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氣盟正氣廳。

雖然決定坦白從寬，但鑒於自己將要說的東西對於這些游戲原著NPC太過於匪夷所思，極有可能在震驚了他們的同時連累自己被某位高手一巴掌拍個半死。陸依冉整理了一下語言，剛要開口，卻聽到一個冰冷的機械音響起：【警告：編號EXDE8946玩家陸依冉，涉嫌向NPC洩露外世界信息，懲罰——禁言十二時辰。】陸依冉呆住，臥槽不是吧，他還什麽都沒說呢。

許是陸依冉沈默的時間過長，上座處的謝盟主和王谷主倒沒有什麽反應，但在座的眾人，已經有人不耐地殺氣四溢。

陸依冉只覺得半截身體都被混亂而激烈的殺意凍結起來，他狠狠地攥了下手指，在確切地感受到疼痛之後，他再度張了張嘴，卻發現他是真的說不出一個字了。

陸依冉的心頓時涼了半截——什麽鬼，這究竟什麽鬼？！

突然說不出一個字來，在座的不乏醫術高明的醫者，更有擅長毒蠱的苗疆蠱師在場，但檢查了陸依冉的咽喉，那裏沒有絲毫損傷，但瞧著陸依冉急得滿頭冷汗的模樣，卻又不像是扯謊。

眾人的心底微沈，莫非，這一切與今天那幫人突然消失有關？

問不出個所以然，浩氣盟也做不出將人直接宰了的事情，略一沈吟，謝淵索性就命人將陸依冉帶下去暫且關起來。

惡人谷的人當然有些不滿——這個明教小子可是他們少谷主抓住的，按著惡人谷的規矩，生殺予奪，皆歸於少谷主。如今謝淵卻將人扣在了浩氣盟中，連過問一下少谷主的意思都沒有，他們自然不樂意。

只是，莫雨卻不在意這些。他沒有曾經的記憶，無論是王遺風還是惡人谷，他都沒有歸屬感。雖說這個謝淵總是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令他厭煩得很，但看在此人乃是他家玄英的叔父份上，莫雨決定忍了。只轉過頭，對著穆玄英有些失落地道：“毛毛，你叔父看上去對我有些……”莫雨的聲音含混了一下，穆玄英只能夠勉強聽到莫雨似乎小聲吐出“成見”兩字，微蹙的眉間帶著苦惱之色。

穆玄英何曾見過莫雨如此模樣，以著他雨哥的性子，從來是和謝叔叔針尖對麥芒，哪怕謝叔叔的武功比他高，更是浩氣盟的盟主，莫雨哥哥都不曾露出絲毫怯色，倨傲得令謝叔叔根本不想顧忌他的輩分和身份，尋機會就想下黑手。

穆玄英陡然發現，比起曾經的凜然傲氣針鋒相對，莫雨此時在對著謝叔叔低頭的模樣，根本令穆玄英無法接受。

即使，那個人是他所敬重的叔父，傳道授業的恩師。

莫雨哥哥，從來就應該是驕傲的，即使身在惡人谷，他也能夠憑著自己的實力走出一條路來，為人所仰視。

那樣的莫雨哥哥，曾經令他既驕傲又沮喪，悲觀地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機會站在他的身邊。但是如今……

這世上，能與雨哥比肩而行的人，除了他，還能有誰？

他與莫雨之間，從不需要“資格”二字。

思及此，穆玄英不經意間抿成一條直線的唇角微微緩和了些。他對著莫雨泰然自若地道：“雨哥，謝叔叔只是這些日子有些不舒服罷了，並非對你有什麽看法。”

穆玄英認真地看著莫雨，重新換上一身藍色勁裝的青年笑起來的模樣仿佛天空都跟著晴朗起來，道：“你可是我唯一的……”

耳廓處紅了紅，穆玄英若無其事地繼續道：“兄弟！謝叔叔怎麽可能不喜歡你。”

莫雨的目光暗了暗，漆黑的瞳孔中似乎有什麽炸裂開來，手指有些痙攣地抖了抖，微垂下的眉睫半掩住眸底的神色。此刻，他的聲音微微有些低沈，逸出嘴邊的笑聲醇厚而帶有某種令人心尖發麻的低啞，輕聲問道：“唯一的？”

