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這人牙子倒是大膽，竟在府城就這般膽大妄為地大肆哄擡價格，且還是個身份不明的小丫鬟！

江詩蘊微瞇了雙眸，神色一凜：“老板，這價錢也太高了，此處既是奴隸市場，自然多的是奴隸、如若不是這個丫頭合了本姑娘的眼緣，你以為，我還會站在聽你瞎扯？莫要忘了，即便你再有辦法，也是得合乎規矩的，不然，何以服眾？”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點頭硬是，全場霎時嘩然，只聽見嗡嗡的討論聲，時有那等憤世嫉俗的，故意高聲談論，指責之聲不絕於耳。

那人牙子或許也沒想到，江詩蘊竟不按常理出牌，當眾就給了他這麽大的難堪！於是冷笑一聲，嘴角上斜：“女郎若是真有那份膽量，姑且一試，小的既然能在此盤踞多年，自然是有幾分門路，如若不然，也不敢在應州府城這般軍政要塞說些不分輕重的話！女郎怕是頭一回來府城游玩的吧！若不買，便請移步他處，小的這兒就不恭送啦！”

於是，那人竟真的不再理會江詩蘊，轉而便熱情吆喝著其他客人，還揚言要競賣那個丫頭，價高者得。

江詩蘊頓時臉皮僵硬，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收緊，江雲芳扯著她的衣袖，湊過而耳語：“蘊兒，還是算了吧……”

江詩蘊原本就是個怕惹麻煩的主，只要沒犯到她和她家人身上，便萬事與她無幹，所以，當人牙子惡意哄擡價錢的時候，江詩蘊就沒再抱多大期望了。正準備離開，江詩蘊鬼使神差地回頭再看一看那個丫頭的時候，卻正好撞進一雙沈靜而充滿希冀的茶色眸子。

江詩蘊忽地一滯，突然覺得有幾分不忍。當初，在大蟲山上遇到趙婉瑤，也真是因為看到她那雙眸子，便再也不忍離開。

江詩蘊為難地蹙眉，駐足不前，亦不離開，江雲芳疑惑地回頭：“怎麽了蘊兒？”循著她的視線看去，見是那丫頭，還在眼巴巴瞧著她們，神情無助極了。

突然，一個黑衣小廝走了過來，沖江詩蘊姐妹打躬作揖，恭敬道：“這位可是和縣桃李村的江家小娘子？”

江詩蘊一楞：“正是在下，請問小哥有何見教？”

小廝躬身一擺：“小的不敢，是小的主人想要問上一問，江娘子可是看上了臺上的丫鬟？不若，主人願助娘子一臂之力。”

江家姐妹霎時大驚，面面相覷，江詩蘊蹙眉正色道：“請問小哥主家是？”

那小廝聽聞此言，方才直起腰來，笑道：“小的主家乃和縣孫府，女郎半月前曾登門，為我主家看房改建的。”

這般說來，江詩蘊便了然，原來是和縣人，也難怪會認識她。說起這個，江詩蘊便有些感慨，自從她接了越來越多的單，看了越來越多的宅子，便也趁此機會結識了越來越多的女眷。初時大家還對她很戒備，頗有些看不起的意味，可自從她真的辦成了，且據說她改完格局後，客戶便會請來風水師相看，認為她設計的是最穩妥的招財局，沒有半點問題，甚至比傳統的格局還要新穎好看。所以，也有越來越多的人在年前就來預定了。

這大概也是為什麽江詩蘊來一趟府城，也能遇到相助之人。

隨後，江詩蘊便笑著頷首致謝，還沒等她說出願得府上伸手一助時，原本還在臺上的人牙子突然跑下來，直直便朝著她過來，躬身作揖，神態恭敬，再也沒有絲毫方才的囂張和不屑，只差沒能跪下來舔她的腳趾了！

“小的有眼無珠！冒犯了女郎！幸好女郎還未曾離開，讓小的有彌補的機會！這兩個丫鬟，小的便賣與女郎，銀兩隨便您給多少就多少！小的絕不敢說二話！”

江詩蘊楞忡地看著他：“隨便我給錢？二兩也行？”

“哎呦！別說是二兩！一兩都使的！這本就是逃荒路上買、買來的，不差錢！”人牙子笑的滿臉褶子，那神態似乎還有些害怕，時不時拿眼角往某處瞧。

奈何人太多了，江詩蘊即便循著他的視線瞧去，也沒能看到什麽，便蹙眉道：“方才是誰找過你了？為何你方才都提價提到三十兩，這會兒又如此好說話了？”

人牙子急得額頭直冒冷汗，訕訕笑道：“女郎說笑了，這不方才貴人前來，訓斥了小的一頓，小的終於幡然醒悟，便來尋女郎，萬望女郎切莫不收，不然，小的這雙狗腿，怕是再也難見天日了！”

聽到來自身後江雲芳嘶的一聲吸氣，江詩蘊微瞇雙眸：“既然如此，若你不說出那貴人是誰，恐怕我也不敢隨便收下，實難心安！”

