒有多少錢嘛。

“運城守軍有多少?”

陸沅君停下腳步,扭過頭來,居高臨下的看著茍團長。

被個二十幾歲的女人這樣看,茍團長不由得就生出了幾分煩躁來,可運城具體有多少守軍,他還真的不曉得。

“一萬?”

茍團長隨口約摸了一個數字,報了出來。

陸沅君笑了笑,不置可否。

“那我們就當一萬來算。”

茍團長翻了個白眼,這丫頭雞賊的很,嘴裏套不出一句實話。

雞賊這點陸沅君認了,可惜實話是她也不曉得運城有多少守軍,向來運城的軍務就不歸她管的。

軍務雖然不歸陸沅君管,軍中的支出她卻曉得。

“運城易守難攻,茍團長帶了萬把人來,和運城的守軍人數相近。”

即便有了東洋人的幫助,但對上運城的易守難攻的優勢,東洋人的幫助也該抵消個差不多了。

而今作戰,十發子彈也不一定能擊中一個敵人,若想攻下運城,彈藥費就不是個小數目。

運城守軍也有槍炮,茍團長這邊,自然不可能一點兒皮毛不傷。

胳膊,大腿,身上任何一塊地方彈片擦傷,都會喪失戰力。

把這些損耗和糧草軍餉都算上……

“茍團長,自古打仗前,將軍都會問一句國庫充盈否,打的除了人命之外,還有錢呀。”

陸沅君的聲音不大,甚至還有種女子特有的婉轉,可在茍團長聽來,跟刀子似的,把耳朵剌了個貫穿。

陸大頭的閨女究竟是怎麽養的,他娘的小嘴叭叭的,是二毛子的套娃,一套一套沒個完了。

“行,陸小姐在這兒等著,我派人去問問。”

茍團長也從墩子上起來,反正自己是說不過這丫頭了,跟她待在一起也不痛快。

雙手拱了拱拳,茍團長的肩頭一邊兒高一邊兒低的走了出去。

“陸小姐,什麽時候炸?”

跟在陸沅君身邊兒的庫兵老張從帳子的邊兒上走過來,小聲的詢問著。

“要不要我跟上去,炸死他。”

老張看向了茍團長離開的方向,畢竟他也跟著吳校少爺刺殺過不少前朝的大員,心裏明鏡似的。

在大獄裏住了十幾年,天天過的是豬狗一樣,不像人的日子。

今天跟著陸沅君走這麽一趟,竟然生出了幾分少年時分的熱血來。如果這會兒陸沅君擡手讓他去炸,老張指不定就真的上去了。

“炸他有什麽用,等正主來。”

陸沅君攔住了老張,回頭看了一眼。

“你還能撐多久?”

老張曾被吳校長問過無數次,還能撐多久。他們刺殺前朝大員的時候,總會冒出預料不到的意外來。

“太太放心,指定能撐到正主來。”

當庫兵的時候,被侍郎查也得藏三五天。

茍團長擔心手底下的人說不清,親自騎著馬去百來裏外的步兵處,把陸沅君的事跟太君說了說,幾個管事的太君算了算賬,覺得合算。

商量了半天,茍團長特意強調,陸沅君要個能主事的人去,東洋人這裏也想盡快把運城拿下。

前線的帝國軍隊稍稍放水,就被封西雲緊咬著不放,如果運城這裏耗時久了。

前線的隊伍退的太遠,也沒有辦法及時匯合,對未來的戰局影響就大了。

封西雲太太願意投降,對帝國來說可以說是一個極大的好消息。

“好,我親自去談。”

負責這次行動的中將從人群的簇擁之中走出,拽了拽自己的軍裝。

茍團長沒想到一個運城能把中將太君引過去。

他在帶路的時候還琢磨著,後頭那個東洋鬼子是不是瞧見陸大頭的閨女長什麽模樣了?

都說東洋鬼子好色,難不成是在戰場上惦記花姑娘了?

搖了搖頭,把這些有的沒的想法甩在了身後,茍團長騎著馬朝著臨時的營地沖了過去。

快到地方的時候,茍團長喘的上氣不接下氣,下馬的時候回頭一瞧,坐在汽車上的東洋鬼子下來,面色如常。

怪不得陸大頭的閨女不怕自己對他動手呢,四條腿的馬確實跑不過汽車呀。

“沒有危險吧?”

中將不會說漢話,負責翻譯的又是個二把刀,湊合能把意思說出來,就別指望有什麽禮貌了。

拽住了帶路的茍團長,在擡腳邁進營地之前,最後一次確認。

“就來了仨人,大個子還被我攔在外頭了。”

茍團長沒有停下步伐,邊走邊說。

“陸大頭的閨女手無縛雞之力,跟著她的隨從是個駝背的二老漢,怕個啥?”