穆玄英擡手撓了撓頭，借著這個動作狠狠地蹭了一下發紅發燙的耳朵，卻是肯定地點頭：“嗯，唯一的！”

莫雨徐徐地笑了起來。

穆玄英怔住。

莫雨的性子，從來是冷淡的，對別人素來不茍言笑。穆玄英是他唯一的例外，在看著他的時候，莫雨的神情總會溫和些。然而，這般有如千裏冰封雪融的溫柔，穆玄英只從曾經的莫雨身上看到過。

不期然漲紅了臉，穆玄英在莫雨柔和的目光中，舌頭仿佛短了半截，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好半晌，穆玄英幹笑了兩聲，幹巴巴地道：“對了，雨哥，王谷主他們回去了嗎？”

莫雨勾了勾唇角，擡手將手臂搭在穆玄英肩上，順勢將人往懷裏一帶，然後邁著步子向穆玄英的院子走過去，口中道：“嗯，都回去了。”

畢竟是浩氣盟的地盤，雖然這兩大陣營之間恩怨有多深，莫雨並不清楚，但瞧著那兩位坐在一起的僵硬勁兒以及仿佛下一刻就要動手的氣氛，嘖嘖，想來也好不到哪裏去。

只不知，曾經的他與毛毛因為這一份恩怨吃了多少虧，他那傻毛毛受了多少委屈。

被莫雨熟門熟路地勾著肩膀，穆玄英倒沒有什麽反應，實在是，不提從前在上幾個世界的時候他們兩人的關系早已經捅破了窗戶紙，單是……

想到上一個世界，身體莫名縮水了的他成天被莫雨抱著，腿上坐過，背上趴過，就連肩膀還坐了好幾回。這種勾肩搭背的動作，實在是太尋常不過了。

只是，不時巡邏走過的浩氣盟俠士，卻生生被這一幕閃瞎了眼睛。看向少盟主的目光沈痛至極，而看向莫雨的目光不僅帶著森森的殺意，更像是看著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拐子般的痛恨。

雖說兩方陣營仍屬對立，但莫名冒出來一群天外來客，勢力深深紮進惡人谷與浩氣盟中，其中不乏極道魔尊或是武林天驕的人物，更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陡然消失，茲事體大，兩方陣營自然要慎重以對。雖不至於和解，但暫且休戰還是能夠辦到的。

這也是即使在滿眼藍色的浩氣盟中，見到紅襟白衣的惡人谷少主時，雖然極想拔刀拔劍，但仍是默默忍住了。

尤其，少盟主的態度擺在那裏。

毫不掩飾的情誼深厚，連對著盟主的冷眼都泰然以對。雖然對少盟主與惡人谷的人關系這般好而略有不滿，但事實上，卻是有些羨慕。

浩氣盟的弟子，或是江湖上的散客，或是各門派的精英。或多或少，他們都有一兩個惡人谷的好友，只是，正邪相對，他們不得不將情誼隱瞞甚至拔劍相向而已。

正道弟子，誰也受不得一句“私通外敵”，須知雨卓承與楚霞影前車之鑒，在滿盟誅伐，斥責雨卓承貪戀妖女美色的聲勢下，縱是有人覺得，江湖之大何以容不得兩個相愛之人，卻也在兩道對其追殺下保持了沈默。

越是身處光明，越是愛惜羽毛，越是不敢行差踏錯。

少盟主如此，如今兩大陣營暫時休戰合力調查那群人的時候，便是有人心懷異議也會暫且壓在心中。然而事後……

便是盟主親傳弟子，也需得給浩氣盟一個交代。

穆玄英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看著莫雨身邊，滿眼笑意，一口一個“雨哥”的穆玄英，除了多瞪莫雨幾眼，他們竟是說不出一句斥責規勸的話來。

