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雲翠苑燃氣洩露，住戶們檢查了自家的燃氣管道，又討論了加置安全設備的事情，很快把這件事忘在腦後。

聽說住在二十七號的是個姑娘？真是倒黴。

破曉之前，特案組與S市警方重新建立聯系，控制住事態。淩晨，鑒證科的人還在勘察現場，個個熬得眼睛通紅。

楚銘一邊讓人處理傷口，一邊聽手下人匯報：

“人跑了，東西在閣樓上。孟哥帶人在追，還不知道結果。”

破門之前，楚銘就把發短信的號碼給組裏定位追蹤，但對方不是第一次和他們打交道，狡猾異常。能不能追到，真沒把握。

他們無法大張旗鼓地搜查，只能等鑒證科到了，交叉彈道痕跡，再確定狙擊點。

激光筆在對面一棟的閣樓上匯聚，他們查過去時，閣樓只留下一把槍和敞開的窗，而主人正在國外旅游，對家裏的情況絲毫不知。

唯一慶幸的是，雲翠苑都是獨門獨戶，對方也用了消聲器，要不然玻璃碎片都在室內，真難解釋燃氣洩露的問題。

正說著話，孟辰飛氣喘籲籲地回來了，黑著臉對他搖頭，明顯是沒追上。

意料之中。

鑒證科的人繼續匯報：“飲料提取樣本裏發現有鎮/定成分，由於槍手打碎了杯子，碎片還在收集，暫不知道是制作時就添加的藥物，還是路上添加的。但碎片太多，很難拼回來，就算有註射藥物的針眼也很難找到。”

楚銘看了孟辰飛一眼。孟辰飛會意，“小林已經在外面等著了。”

小林接到集合電話時剛到家，鞋都沒來得及換就被召喚回去。路上他聽同事說了情況，十分忐忑。

雖然他以前在地方隊伍很出色，但在組裏就是個萌新，送個人能送出這麽大的事兒，他感覺要被楚銘吊打，心都快跳出嗓子眼。

按照慣例，特案組內部人員牽涉進案件，都由孟辰飛來協調。小林咬著煙往門口一看，卻看到楚哥朝他走來，嚇得一哆嗦，煙都差點掉地上。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客廳裏已經亂得沒了下腳的地方，李雅因為飲入含鎮定成分的飲料，所以被送去醫院檢查。寧微被暫時安置在房間裏，由女警陪護。

房裏開了空調，寧微裹著毯子坐在床上，臉上是驚嚇後的疲倦與不安。

她已經給寧律打了電話。但寧律正在國外談合作，她沒說太多，聊了兩句就掛了電話。要是讓寧律知道，非把他急死不可。

孟辰飛拉了張椅子來，溫和地詢問：“還好嗎？”

寧微點點頭，“外面怎樣了？你們組長呢，沒受傷吧？”

她知道當時情況有多亂，楚銘擋在她身前，不可能毫發無損。

孟辰飛意外她會問起楚銘，“外面都是我們的人，你現在很安全。楚銘去找線索了，就點皮肉傷，養兩天就沒事了。”說完還亮出手臂上的肌肉。

他自認為很帥氣，寧微卻看見他胳膊下面一道輕微劃傷，遲疑片刻，“客廳花架邊有個小藥箱，裏面有創可貼和碘酒，應該沒被打破。”

孟辰飛：“……”

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他咳了兩聲，轉入正題：“雖然可能很難回想，你能說說當時的情況嗎？”

被狙/擊可不是每個人都能經歷的事情，想不起來也在情理之中。

寧微點頭，語速有些慢：

“今天一回家，我就看見小雅睡在沙發上，我喊她兩聲，看她沒醒，我就先洗澡去了。等我出來，發現叫不醒她。我很慌，又看到茶杯上有個紅點，再後來周圍都是槍聲，前後有兩種……”

孟辰飛皺眉，止住她，“兩種槍聲？”

“兩種，第一種更尖更細，第二種稍微有點粗糙。”寧微又回想了一下，“打在茶幾上是第一種，只有一下，第二種是後來的。”

如果是這樣就麻煩了。他們只在對面的閣樓上發現一把槍。

雖然現在也夠麻煩。對方的手機卡是覆制那家主人的，已經無法用手機追蹤定位。

楚銘問完了話，讓倒黴的小林先回去休息，再與孟辰飛交流情況。

得知對方沒有留下全部槍支，楚銘並不意外。

“就算他全留下，也不敢保證他沒有別的，留不留沒意義。”

他看了一眼破損的窗玻璃。

“他是來示威的，要告訴我們，一切情況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怕給我們留證據。”

