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子裏滯留了十來天，雪也稀稀拉拉下了十來天，城內所有的客戶家裏終於都走完了。

好在都是內院，江詩蘊初時因為腳傷，只能請轎子坐著去。用了劉昊然送來的藥，效果不錯，很快便能下地走了，雖然還是不太自然，但是總算是不用再乘轎。

只是有一點，讓江詩蘊很無奈，這段時間，幾乎每隔一天，劉昊然便會來一次。有時是送點菜，有時是一點小擺件，或者什麽都不帶。

如果是他只身來的，江詩蘊還可以拿男女大防來說，可偏偏每次他都會帶一兩個小孩子來，有時也會帶著劉夫人來。所以，江詩蘊總不能當著這麽多人的面，獨獨把他給趕出去吧？

一想到這裏，江詩蘊就忍不住想撓墻！這個家夥，若說他臉皮厚不知羞，偏偏人家又彬彬有禮的，待人溫和體貼，舉止有度，言談規矩，根本找不出半點錯處！

可偏偏就是這樣，讓江詩蘊拿他半點辦法也沒有！每次都會被她抓到偷偷瞄她的目光，可等她想要提出質疑了，人家又施施然拱手作揖，然後當做什麽也沒發生地轉身，繼續研究院子裏的東西。

大到房屋，墻面，小到墻縫裏被蟲蟻留下的巣。總之就是，他就是一好奇寶寶！見到什麽都好奇！

要說江詩蘊有多討厭他，倒也不是，只是明明知道他對她有意，對方卻偏偏不說出來，表現也不明顯，就那麽吊著，時不時撩撥一下，然後又裝作什麽都不懂的樣子。

不得不說，這人還真讓人討厭不起來！不過才十六歲的年紀，就已經有了成年男子的模樣，生的很是俊朗，又待人溫和有禮，說起話來也讓人覺得很舒服。

若換成旁人，估計早就芳心暗許了，哪裏還用得著這麽費勁？然而，江詩蘊怎麽也邁不過那道坎。

所以，當江詩蘊提出要回家的時候，劉昊然坐在對面研究她用來練手的設計圖稿，楞楞發著呆，許久都沒見他眨一下眼睛。

江詩蘊有些慌了，難道這孩子是被她給打擊壞了？她頓時有些懊惱，暗道定是自己方才說話太直接了，傷害了人家純潔少男。

然而，就在下一秒，劉昊然像是恍然醒來一般，擡眼楞楞瞧著她：“什麽？何事？圖稿嗎？還可以！”

江詩蘊的嘴角連連抽搐，好半天才從喉嚨裏發出聲音：“所以，你方才是在發呆，根本沒聽到我在說什麽？”

聽聞此言，劉昊然羞澀地撓撓頭，嘿嘿一笑：“方才看你的圖稿，憶起在學中先生所言，世界萬物，皆有其造化，揚其所長，避其所短，就能發揮出最大的力量。所以……你剛才說的是什麽？”他訝然擡眼瞧著她，神色迷茫。

江詩蘊無奈搖頭嘆息，把稿紙從他面前扯了過來，面無表情的收起：“所以，我說的是，我姐妹二人要回家了。”

劉昊然一楞，星眸微閃：“回、回去？為何？”

“因為過兩天就是小年了。”

劉昊然張了張嘴，喉嚨裏卻似乎被什麽卡住般，什麽也說不出來。

最終，江詩蘊還是收拾好行禮和買好的年貨，請來一輛牛車，準備回家。劉昊然沒再說什麽，只落寞地離開，走之前叮囑江詩蘊姐妹路上小心，好好照顧自己什麽的，然後就垂著頭走了。

把他送走後，江詩蘊微微嘆了一聲，轉身回了院子，看看還有什麽落下了。迎面走來抱著個超大包袱的江雲芳，也不知裏頭裝了些什麽，看起來比人都大，居然走路還這麽輕松。

江詩蘊忍不住伸手在包袱上戳了戳，問道：“這什麽啊？鼓鼓囊囊的，棉被？”

江雲芳從包袱後露出頭來，點點頭：“是啊！昨兒剛買的，你忘了？”

“我沒註意。”

“是啊！你就光註意到人家劉公子了！”江雲芳竊笑著掂了掂包袱，慢悠悠地走到牛車旁，嘿喲一聲扔了上去。

江詩蘊癟了癟嘴，無奈地聳肩：“我還真就只註意到他了，誰讓他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想看不見都難！”

“呵呵！你就認了吧！分明早看出來了，偏偏對人家不冷不熱的，當做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江雲芳笑著拍拍她的肩，突然正色道，“若是真的有意，不如大姐去請人探探口風如何？若真是你們的緣分，就這樣錯過豈不可惜？”

“大姐，我不會選擇他的。”

江雲芳眉心微蹙，左右顧看，見趕牛車的車把式正在綁車上的行禮，便拉著江詩蘊進了院子，道：“蘊兒，雖說這世道就是如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大姐知道，你向來最有主意，定然是想自己找個合心合意的嫁了。”

