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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寶昌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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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說笑了,徜若不是兒臣的孩子,兒臣當時又豈會應下婚事。他是兒臣的,這沒什麽好疑問的,倒是母妃您……”

教孩子叫便宜爹,幾個哥哥方才皆在恥笑,裴嘉憲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麽才能鎮定下來的。

麗妃一臉戒備的等著,皇帝一臉鄭重其事的望著,沒想到裴嘉憲竟就這麽輕飄飄的來了一句,卻是轉身便走。

“王爺!”羅九寧於後追著,疾匆匆的趕著。

“回府再說。”裴嘉憲疾走了兩步,忽而又停下來:“你是不是還得帶些人回去?”

“我不想回你的王府,我要住在宮裏。”羅九寧本來是氣怯的,忽而轉念想了想,如今都是要和離的人了,自己又不欠他什麽,好端端兒的,為甚氣怯?

“乳母何在,把壯壯的衣物全都收拾齊備,準備立刻回府。”他又命令奶媽。

那奶媽是知道裴嘉憲的脾氣的,一溜煙兒的就去收拾東西了。

“王爺,我和孩子都得留在宮裏,我還要給皇上治病呢。”羅九寧說著,就伸出兩只手來:“壯壯,過來,娘抱你。”

壯壯如今生了許多牙,最前面兩顆還是兩顆大板牙,兔子一般,紅唇咬嘟嘟的:“不。”

他倒得意了。

裴嘉憲側首望了兒子一眼,兩目讚許,胳膊肘著兒子,掂了兩掂,小家夥隨即嗚嗚嗚的,就學起了風聲,聽那意思,大約是想叫這高大健壯的爸爸,用手臂帶著自己飛一回了。

“王妃入宮多久了?”裴嘉憲忽而就問。

羅九寧掐指算了算,道:“約莫兩月。”

“兩月功夫,你先是舒舒服服兒的逛著,優哉游哉的吃著,頑了整整一個月,才開始給父皇治病。而那一個月,可是父皇最疼,也最艱難的時候。他如今因為你替他治好了病,倒也不說什麽,但等太子和皇後明白過來,那一個月,你該如何解釋。”

“我都跟皇上解釋過的,我作了個夢。”羅九寧道。

裴嘉憲再笑:“可是,孤要是皇後,就會說,西華宮中眾宮人自打肅王妃入宮那日起,每日走路都捂著屁股,更有甚者,還有好幾個瘸了腿的而西華宮命光祿寺采辦藥材,也是自肅王妃入宮那日起的。

王妃在入宮那日起就讓麗妃學針灸,又開始采買藥材,治薄藥,但等藥治好了,過了一個月,才作那個陶八娘托來的夢。王妃,此話也就用來哄壯壯有用,皇上又豈會信之?”

他雖不過輕飄飄一席話,羅九寧卻是後背一涼:果真,她當初為了省銀子,當然也是不想跟麗妃妥協,采買藥材,全都是麗妃來辦的。

難道說,皇後真的已經知道這些事了?

而裴嘉憲了,他明明一直在塞外,怎麽會於她的行蹤,知道的這樣清楚?

羅九寧就不信了,虎著臉道:“壯壯,你要再不回來,娘可就不要你了,你從此跟這人過去。”

大約還是胎子裏的記憶,因為羅九寧在整個孕期,滿腦子裏想的,念的,琢磨的就是裴嘉憲,所以壯壯於這男人,有著莫名的親切感。

但相比之下,顯然娘更親,他立刻伸出雙手,就從裴嘉憲懷裏鉆到羅九寧懷中去了。

回到後苑,羅九寧剛一坐定,奶媽提著兩只大包袱,也進來了。

壯壯見娘親生著悶氣,這會子沒了往日的歡樂,隨手抓了一 只亂扔著的采蓮船過來,自己一人專註的,於床擺上頑兒了起來。

裴嘉憲竟也未走,畢竟六月,已經很熱了,他卸了盔甲之後,背上汗漬斑斑,竟也不去沐洗,也不走,就在院子裏站著。

“娘娘,王爺這樣站著怕不好吧。”雖說王爺站在那兒,暮光下瞧著眉溫目和,靜靜盯著這一處,但奶媽還是擔心。

她還記得風雪連天的夜裏,王爺把哭鬧的小壯壯兒趕出屋子,叫孩子鬧了一夜鼻塞的事兒呢。

羅九寧自奶媽手中接過衣裳來,一件件兒的疊著,垂眸道:“他愛站就叫他站著去,莫要管他。”

就在這時,奶媽忽而又道:“喲,那不是杜美人宮中的宮婢,她來作甚,怎的就跟王爺說上話了?”