茍團長以為東洋人實在杞人憂天,自己嚇唬自己。

翻譯把從茍團長這裏聽來的情況給中將說了一次,中將才放下了心,邁開步伐跟了上去。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臨時搭的營地沒有電燈,還像是活在上個世紀,靠火把和篝火來照明。

空氣裏盡是牲口特有的氣味,東洋來的中將捂緊了鼻子。

“太君,就是這兒了。”

茍團長停下步伐,擡手掀開了簾子的一角。

然而簾子還沒有全部掀起,中將沖著自己的翻譯小聲嘀咕了一句。

翻譯把茍團長的胳膊拽了下來,用鼻孔對著他。

“你就不用進去了。”

茍團長一聽這話,氣不打一處來。東洋人這是過河拆橋呀,要不是老子開了口子放你們進來,還他娘的跟封西雲在前線耗著呢。

這會兒不讓我進去了?

吊起了眉毛,茍團長的手下意識的就摸向了身後的槍托,琢磨著要不要給狗日的一槍。

然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茍團長的手從槍套上移開,恭恭敬敬的往後退了幾步。

說書的講過,小不忍則亂大謀,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等東洋人做了江山,自己這個大功臣總不能虧待吧?

算了……

茍團長嘴角掛上了假笑,擡起了右邊胳膊,示意中將大人進來。

帳子裏頭的陸沅君一直豎著耳朵,早就聽見了外頭的動靜。

加上外頭恰好有篝火,人影落在帳子上拉的細長,陸沅君把他們之間的暗潮湧動看了個清清楚楚。

她坐直了身子,靜靜等候外頭的人進來。

“封太太!”

簾子掀開,一高一矮兩個男人走了進來。

個子矮的那個,是常見的東洋男人長相,人中的位置蓄著一塊四四方方的小胡子。

而個子高的那個呢,模樣端正,戴著眼鏡兒,舉手投足都不沒有東洋人的習慣。

陸沅君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目光沒有過多的停留,轉而看向了跟自己打招呼的東洋人。

“人說我們才是禮儀之邦,現在看來,日出之地似乎更加當的起這個稱號呢。”

陸沅君緩步向前走了走,伸出了一只手,去和東洋男人相握。

中將微微的歪了歪頭,看著陸沅君,耳朵卻轉向了個子高大的青年身上。

仗著此刻的燈光昏暗,青年把陸沅君的話翻譯給了中將聽,可眉眼之間閃過了幾分微不可察的厭惡。

陸沅君沒瞧見,中將也沒瞧見,兩人只顧著觀察彼此的神情,全然忘記了夾在中間的翻譯,也沒有發現翻譯眼中不知是對他們二人誰的惡意。

“封太太的你的條件,我都可以答應。”

中將坐在了帳子裏頭唯一的椅子上,神色和藹的沖著陸沅君開口。

一旁站著翻譯把中將的話及時的翻譯過來,不帶絲毫情感,語氣也沒有半分的起伏。

“我的要求可不少呢,您得聽仔細了。”

陸沅君笑著插話,青年彎下腰,湊在中將的耳邊,把陸沅君所說傳了回去。

聽完以後,中將嘴角的笑意消失不見,看向陸沅君的眼神裏盡是冰冷。和方才進門時和藹的他,仿佛是判若兩人。

東洋軍隊裏的中將兩手交疊,十指相扣在一處,放在了膝頭上。

“但我也不能都讓你來提條件。”

翻譯把中將的話傳達給了陸沅君,說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字尾稍稍揚起了一些,青年的情緒仿佛起了波瀾。

“田中醫生是我的朋友,他給我說過許多你們奇奇怪怪的民間故事。”

青年壓住了自己變化的情緒,盡力讓自己的聲音沒有起伏。

他一邊說,一邊偷偷的打量坐在椅子上的中將。中將的耳朵染上緋紅,運城不比東邊兒,帳內外溫差巨大,突然升溫會讓耳垂發紅。

既然不是溫度的原因,那就只有興奮了。

對面的女人模樣姣好,比戲院掛出來的女明星也差不了多少,常年在軍中的男人,也的確有可能被她吸引。

可青年跟在中將身邊好幾年,這個武大郎似的男人,心思根本不在潘金蓮的身上。

唯一能讓中將興奮的,只有攻城略地,殺人放火了。

“田中醫生講過那麽多的故事,我最喜歡關於令尊的那一個。”

中將看著陸沅君的眼神,讓沅君想起了父親剛走的那段日子,所有人都把她們母女看作肥肉,想上來咬一口。

“聽說陸司令富可敵國,在運城後山埋了黃金無數。”

中將搓了搓手,掌心和耳垂一樣發燙起來。

“封太太國色天香,你的命可不是小小運城就能換下來的,恐怕還要加上你父親留下的財富。”

東洋中將的耳垂越發紅了,仿佛要滴出血一般的模樣,臉上的冷漠,此刻也變成了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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