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紹棠說話向來很有用，不管在任何時候，對任何人——

唔，不、或許曾經有個人除外。

但此時卻同樣被他淡然的口吻拉回了理智，內心突然竄上的火氣慢慢降了下去。

宿舍公寓本就不大，眼下人多就顯得更小了，厲紹棠識趣，端著一杯菊花茶默默坐到角落，將空間留給他們四個人。

木樨背對著，所以並未看見她談話時，坐在身後的男人全程眸光都在盯著她看——

唐糖的堅持並未有任何結果，原本唐維亭或許會從長計議，即便對方年齡要比自己女兒大很多，本著父親希望女兒開心的原則，他也會勉強同意。

但唐糖這樣極端的行為讓他害怕，她太投入，用滿腔熱血，甚至於不惜性命去愛一個男人實在太不理智。

雖然愛情本就不理智，但她這個年紀就是容易做錯事的時候，若身為大人不適當幹預真怕後果無法想象。

厲勁秋也被唐糖嚇得不輕，所以當她被帶走時，他並未阻止，只是說這次不會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有了這話，唐糖才紅著眼眶答應暫時回家好好休息。

木樨牽著她的手剛準備離開，厲紹棠也同時起身，手裏拿著茶杯，說“唐太太，我想單獨跟你聊兩句。”

女人皺眉轉身，“厲總，我們之間能聊什麽？關於《殺人游戲》的版權問題麽？”

“如果真是那個，那我現在明確答覆厲總，不需要了、我已經有了別的想法，告辭——”

“不是。”厲紹棠突然有點著急，向來沈穩的步伐略顯淩亂地向前走了兩三步，“我想跟唐太太談談……你女兒。”

“對、你女兒！”

即便是現編的理由，從他厲紹棠嘴裏說出來都莫名讓人信服，好像真是那麽回事一樣。

根本聽不出真假。

木樨有點好奇他要說什麽，扭頭看向唐維亭，見他眼神帶著一些鼓勵，便點頭允了下來，“好吧，不過我時間並不多，還得回家做飯呢！”

“不會耽誤唐太太很多時間。”厲紹棠表示。

他眉眼如遠山，讓人看不真切。對木樨而言，眼下的厲紹棠相較於四年前讓人更加看不透——

以前她很想看透他，做夢都想鉆進他心裏去，看看他內心深處到底藏著什麽。

但，那是以前。

眼下，對她而言、他連一個陌生人都不如。

對，連一個陌生人都不如，那麽跟他聊會她又怕什麽呢？

況且他說是聊唐糖的事，她又何必畏懼？

木樨撫掉唐糖臉上掛著的淚珠，“你先跟爸回去，媽咪很快也會到家，嗯？”

唐糖嘴一嘟，親昵攀上木樨肩膀，朝她耳旁靠過去，看著像是“母女”在擁抱，其實是唐糖在對她耳語——

“媽咪，不管他跟你說什麽，你都不要相信哦，不要再被他騙了。”

木樨微楞，伸手在她背上拍了兩下，“放心，回家先好好休息。”

“嗯。”

唐糖點頭，然後就放心跟自己老爸走了。

唐維亭臨走前也關照，“自己註意——”

說完，他就看了眼厲紹棠，註意什麽再清楚不過。

木樨有點無語，這對父女真是……

怎麽就那麽不相信她呢？

等兩人離開，她才轉身再次看向正等著他的男人，“厲總，你想說關於唐糖的什麽事？”

厲勁秋顯然也被唐糖的行為嚇懵了，他從冰箱裏拿了罐啤酒正坐在沙發上喝。木樨見此，眉黛微皺，心裏有點嫌棄，她清楚他的顧慮，無非就是年齡的差距，但唐糖已經表現的如此堅決，他卻依舊裹足不前，那就顯得太沒男人樣！

厲紹棠走到女人跟前，看了眼自己正喝悶酒的二哥，“唐太太介意跟我出去邊走邊聊麽？”

“無所謂——”木樨轉身走向門口，“反正我待會也要回去。”

男人瞳眸微凝，隨即跟了上去。

因為是教職工宿舍，所以距離s大不遠，背著背包、騎著單車穿梭的學生不少，各個都洋溢著一股子青春感。

木樨走在前面，厲紹棠跟在身後。

她在等他說話，但他一直沒說，只是像散步般漫不經心走著……

“厲總。”她實在有點按捺不住，“時間寶貴，麻煩您快點說。”

他見她頓步，便也不再繼續向前走，兩人就互相看著，時間分秒而過，在她耐心真要耗盡時，他突然開口，“唐糖跟我妻子很像，年輕漂亮、自信灑脫，只是做法有點極端，再過幾年打磨一些道理就會明白。”

“唐太太不需要太責備，她喜歡、愛我二哥並沒有錯。”