“這……”人牙子為難地皺著臉往右邊扭頭看去，隨後便點了點頭，轉而對江詩蘊恭敬道：“那位貴人說了，女郎不日之後便會見到他，所以無需擔心，不過兩個小小的丫頭，無傷大雅，還請女郎收下才是。”

江詩蘊忽地冷笑起來，這人牙子，還真是會做生意！分明是他不舍得虧了本錢，卻還一再提出是貴人勒令他如此的。恐怕那位所謂的貴人，說的並非是買，而是送吧！

然而，若說要江詩蘊莫名其妙就收下免費送上門的奴隸，還真不敢收，總覺得對方是有所圖。況且方才那人牙子也說了，過幾日便會見到，那麽可想而知，那人是認識她或者是想要認識她的，不論是看上她的能力，還是其他，免費送來的，都會噎著！還不如出點錢，即便比市價要便宜一點，也到底是合乎常理的買賣，即便摻雜了人情，到底還是有理可循。

想通了這點，江詩蘊也不再去糾結到底要不要知道所謂的貴人是誰了，便直接點頭同意，讓人牙子把人帶過來認認人。

人牙子很快便把衣衫襤褸的兩個丫頭帶來了，正是方才她所看中的兩個。看著她們狼狽不堪的樣子，江雲芳很是不忍，輕輕拽了下江詩蘊的衣袖，輕聲道：“蘊兒，帶她們去買套衣裳梳洗一下吧！這天寒地凍的，肯定都凍壞了！”

江詩蘊細細打量著那兩個丫頭，只輕輕拍拍江雲芳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那個她第一眼便相中的丫頭，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鵝蛋臉，面黃肌瘦，五官倒還算耐看。大抵上是因為太瘦了，臉色又不好，所以江詩蘊也不敢斷定她的真實年齡。

想當初，江詩蘊自己也是這樣，長期的營養不良，讓她看起來還不如十二歲的小丫頭。

這個丫頭如今身量還沒長開，發質枯黃的，看樣子是餓了很久了。可那雙眸子，卻讓人見之難忘！也不知道她這樣古井無波的眼眸裏，蘊藏著多少故事。

另一個則看起來更靈動些，從她被帶到江家姐妹面前開始，就一直在討好地笑著鞠躬道謝，看來是個機靈的。

江詩蘊輕輕眨巴了眼睛，叫淡然道：“以後我便是你們的主人了，從此，忘卻前塵事，昨日事譬如昨日死，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與你們遠去，你們要做的，只有無條件服從我和我家人的命令，懂了嗎？”

兩人盈盈一拜，恭敬地異口同聲道：“是。”

江詩蘊點了點頭，這時候人牙子也已經把她們倆的身契立好了，江詩蘊仔細地查看起來。無論在什麽情況下，契約都需要仔細查看，不然，有些很不起眼的地方，就會被人鉆空子。若是無事還好，若是有事，到時候哭都來不及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這兩人的身契非常簡單幹凈！可正是因為太幹凈了！反而還更有貓膩。江詩蘊擡眼悄悄脧了一眼搓著手笑看著她的人牙子，隨即也回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那人牙子霎時一楞，忙不疊連連合掌而拜：“哎呦！這位女郎啊！這兩個真是逃荒來的！她們無父無母，眼見得都快餓死了，小的這不也是為了給她們一條活路麽？既然無父無母，亦居無定所，定然是幹幹凈凈沒有絲毫牽扯的！女郎這般聰穎，又豈會不知這其中關系？”說完，還挑了挑眉，眼神帶著些許威脅。

見此，江詩蘊眸光一暗，從袖袋裏取出一錠碎銀，遞給了人牙子，只見他拿著碎銀在掌心裏掂了掂，略有些不甘心地苦笑道：“今兒個可是虧本賣與女郎了！日後若是真遇上那位貴人，還請女郎好生言語一聲，替小的說說好話，也不枉小的做這樁虧本生意。”

江詩蘊臉色一沈：“怎的，還賴上我了不成？”

人牙子呲者滿口黃牙一臉苦相地做了個長揖：“哎呦！哪敢啊！女郎還請快些簽字吧！可曾帶有私印？”

“私印？沒這個！我會寫字。”江詩蘊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便從包袱裏取出一支炭筆，在落款處寫下自己的名字。

“女郎這筆好生精致，也不知在何處購得？”

“我自己做的，沒得賣！”江詩蘊頭也不擡，簽好後便再仔細查看一邊，以免有什麽漏失，直到自己確定沒有什麽不對的了，才把附件遞與他。

人牙子再次謝過後，叮囑那兩個丫頭要好生照料主子，便咋咋呼呼地又上了臺。

江詩蘊便帶著她們一起回了之前便訂好的客棧，路過一家成衣店時，還特地在裏面挑選了兩套適合那兩個丫鬟的粗布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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