羅九寧本來懶得管,聽說杜美人三個字,立刻就站了起來,頭抵上奶媽的腦袋,也好奇的去張望。

窗外,皇帝親自替麗妃從宮外移進來的兩株大合昏如今開的正艷,花絮隨風,在夜暮下輕輕搖擺著。

裴嘉憲身上還是襯甲的青色短袍,長靴及膝,負著兩手,就在那花樹下站著。

他本生的俊美,塞外風沙替他憑替了幾分陽剛滄桑之氣,站在花樹之下,那極致陰柔的花,襯著他周身的陽剛,倒是一幅極美的畫面。

杜細奴那下巴尖尖,吊梢眼兒的小侍婢果真就站在他面前,踮著腳,不知在說著什麽。

裴嘉憲眼望著屋子,卻也在認真的聽著。

奶媽胖,腦袋大,力量也足,忽而一擠,本就是薄木雕花的窗扇,一下子給擠開了半扇,咯吱便是一聲響。

裴嘉憲正低頭聽那宮婢說著什麽,忽而便是勾唇一笑。

羅九寧明知他要順著杜細奴這條線遇見杜宛寧,並杜若寧那倆個與他糾纏半生的女子,也極好奇他與杜細奴這貼身宮婢在說甚。

但到底是要和離的人了,總得替自己撐些體面,轉身就坐到床邊去了:“奶媽,關上窗子,也將門關了,咱們今夜早些睡。”

卻說裴嘉憲這裏,那丫頭雖是杜細奴的宮婢,說的卻是媛姐兒的事兒。媛姐兒是陶九娘的孩子,而陶九娘又是為了他而死的,裴嘉憲於那孩子一直格外的重視。

原本,該是宋綺帶著孩子的。宋綺死了之後,媛姐兒一人在長安無人照料。

至於裴嘉憲的生母麗妃,那是個見了孩子就煩,恨不能提著全都拎扔到垃圾堆裏去的,這時候,裴嘉憲便命人將媛姐兒從長安帶回洛陽。

不過,這時候賢王妃杜氏主動請纓,就把阿媛給留下來照料了。

但是,真正照料孩子的並非杜氏,而是杜氏的娘家表妹杜宛寧。

但那杜細奴又是杜宛寧家原來的婢子,為著這一重關系,阿媛聽說爹爹回來了,入宮來見他,卻是在那杜細奴的翠華宮中。

所以,是這麽著,杜宛寧就能見到裴嘉憲了。

“老四還在長安城外,我在枕頭上都聽得到馬蹄聲催。”賢王妃杜氏倒是個頗有福相的女子,性情也很爽朗,笑著就把阿媛推了過來:“瞧瞧阿媛,我替你養的如何?”

阿媛如今也是六歲的大姑娘了,果真比原來宋綺帶著的時候胖了許多,小臉兒圓潤潤的,跟羅九寧頗為神似。

沒有壯壯的時候,裴嘉憲對阿媛是真疼,出征在外時,也總要帶幅她的畫像在身邊,偶爾夜來寂寞,展開卷軸瞧上一瞧,聊當慰籍。

出不知為甚,有了壯壯之後,他滿心滿腦子皆是那一個,於阿媛便沒了往日的疼愛。

但往日的習慣畢竟還在,坐下之後,將阿媛撈到懷裏坐了,裴嘉憲便是習慣性的問候:“但不知老王爺如今身體可還康健,王世孫身體如何?”

賢王妃道:“爺爺仍是往日的習慣,一餐二兩酒,靈芝鮑魚當飯吃的,身子健朗的緊。世孫向來是個勤懇兢業的性子,山陰在他治下,比原來好了不是一點半點。”

她嘴裏的王世孫,便是她的弟弟杜虢了。

山陰位在恒山以南,緊領雁門咽喉,北方要塞咽門關,就在山陰。那地方可是整個大康朝的北方重鎮,而異姓王可以擁兵,抗擊北契丹,杜虢所帶的兵發揮的作用,與盧紀國的兵所發揮的作用是一樣的。

裴嘉憲原來在雁門關當兵時,就曾常踞山陰,於山陰王府自然也格外的熟悉。

“我聽人說,皇太孫不是患了天花,而是染上了惡習,如今非但酗酒,還整日打殺仆婢,任意鬧事,攪的東宮之中不得安寧,老四可聽說過此事?”賢王妃忽而就壓低了聲音,悄聲問道。

