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夜，你是怎樣的心情就會品出怎樣的味道，就如同這年末的光景，有人愛它，是因為冬去春要來，舊物散盡，往事隨風，新生和未知即將來臨，但這線生機和希望只有活下去的人才看的到。

孤單的坐在摩天輪上，看著腳下的城市，光影若隱若現，忽近忽遠，我仿佛再次觸摸到幸福的邊緣，它像沙漏般曾緊緊的握在手裏，只是，不經意間又溜走了，這個城市不屬於我，我始終是個外來客；他不屬於我，現在不會，將來更加不會；唯一屬於我的，只剩這具殘破不堪的軀殼，就讓它隨著星辰的隕落而終結吧！

如果你沒來過草原，你是不會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廣，民風有多淳樸的。這裏人煙稀少，只有成隊的羊群和牧羊人悠揚的長調在半空中盤旋，小羊兒咩咩的叫聲似嬰孩般惹人憐愛，隨處可見的白雲和藍天，讓生活簡單而美好。

我就是生活在蒙古草原上的孩子，叫百琳，這個名字是媽媽給我取的，可惜在我五歲那年她帶著弟弟改嫁去了北方邊陲小鎮，我跟著爸爸相依為命。一開始爸爸對我還是很好的，我們養了很多的羊，那些大母羊產下的小羊羔我們會拿去換錢，羊奶可以做成各種奶制品，奶渣是我的最愛，口感有點像現在流行的幹奶酪。

記得那時爸爸每晚都會給我哼家鄉的搖籃曲哄我睡覺，慢慢的，我已經習慣了這種只有父親的日子，直到十歲那年，爸爸收留了一個流亡到這裏的女人，她壯壯的，手腳都很粗笨，連說話的聲音都沒有一絲的溫柔，但是人卻勤快的很，洗衣做飯收拾屋子樣樣料理的都很妥當，只是很少開口說話而已。

記得那是她來我家的第三個晚上，我像往常一樣天擦黑就趕著羊群回了家，門是虛掩著的，我叫了一聲爸，沒有人應，飯桌上擺著一碟鹹菜一碟小菜和一碗飯，突然，我聽到爸爸屋裏傳來一陣急促的喘息聲和女人的叫聲，循著聲音，我推門撞見了讓我今生都難忘的一幕，破舊的石板床上，那個女人騎在爸爸身上拼命的搖擺，她身上的皮膚是黑紅色的，一對大大的奶子像極了漲奶的母羊，見我闖了進去，爸爸要起身，可是被那個女人強壓了下去，隨後向我投來的是一個挑釁而又不滿的眼神，長大後我才知道那是怪我壞了她的好事，掃了她的興。

那天後，爸爸就娶她進了門，事先並沒有征求過我的意見，爸爸讓我喊她媽，我從來都沒那麽叫過，只是不情不願的喊著芬姨，這一喊就是十幾年，芬姨生不出孩子，性情很是古怪，她會在爸爸外出打工的時候，給我吃冷飯冷菜，甚至有時一天只給一頓飯吃，還會在我犯錯時，拿出搟面杖追著打，有時還會讓我跪搓衣板，一跪就是半個時辰，如果我和爸爸告狀，那下次她就會下手更重。

最讓我記憶深刻的是十三歲那年的冬天第一次來月經，汙血弄的褲子和板凳上到處都是，我害怕的以為自己得了壞病，大聲的哭了起來。芬姨端著笸籮進來後，大聲的罵我是：臟東西，賠錢貨，還說我現在可以隨便去外面找野男人了。總之我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說，只曉得，當天我被罰用冷水洗自己的褲子和擦板凳，所有的活幹完後，我的手凍得紫紅，原本鮮紅的血變成了黑紫色的血塊，從那時起就落下了痛經的毛病。

清楚地記得，我肚子疼的在床上來回打滾，芬姨一句同情和安慰的話都沒有，只是反覆說著：要是把床單弄臟了，小心我的皮。

我渾渾噩噩的剛睡了下去，爸爸進門了，他大聲的抱怨著：“老子累死累活的在工地上做了兩個月的零工，只結回來500塊錢，還被工頭臭罵了一頓，真他娘的憋屈。”