孟辰飛點頭，“飲料可能在制作時就加了料，小林送她回來的路上，只在奶茶店停留過。我已經讓人去查當時值班的是誰了。”

“奶茶店應該沒問題，小林說李雅是臨時起意，路邊隨便挑了一家買的，他沒法控制李雅的想法。應該是早就潛伏在這裏，趁李雅不註意下了藥。”

孟辰飛嘆氣，“那些我們還能處理，關鍵是寧微，她怎麽會被盯上。”

之前的電話他聽了全程，還沒想明白此舉的意義。

特案組和對方是老對頭，對方沒理由沖寧微下手。

“這不奇怪。”

楚銘亮出右手。他的手修長均勻，無論敲擊鍵盤還是握著槍，形狀都非常漂亮。然而只要稍稍一動，就能看出異樣的僵硬。

“他就喜歡毀掉這些東西。過了這麽久，他先問候的還是我的右手。”

“……”孟辰飛盡量忽視他言辭中的晦澀，“我說，人家沖你來的，結果轉火給了，你要不要負責啊？”

楚銘瞥他一眼，“還能怎麽負責，必須提供全天候保護。她不住我家，難道住你家？”

楚銘說完就往裏走，孟辰飛趕緊跟上，怕他和寧微吵起來。結果看見他跟寧微說了幾句，寧微沒怎麽猶豫就點了頭。

孟醫生頓時覺得有點跟不上進度。

家裏變成了犯罪現場，除了衣服，別的都不方便帶走。

孟辰飛開車在外面等，寧微有些意外，“不是說就在附近麽，應該用不著坐車。”

楚銘也坐在後座，示意她上車，“有些事要告訴你。”

車子緩緩起步。

“目前不知道對方是否在你家裝了竊/聽器，所以還是車上說方便。”

雖然對方潛入過他家，但他家有許多監控器，也讓組裏人查過了，所以能確定安全。寧微家裏就不一定了。

楚銘甚至有些後怕。如果對方是在她家守株待兔，把她們當人質，那一晚上都不一定能把寧微兩人救出來。

給李雅的鎮/定劑，說不定本來是給寧微準備的。

“你父親的案子我看過了，很抱歉，沒有更具體的細節。”

楚銘瞥她一眼，見她沒反應，知道她對此很介意。

“首先要給你說聲抱歉，其實最開始，我並不知道你的資料。”

寧微想起他在電話裏的激將法，那陣讓她膽寒的翻頁聲，頓時楞了，“你騙我？”

她以為自己的真實資料被楚銘掌握，當時才會動搖，結果居然是楚銘給她下套？

楚銘默然，孟辰飛連忙打圓場：“老大訓過他了，楚哥，得吸取教訓啊。”

——誰教訓誰。

楚銘透過後視鏡看他一眼。

——閉嘴。

孟辰飛毫不客氣地回瞪他，把車開上主幹道。

“你應該知道自己的資料被改過了。”

寧微當然知道。資料上的內容，都是她背過千百遍的。她甚至連自己真正的生日都要忘了。

見她輕微地點頭，楚銘看向窗外，有兩輛警車閃著燈開過，直奔雲翠苑。

“但你應該不清楚改資料的原因——你父親被卷入了某起案件，被對方報覆殺害。”

這符合他們的推測。重造一份“幹凈”的檔案費時費力，如非必要，一般不會這樣做。

寧微卻搖頭。

“其實我知道。”

楚銘一楞。

“其實是偶然知道的，我小時候不清楚，長大後慢慢就想明白了。”寧微不自覺地咬唇，“我還知道他為什麽會被報覆，因為有人洩露了他和警方合作的事。”

“你以為是警方洩露，所以才說不信任警方？”

“可以這麽說。”

楚銘皺眉，“我看過當年的報告，所有辦案人員證詞都沒問題，恐怕不是警方走漏的消息。”

“這不重要。”

寧微閉了閉眼。

“我只想知道，是誰。”

當年父親被報覆，全家都陷入了恐慌，幸好對方沒有後續的動作，而警方得知後，亡羊補牢地重造檔案，做了一系列工作。

然而，這件事情還是讓她留下了深深的心結。

她聽到過案件的大概過程。不過是一件普通的商業案，初步保密工作也沒問題，可結果怎麽能糟糕到這種地步。

寧微說話時非常平靜，只是手不自覺地抓緊，似乎按捺著某種情緒。

她的手非常好看，適合握筆，也適合在琴鍵上跳躍。此時她攥得左手指節微微泛白，也讓車裏氣氛異常沈默。

日光初升，城市開始活躍，謀害她父親的兇手，和昨晚開槍的兇徒，都被滾滾熱流淹沒、隱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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