當晚，莫雨住在了穆玄英的屋子裏。

作為浩氣盟的“貴客”，謝淵自然派人給莫雨收拾了客房，是謝淵咬著牙對比著地圖，特地給莫雨選擇的距離穆玄英小院最遠的一處客房。但穆玄英壓根沒讓莫雨去那裏看一眼就將人拉進了自己的院子裏。

穆玄英：好歹是浩氣盟的地盤，萬一晚上有人夜襲雨哥……然後死在雨哥的手上怎麽辦。不好不好，他若是不看著就不放心。

自打遇上謝淵，還被那個老頭挑三揀四，就差被指著鼻子叫囂“給我離玄英遠一點”，莫雨就像是悟出了某種了不起的技能，幾次交鋒，明面上像是吃虧受氣，但事實上……

燭火搖曳，莫雨坐在桌子旁，單手托腮，看著穆玄英的眼中卻含著笑意。他家的小團子長大了，會反過來照顧他了，雖說有些不恰當，但莫雨心中當真生出“吾家有兒初長成”的自豪感來。

穆玄英心中忽然一陣惡寒，手上一抖，枕頭“啪嗒”一下落在了床鋪上。

背後的視線，當真是他想要忽視也難。

視線有些不自在地飄移了一下，穆玄英發揮出遠超出平時的水準，迅速地將床鋪好。

他雖身為浩氣盟盟主的親傳弟子，但在盟中的待遇並未有出格之處，除了一個獨立的院子，一應擺設與盟中精英弟子相同。既然是獨居，穆玄英這張床自然大不到哪裏去，比起在萬劍宗小稻香村裏的臥室，他這裏不要太寒酸。

尤其這張床，一個成年男子躺著倒是寬敞，但若是兩人就有些擠了。

穆玄英抱著被子，猶豫了一下，沒有繼續往床上鋪，而是看了一眼地面，道：“我還是打地鋪吧。”

莫雨自然不允，只道打地鋪也合該他這個做哥哥的來。

穆玄英撓了撓頭發，覆又將被子放在床上，道：“那今天就委屈雨哥和我擠一擠了。”

莫雨唇邊帶笑，溫聲道：“咱兩個不是一直都擠在一張床上睡的嗎，還是說……”莫雨彎了彎眼睛，“還是說，毛毛長大了，開始嫌棄雨哥不如那些嬌滴滴的美人溫香軟玉？”

穆玄英差點蹦起來，眼睛瞪得溜圓，臉紅了一片，大聲道：“雨哥，你亂說什麽呢？！”

莫雨眨了眨眼睛，有些無辜地道：“說笑而已，毛毛，你這反應怎麽這麽大。”

穆玄英憤憤地揉了下臉，這種玩笑能是隨便亂開的？！

雖然雨哥失憶了，但他們倆的關系，可不是簡單的兄弟關系啊。雖說如今他身體恢覆了，但穆玄英心中的苦惱可不少半分，不知如何挑明他們這一層關系。對於這種調侃的玩笑，穆玄英的反應自然大了些。

瞧著穆玄英的反應，莫雨略略放下心來。

他看似隨意一語，自然不是在開玩笑。誰叫，穆玄英年幼的模樣太過可愛，總會有一群姐姐阿姨圍著，眼中的垂涎（？！）都快冒出來了，如今身體恢覆了，整個人如玉樹般挺拔，相貌更是清俊——他可是細心算過來，下午逛落雁城的時候，對他家毛毛拋媚眼的女人，基本上每走個百十來步就能夠碰上一個。就連井邊洗菜的大娘看到穆玄英的時候臉都笑成了花，也不怪莫雨不過走了一趟落雁城中的小市集一趟就推說有些不舒服，將人弄回來院子。

莫雨自然不曾註意，那些或明或暗的傾慕目光有多少是沖著他來的。當然，察覺了不會放在心上。

躺在床上，穆玄英有些不自在地往床裏側蹭了蹭，夏夜裏明明不怎麽冷，但他卻將被子牢牢地裹在身上。

自家孩子害羞了，不好意思太親近了，莫雨自然看得出。他也沒有說什麽，只躺下後，擡手一道掌風滅了蠟燭。

“晚安，毛毛。”

“……唔，雨哥，你也晚安。”

一夜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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