芬姨借機說道：“我看就別讓這丫頭上學了，反正小學畢業了，識幾個字就夠用了，省下學費還不如去買羊，家裏還多些進項.等她再長個兩三歲，也就該嫁出去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心早晚是要想著婆家的。”

“你說這些個不著邊際的話做什麽，琳兒才多大啊，還沒懂個人事兒，嫁人還早著那，這學倒是可以不去了，我也覺得書讀多了沒啥大用。”

“多大？你以為她還是個黃毛丫頭啊，今兒她都來那個了，這在我們那邊就意味著可以嫁漢生娃了那！”

“是啊！想想日子過得真快啊，家裏有紅糖沒有？給她煮上一碗，免得這大冷的天落下肚子疼的毛病，將來誤了生娃。”

“紅糖？家裏連米面都快買不起了，誰還有閑錢買這些金貴吃食!她又不是啥王府的千金，生在這樣的家裏就得吃得苦才行。”

爸爸沒有再做聲了，出去了那麽久，錢沒有掙回幾個，想必臉上也覺得不大體面，在女人面前也有些擡不起頭，失了底氣。

我一個人縮著手腳，把被子掩的緊緊的，這裏的冬天實在太冷了，凜冽的風把窗戶吹的哐哐作響，屋頂的灰塵也會不時的抖落下來，此時的我不禁在想：媽媽、弟弟你們在哪？我好想你們！這時，一個大膽的念頭湧上心頭：我不能在這裏受罪，學是上不成了，天天在芬姨跟前，早晚要被她折磨死，與其這樣還不如出去打工算了，也許還能有個出路。

就這樣，我背著芬姨，向爸爸道出了自己的想法，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爸爸流淚，他老了，鬢角的烏絲已經漸成了白發，額頭和眼角也布滿了深淺的溝壑。

“孩子，爸爸知道對不住你，你芬姨脾氣不好，可憐你小小年紀親媽也不在身邊，走吧，走的越遠越好，找個好營生，將來也有個好歸宿。”

“爸，我舍不得你啊！”

我一把抱住了爸爸的腰身，失聲痛哭了起來。

“別哭了，爸這裏還偷偷藏了幾百塊錢，你都拿去吧，走前再拿些幹糧，對了，記得拿些你愛吃的奶渣。”

我走時給爸爸磕了個頭，芬姨沒有來送我，我也沒再多看過她一眼，從此，我闊別了自己的家鄉，直到最後都沒有再回去過。

最初我先去的離家鄉較近的呼市，打了幾個月零工後，攢了兩千多塊錢，這對我來說是筆很可觀的數目了。後來聽人說京都遍地都是掙錢的好機會，我就坐著火車孤身來到了這裏。

很幸運我住的小旅館門口貼著一張招工啟事，寫著在幾站外的老城區要新建一個大型的家具城，裏面很多品牌都在招聘導購，這是家具城在代廠家招人那。

我懷著忐忑的心情來到家具城面試，負責面試我的領導說我形象姣好，表達能力也強，就留了我的聯系方式，讓我回家等通知。

小旅館每天都要50元的住宿費，這讓我的等待變得更加急切起來，一袋榨菜兩個饅頭就是我一天的夥食。就在我準備出去再找工作的時候，電話響了，家具城裏一家賣窗簾的店面要我了，說好了三天後讓我過去試工。

誰知，等正式上班時，問題來了，我才只有14歲，身份證都沒有，只是模樣比同齡人顯得成熟了許多，那天面試的領導也就沒想起盤問，但是家具城有硬性規定，必須年滿18歲才可以入職，眼看事情就要黃了的時候，還是安保部的經理石磊給我出了主意，他找熟人幫我花錢辦了個假的，就這樣，我的年齡一下子變成了20歲，我順利的混進了革命的隊伍。

我賣的窗簾品牌叫“愛尚”，是很清新的韓國布藝，看著這些淺色底碎花的漂亮窗簾，我經常會想:如果我也有個家，能用上這其中的一個窗簾該多好啊！但我知道這只是個美夢罷了。

