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正是因此，我才得知，原來四妹竟私下跟爹學過一點捕獵技巧，還會下套設陷阱。原本我是不信的，以為她只是貪玩兒，所以她一要求進山，我就不放心，跟著去了。”

江雲芳頓了一下，又吸了吸鼻子：“第一天，我雖沒親眼見著四妹下套，卻的確是看到她帶著鐮刀、小鋤頭、捕獸夾和細繩子，然後，不一會兒就有兔子和野雞撞進陷阱裏，四妹找獵物時還撿到了阿瑤，給帶回來了。”說著還瞥了一眼倚在陳春燕懷中的趙婉瑤。

“第二次進山，四妹是和我，還有王仁大哥一起去的，這次，我終於看到四妹是怎麽下套的了！她觀察的很仔細，王仁哥說那是行家才看得出來的，是在尋野物的蹤跡，找到最適合下套的地方。就連王仁哥都覺得，四妹下套的手藝雖然稚嫩，門道卻清的很！可見是真有本事的！”

“果然，四妹總是不會讓人失望，又捕到好幾只山雞和野兔，還有一只毛色特別好的麅子，也就是這只麅子，賺了三十兩！才有了這麽多修房子的錢！”說到這裏，江雲芳恨恨瞥著江雲艾，見她震驚地張大了嘴，不由地嗤笑。

江雲芳掀起衣角拭幹了淚，吸了下鼻子，也有了幾分悲涼的感覺：“雖然我是大姐，可比起四妹來，我實在是失職的很！從前是太軟弱，讓妹妹受了委屈，如今呢？是管教不力，讓二妹你竟這樣看待自家姐妹！還、還夥同外人把四妹拼死賺來的錢拱手給了外人！”

“二叔哪裏是外人……”江雲艾垂著頭不甘地嘟囔。

江雲芳不禁冷笑道：“不是外人？那你倒是說說，二叔家又何曾拿我們當過親人？四妹不知道，難道你這做二姐的還會不知道嗎？！在咱們還那麽小的時候，就把咱家趕到這裏，分家的時候什麽東西也沒給咱！要不是族老們看不過去，給了咱這間破茅草屋，你江雲艾都不知道凍死在哪兒個犄角旮旯裏了！”

江雲薇默默啜泣著上前抱住大姐，抽抽嗒嗒地說：“大姐，別傷心了，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輕輕拍了一下雲薇的背，江雲芳收拾了心情，語氣也平緩了許多：“從小，四妹就不知道咱們還有親人，只知道姥姥家遭了厄運，早早便離我們而去，卻並不知曉，咱家還有個族叔。江雲艾，你倒是說說，怎麽就能那麽輕易把自家銀兩拱手交給一個十幾年都沒見過的叔叔？那咱家拿什麽吃飯過日子？你江雲艾又有什麽銀錢去買喜歡的絹花和布料？你倒是說說看啊！你當時是不是被驢給踢了！”

被江雲芳好一番教訓，江雲艾又是悔恨又是難堪。她怎麽也沒想到，真相竟是這樣的……

原來她一直都對四妹心存疑惑，所以，才會在床底下發現那筆銀子的時候，那麽傷心，那麽生氣，還一氣之下就把銀子都拿給了自小就未曾蒙面的二叔！那時她也只不過是覺得四妹不把她當姐妹看，故意想要她受點教訓罷了。

自從前段時間鄭家人那麽惡意地傳她們一家子的謠言，江詩蘊非但沒有怪她這個糊塗二姐，還幫她出氣揍了鄭家夫妻一頓，回來還那麽溫柔地安慰她，她就曾在心底發過誓，要好好待自己的妹妹。不能因為別人的挑撥和以往的偏見，而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可是，她現在又犯了傻事，還把四妹那麽辛苦賺回來的錢給禍禍幹凈了！實在是無顏再面對家人了！

想到這裏，江雲艾低嚎著沖出門去，大家一時不備，也沒攔住，就楞楞看著她沖進黑夜裏，轉眼就不見人影。

“天啊！快去把她找回來！這大晚上的出了事兒可怎麽得了！”陳春燕嚇得瞪大了眼尖叫，慌慌張張地想要跑出去，被人給拽住了胳膊。

“娘，你先歇著，我去找。”

陳春燕噙著淚眼扭頭一看，臉色有些蒼白的江詩蘊堅定地看著她，目光中的從容淡定，瞬間就讓急躁不已的她沈寂了下來。

陳春燕抓著江詩蘊的手揉搓，哽噎著道：“蘊兒啊，你二姐已經知道錯了，就原諒她吧，啊？”

江詩蘊沈沈地嘆氣，神色覆雜地看著這個和自己媽媽一般無二的陳春燕，點點頭：“嗯，我自有分寸，娘你放心，我知道她會去哪兒，這就找她回來。天寒地凍的，又是大晚上，她不敢走遠的。”

說完，在大家的殷切期盼下，她拿著江雲芳點好的火把就走出院門。

雖然到現在江詩蘊還是很生氣，可是，因為這房子隔音效果太差，剛才江雲芳說的話她都聽得清清楚楚，而江雲艾的態度，她也知道。江雲艾這人，就是太單純了，脾氣爆，又有點憤世嫉俗，所以每次當別人說了她們什麽話時，她總是會輕易相信旁人，做出她自認為符合女德的事來。其實，她根本就只是個愚昧的農村小姑娘，哪裏分辨的出什麽好壞？