“若是旁人，自然是不能輕易聲張出去，可是大姐不同，大姐是你的親姐姐，自然是只會為你著想，你且說說實話，對人家劉公子，到底是怎麽想的？”

江詩蘊扭頭看了一眼小院，輕嘆一聲道：“我啊，還真的沒什麽想法，順其自然吧！反正我現在對他沒有任何想法。”

“真的？”

江詩蘊輕輕拍打了一下她的手臂，笑道：“這還能有假？快點收拾東西，也好早點回家！一會兒又要下大雪了。”

姐妹倆說說笑笑回了屋，發現並沒有什麽東西落下，便相攜著出了院子，落了鎖，就跳上牛車準備離開。

剛出胡同，劉夫人就邁著小腳疾步而來，一手撫著肚子大口喘著氣：“慢著！慢著！先、先別走！”

因為牛車搭了棚子，江詩蘊原先還沒瞧見是她，直到聽到她的聲音了，掀起簾子才看見。姐妹倆慌忙跳下車，扶著劉夫人坐到車沿上，好一會兒才喘勻了氣。

江詩蘊輕輕拍著她的背，疑惑地問道：“夫人這麽急著趕來可是有什麽事？”

劉夫人撫著胸口蹙眉嗔怒：“你這怎麽說走就走？都不提前招呼一聲？好歹也吃頓飯啊！若不是我那傻兒子來找我，都不知道你們要走！”

江詩蘊頓時啞然失笑，依著劉夫人好一番勸慰，才讓她消了氣，隨後便答應去品香居與他們吃過午飯再離開。

因為還要耽擱一會兒，江詩蘊便多付了一點銀錢，讓車把式把東西送到品香居後院，牛車也暫時停在那，等用過午飯，再過來趕車。

車把式原本還有些不情願，覺得空等著實在浪費時間，可眼見銀子都快到手了，又舍不得，踟躕了許久，才點頭同意了。

這趕車送貨什麽的，都是按照路程來計算銀兩，每裏五文。原本走一趟桃李村，也不過二十文，江詩蘊卻直接拿出半兩的銀馃子，既然只需等待一會兒就可以賺到好幾天的車馬費，自然是高興的。

這廂牛車的問題解決了，那廂劉夫人卻又唉聲嘆氣起來。江詩蘊無奈苦笑，人家分明是故意做給她看，至於其深意，大概也是為了劉昊然吧！

其實說不說的都不重要，江詩蘊原本就沒把心思放在這男歡女愛上，就算對方表現再明顯，她也只會當做看不見。要她一個靈魂年約三十的偽少女去接受一個才十六歲的少年，怎麽想象都覺得是老牛吃嫩草，實在是極有負擔！

然而，他們自然是不可能會知道這個原因。

江詩蘊剛進品香居的大堂，就看到劉昊然正坐在櫃臺後翻看著賬簿，時不時拿筆在旁邊記錄，偶爾還楞著一動不動，許久才驚醒過來，繼續翻看賬簿。

江雲芳用胳膊肘頂了她一下，湊到她身旁耳語：“這劉公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啊！”

江詩蘊涼涼一瞥：“關我什麽事。”隨後便淡然地從櫃臺前走過，微微側首喚了聲“劉公子”又繼續前行，上了二樓。

恍惚間，劉昊然似乎聽到江詩蘊的聲音，驚喜地擡頭，卻又沒看到她的身影，頓時頹喪地垂下頭：“原來果真是我多想了。”

“劉公子，我家蘊兒已經上樓了，這會兒正在樓梯上呢！”江雲芳實在是忍不住，便出聲提醒。看著這樣失落的俊朗公子，真讓人忍不住揪起心來。

經過江雲芳提醒，劉昊然霎時又振奮起來，擡頭看向樓梯，可惜只看到半片熟悉的衣角，江詩蘊已經上了二樓，轉眼便不見身影。

劉昊然有沈沈地嘆了一口氣，無奈的搖頭，隨後便垂下頭繼續看賬簿：“庸人自擾之！”

江雲芳癟了癟嘴，想不通他為何突然來這麽一句，都告訴他蘊兒上樓了，方才分明還很欣喜，現在卻又是這副模樣。

她也跟著嘆了一口氣，無奈搖頭，轉身便上了樓。

江詩蘊選了一處靠窗的位置，憑欄遠望，能看到不遠處的河道上，零星劃過一兩艘小船。河岸邊時有行人路過，攤販們一邊縮著身子蹲在路旁搓手取暖，一邊扯著嗓門吆喝叫賣。

大概是因為天色暗沈了許多，路上的行人紛紛急迫地趕路，商販們見沒什麽生意，所以也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家。

“看什麽呢？”

江雲芳已經過來了，提著茶壺倒了一杯熱茶，推到江詩蘊的桌前，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江詩蘊淡然一笑，指著樓上行色匆匆的路人：“你瞧，大家都急著回家了。”

“是啊，那有什麽奇怪的？”江雲芳也抻著脖子往窗外瞧，並沒有看到什麽可疑的，更是不解，“你到底想說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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