裴嘉憲安插在東宮的探子們,也是這樣說的。

但以裴嘉憲對於自己那個侄子的了解,覺得他不該是那麽脆弱的人,他肯定還在圖謀著什麽,酗酒毆仆,約莫不過是障眼法罷了。

“聽說過。”裴嘉憲也不作假。

“我還聽說,皇上因為太子身無建樹,又一直欺瞞太孫之事,去年還不停使著朝臣們在宴會上勸酒,害他腿疾覆發,意欲要廢太子。老四,要是太子廢了,剩下的你們四個可是人人都有機會作太子的。”杜氏與她祖父杜猛是一個性子,說話直來直去,言罷,就直勾勾的盯著裴嘉憲。

裴嘉憲這男人,十六歲前悶聲悶氣,仿如隱形人一般。

十六歲時於雁門關一鳴驚人,之後便鋒芒畢露,壓著其餘幾位哥哥的光芒,在禦前行走了七八年。

直到去年被皇帝貶到洛陽。

待他再回來,賢王妃杜氏便覺得此人身上的鋒芒去了很多,人也柔軟了很多,比如說,若在原來,她要想留著他說這麽一席話,裴嘉憲是絕不會聽的。

他從來不把時間浪費在與女人說話上。但如今,他會穩穩的坐著,聽她說兩句話了。

“三嫂此話何解?”裴嘉憲非但穩穩坐著,還就又問了一句。

賢王妃道:“是你三哥的意思,也是我弟弟杜虢的意思,若皇上果真有此意,他自知才薄智微不能勝任,我們杜氏一族,並你三哥,都會鼎力支持於你。”

杜氏一族,那就是雁門關一半的兵備了。

裴嘉憲勾了勾唇,並未接話。

忽而,他站了起來,道:“也罷,孤也該回去了,三嫂慢坐。”

“大將軍,可還記得阿寧啊?”一個女子聲音甜甜的,笑吟吟的就從後面走出來了,迎上裴嘉憲來,落落大方給了他個萬福。

“寶昌郡主?”裴嘉憲將阿媛放到了地上,瞧她時頗有幾分意味深長:“看來,你當也是為了此事而來的。”

她是北地女子的打扮,軟麂皮的紅靴子,楦的最細的皮質交衽短襖,下面也不著裙,兩條細腿,亦是軟麂皮的褲子,這一身兒穿著,極好的勾勒著她身體的曲線,火辣辣的養眼。

杜宛寧不比杜若寧溫柔似水,是個自北地長大的烈性女子,也是一貫在馬背上馳來蕩去的,性情極為爽烈,大剌剌行了一禮,道:“難道說,本郡主就不能是想見王爺才來的?”

裴嘉憲笑了笑,起身道:“今兒天也晚了,寶昌郡主孤也見過了,恕孤還有事,不能相陪。”

他說著,將阿媛一抱,這就準備要走了。

杜宛寧還想說什麽來著,裴嘉憲地回過頭來:“寶昌郡主請留步。”他止啞啞的一聲,目光頗有幾分冷黯的,直盯到杜宛寧自己止步了,這才轉身離去。

杜宛寧回過頭來,見賢王妃也在相關,厲聲道:“姑母,這人可好沒意思,我一而在在而三的青眼於他,他怎的就跟塊木頭一樣?”

賢王妃遙遙望著裴嘉憲離去的背影,側眸瞪了杜若寧一眼,道:“罷了,過兩日你爹不是就要到長安來朝拜,屆時,讓你爹來予他說吧。”

且說西華宮這一廂,羅九寧陪著壯壯又頑了一會子,架不住孩子精力旺盛,陪不住,便側躺到床外面,瞇瞇糊糊打起了盹兒。

小家夥一人麻雀老虎的念叨著,忽而奶聲奶氣的,就喚了一聲便宜爹。

羅九寧驀地睜開眼睛,便見個男人懷裏抱著個孩子,正在床前站著。

“母親。”媛姐兒奶聲奶氣的就喚了一聲。

既有孩子在,羅九寧又怎好發火,她連忙坐了起來,笑道:“喲,竟是阿媛回來了。”

裴嘉憲喚了奶媽進來,說道:“帶著倆孩子下去歇了去。”

“壯壯夜裏隨我的。”

“帶下去。”裴嘉憲不予羅九寧發火,但對奶媽的這種嚴厲語氣,唬的奶媽抱一個牽一個,轉身就走了。

坐在床邊,裴嘉憲一直在笑。羅九寧越看這人越氣,分明他來信的時候,都說的好好兒的,待他回來,想要和離的話一切都好說,怎的一回來,反而粘粘糊糊了。

“阿寧。”窗外暖風浮浮,隔壁一姐一弟,倆孩子笑鬧著,裴嘉憲柔柔的就喚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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