果然不出她所料，江雲艾一沖出去就有點後悔了。到處黑漆漆的，月光將四周的物體都折射出斑駁的影像，聯想到村裏的老人們常說的鬼怪故事，頓時便覺得毛骨悚然，一陣陣涼風襲來，嚇得她蹲在地上嗚嗚地哭。

“江雲艾，你是豬嗎？這麽晚跑出來想幹嘛？被狼叼？”

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嚇得江雲艾躥了起來，一下就跌到地上，尖叫著揮舞雙臂。

“啊啊啊！快滾開！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江詩蘊扭頭翻了個白眼，真心不想再理會這個蠢到無藥可救的白眼狼，可是，她不能讓陳氏失望，再怎麽討厭，也要把這白眼狼給帶回去。

輕咳了一聲，江詩蘊忍著心底的怨氣，伸手將她給拽了起來。

江雲艾嚇得渾身直哆嗦，發現有火光，倒是鎮定了下來，怯怯地扭頭一看，見是江詩蘊，嘴巴一張就哭著抱住了她：“四妹！外面好嚇人啊！四妹，對不住……我知道錯了，嗚嗚……”

江詩蘊咬牙忍著被她死死揪住的左手臂，滿頭黑線：“你拽著我的傷手了……”

“啊？”江雲艾一楞，驚慌失措地放開了江詩蘊，垂頭一瞥她的左手，懊惱地癟起嘴來：“我、我不是故意的……”

“走吧。”江詩蘊舉著火把轉身就往回走，也不理會後面拼命扯著她衣服的江雲艾，她已經懶得理她了。

“四妹，我原是想去二叔家把銀子要回來的，可是……外面好嚇人！還有烏鴉在叫呢！我才想起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二叔家住哪兒，就、就……”

“明日我會找村長做主拿回來，你安心回家，莫要再讓娘親擔心。”

聽出江詩蘊話中的冷淡，江雲艾有心想要緩和，卻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嘴巴張張合合了幾次，索性還是閉了嘴默默跟著她回家。

回到家後，自是好一番折騰，江詩蘊卻已經灰了心，不想再糾結這種分分鐘氣得她想殺人的話題，徑直帶著趙婉瑤進了房睡覺。

翌日，窗外一陣啾啾的鳥鳴，喚醒了睡夢中的江詩蘊，她揉了揉眼角，覺得有些不舒服。

嚶嚀一聲，江詩蘊伸了伸懶腰從被窩裏爬起，抻著脖子看到另一頭的趙婉瑤正四仰八叉地睡覺，被子都踢掉了，露出粉紅色的中衣。

江詩蘊拿起枕邊的外衣披上，起來小心爬到趙婉瑤身邊，把被子輕輕從她身下扯出來，重新幫她蓋好。碰到她的小腳丫子時，江詩蘊不悅地蹙眉，這丫頭的腳都冰涼了！

也怪自己睡得沈了些，竟沒發現她睡相如此差，若真是感冒了可不好，這落後的古代，一場小小的風寒都足以讓人殞命！

怕趙婉瑤會感冒，江詩蘊便趕緊穿好衣服，跑到廚房想找塊生姜，卻愕然地發現，向來最愛躲懶的江雲艾竟然在幫江雲薇燒火做飯！她不禁擡頭看了眼外面的天空，嗯，剛蒙蒙亮，天色還是灰藍灰藍的，沒變紅。

江雲薇先發現了她，拍拍手往圍裙上一抹，擔憂地看著她：“蘊兒醒了？可是有哪裏不舒服嗎？”

江詩蘊擺擺手又彎下腰在角落裏裝了滿盆的黃泥堆裏扒拉，疑惑地嘟囔：“咦？這盆子黃泥裏不是裹了好多姜麽？怎麽找不到？”

“你找姜做什麽？頭疼了嗎？”

鄉下人沒那麽多窮講究，有個什麽頭疼腦熱的，把生姜給拍出汁液抹在疼痛的地方，擦一擦就好了。所以江雲薇一聽說她要找姜，第一時間就以為江詩蘊是昨晚受了涼犯頭疼了。

終於從底下挖出一塊老姜，江詩蘊仔細拍幹凈泥，道：“不是我，阿瑤踢被子了，我剛才起來時摸到她腳丫子都冰涼的，怕是要著涼，得會兒你幫我煮好姜湯，等她醒了讓她喝了。”

把老姜遞給江雲薇後，江詩蘊就先找了木盆想舀點缸裏的涼水洗手，突然視線裏出現一個盛滿熱水的水瓢，嘩啦啦就倒進了盆裏，還幫她摻了點涼水，兌得水溫剛剛好。

江詩蘊扭頭詫異地看了眼，是江雲艾，也不做聲，兌好溫水就坐回爐竈旁，盯著火，時不時拿燒火棍撥一下。

江詩蘊也不多說，就著水洗幹凈手，再把水倒進一個小桶裏，準備留著洗洗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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