一個月過去了，由於我人乖巧嘴也甜，顧客和領導都很喜歡我，我被正式錄用了，底薪加提成每月能拿到3000多塊錢，住宿店裏管，這樣拋去吃飯，每月我都能剩下2000多的結餘，我滿足極了。

只是我沒想到自己的好，竟招來了同事的嫉妒，那天我被叫去樓層主管的辦公室問話，那是個很嚴肅的女人，平時我們和她打招呼她都很少答話的，感覺古怪極了，甚至讓我聯想到了芬姨。

“塗姐，您找我？”我們都這麽稱呼她的。

“進來吧，把門帶上。”

我看著她的臉色，知道不會是好事，我年齡雖小，但是察言觀色的本領多少還是練就了些。

“聽說你身份證是假的？你膽子夠大的啊！”

“您，您聽誰說的？我這麽做也只是為了能有個工作。”

“就因為想達到個人目的就弄虛作假？小小年紀就學的這麽油滑！我和你講，咱們這個家具城可是很正規的，容不下這樣的事兒，我和你主管說了，幹完這個月你就不用再來了。”

“塗姐，您給我一次機會行麽？我真的幹的很努力的，每天我都是第一個到店裏，最後一個離開，我賣貨也是最賣力的。”

“你求我也沒有用，這是規章制度你懂嗎？不能因為你一個人就破壞了，你出去吧，一會兒我還要和別的人談話那。”

我委屈的眼淚撲哧撲哧的掉了下來，正要轉身出門的時候，安保部的石磊走了進來。

“咦，小琳你怎麽了？怎麽哭了？”

“我被辭退了，因為身份證的事情。”

“石經理，你怎麽來了？有事兒？百琳你先出去吧，別在我這哭天抹淚的，讓別人看見像什麽樣子！”

我一路擦著眼淚回到了櫃臺，心想這個月就只剩下五天了，看來我真的要離開了，那天我連賣貨都沒有心情了，接連幾次都開錯了小票。

到了當月的最後一天，看著別的店員都發了新工服，我好生羨慕，主管趙媛對我招著手：“小琳你來，這是你的新工服，剛才庫房發錯了號，我給你調了一下。”

“可是，可是塗姐說我做完這個月就不用再來上班了，怎麽還會有我的工服？”

“哦，是這樣的，我還沒來得及和你說，你的事情安保部的石經理替你做了擔保，你還不知道吧，他是咱們家具城老總的親侄子，這點面子塗主管還是得給的。”

“是他？他真是個好人啊！”

當天下班後，我特意在安保部辦公室門口等著石磊，也是第一次這麽仔細的觀察他，他個子很矮，大概只有1.68米左右，臉是申字形的，還有些紅色的青春痘，眼睛也是小小的，身材倒是偏魁梧，總之算是普通人一個吧！

“石經理，那件事真的謝謝您，我和您非親非故的，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小琳，我只是覺得你一個外鄉人來京都打工挺不容易的，尤其你還那麽小，就當是多個妹妹吧！”

“我也不算小了，在我們老家虛歲快16了，已經可以說婆家了那。”

“呵呵，可在我們京都，22歲才算是到法定結婚年齡的，你知道嗎？我大你6歲那，小妹妹。”

他輕輕的拍著我的頭，我從那雙厚實的手掌裏感受到了溫暖。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一個特殊的故事，和前幾個單元不同的是，故事的女主人公百琳是我的鄰居兼朋友，我們曾一起聊天、吃飯、談心，她的很多事情我都知道，可惜再好的情感專家也不可能治愈所有的疾患，對於有些東西我無能為力，我曾想過她要麽大起，要麽大落，只是沒想到，她竟然選擇了一條不歸路，我是從家人口中得知她自殺的消息，據說是染了不幹凈的病，實在羞於見人才走了絕路，為了祭奠亡人，我串聯起曾經獲悉的片段，稍加潤色，記了下來，願生者共勉，亡魂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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