“……”

木樨告訴自己不要在意，不管他說什麽、他臉上是什麽表情，她都不要在意。

但剛才，就在剛才……

他說到“妻子”兩字的時候，她的心臟再次揪成一團。

“厲總這是在教我怎麽教育自己的孩子麽？”她色厲內苒地質問。

他越平靜就顯得她越不淡定，四年前經受的那些，四年中經受的那些不斷在她腦子裏打轉，壓得她跪地哭喊，但她不能、現在她有唐維亭，有唐糖——

他們兩個填補了父親以及大哥的空缺，在她最需要人陪伴，最需要溫暖的時候，是他們在她身邊。

眼前這個男人算什麽？

一次次用肉眼看不見的刀子往她心臟上紮，一次次她希望他站在她身邊時，他選擇的永遠是另外一邊。

他以為她不痛，無心。

好，那她就對他無心——

“不是。”他說“我只是了解。”

“你了解什麽？”木樨覺得可笑，“唐糖是我女兒，而你一個外人竟然對我說了解。厲總，你是不是太自負了點？”

“如果你只是想跟我說這些，那麽……不需要了，該怎樣教育孩子、該怎樣跟她溝通我作為母親自有分寸，不需要你厲總多管閑事！”

她就不該答應留下來跟他交談。

厲紹棠見她轉身離開，連忙向前幾步開口，“我當然了解，因為我妻子對我做過相同的事。那時，我不明白她的目的，以為她另有所圖，以為她只是想坐上厲家三少奶奶的位置……”

“但，後來發現我錯的離譜，當年她會那麽做，只是喜歡、只是因為喜歡。”

木樨腦子瞬間一片空白，他怎麽會知道？

怎麽會知道？

“厲總。”她收斂心神，優雅轉身，“我跟你不熟，有些太隱私的話還是別對我說。抱歉，我必須回家，丈夫跟孩子在等著我，有緣再見！”

“等——”

男人見她疾步跑開，正想追上去，揣在兜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他著急掏出來，看見那上面顯示的是“容言”，心煩意亂接聽，“聽著，如果不是非常大的事，你今年的年終獎沒了。”

“厲總——”

容言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嚴肅跟低沈，他說“您的體檢情況出來了，醫生說結果不太好。”

厲紹棠剛要跨出去追，卻被這句話定格在原地，完全動彈不得。

就眼睜睜看著跑開，速度那麽快、像是急於跑出他所在的世界——

“厲總、厲總，您還在聽麽？”

“嗯。”厲紹棠心不在焉應聲。

容言又說“我知道您去了香城，請您盡快回來，醫生說想給您再重新檢查一次。”

“知道了。”

說完，男人直接掐斷電話，看了眼早就沒有她的方向，隨後轉身往會走。

回到公寓，一打開門就聞到一股子煙味，據他所知、他的二哥好像從來不抽煙，這是……改性了？

“怎麽抽那麽多煙？”他走過去將窗戶打開，“抽煙要開窗，這是常識，你想熏死自己？”

厲勁秋慢慢擡眸，“唐糖的母親是不是她？是不是四年前你娶回家的那個女人？”

他總算想起來，難怪覺得眼熟，現在總算想起來了……

“如果我說不是，你信麽？”厲紹棠冷聲。

“呵。”厲勁秋笑，“是的話，她就是你的現世報了，經過那些事你們已經再無可能。紹棠，我一直好奇你有心痛的感覺麽？”

男人神色一下子冷了下去，“沒有。”

“不對，你撒謊——”厲勁秋拿手直接指他，“剛才我都看見了，你就坐在那兒一動不動，那雙眼睛、那雙眼睛都盯在她身上。”

“呵，以你厲紹棠的說話方式。你會反問我心痛是什麽感覺？而不是直接說沒有。你的沒有就說明有、因為你已經感受過了。”

“那又怎麽樣？”男人猝然擡眸，“有還是沒有，有區別麽？”

“當然有區別。”厲勁秋開始絮叨，“明明心痛卻要刻意保持距離，你這是害怕了？因為你不確定她怎麽想，所以只能先小心翼翼試探，看她會有什麽反應，若是她反應對了，你才會再出擊——”

厲紹棠沒立刻吭聲，僅是從兜裏拿出煙盒，彈出一根煙來點燃，“別把自己裝得跟情聖似的，你連一個剛滿十八歲的小丫頭都應付不了。”

“你——”厲勁秋瞬間洩氣，“我問你、我認真問你，如果換成你、你會怎麽辦？”

厲紹棠笑了笑，“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十八歲，到現在已經過去整整十七年，但……我們彼此心平氣和坐下來說話的時候……”

“根本沒有。”

“你相信麽？十七年，我和她竟然從未好好說過話——”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