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參加了豐山介紹的舞臺劇, 雲柚再?次燃起對表演的熱情，即便她只是其中一個很小甚至可?以說替代性很高的角色，但當站在?臺上謝幕, 接受觀眾們熱烈的喝彩與掌聲時?，她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這種感覺令她心潮澎湃。

而曾經任過雲柚表演老師的豐山也是真心看好她, 閑聊過程中總是有意無意地?透露出對她最終沒有走上表演這條路的惋惜。

每次雲柚都只是笑笑，一句話?帶過。

後來, 一有類似的機會?, 豐山就會?聯系雲柚。

一回生?二回熟，漸漸地?，雲柚對這件事的態度由最初的猶豫擔心變成後來欣然?接受豐山的好意，他們的關系也跟著熟絡起來。

聽說雲柚談戀愛後, 豐山便一直嚷嚷著讓她帶上男朋友一起見個面吃頓飯, 說是幫她把把關。

雲柚倒是很樂意，但由於時?間湊不上，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直到最近一次，雲柚參演的舞臺劇在?江宜劇院順利演出完畢，剛巧那天周淮讓休息, 在?現場看完全程，總算被豐山逮到見面的機會?。

後臺休息室, 雲柚把周淮讓介紹給豐山認識, 她本打算賣會?關子，想看看豐山對周淮讓有沒有印象，哪知他一看到人，聽清名字, 立馬認出這是自己教過的學生?。

對此，雲柚實在?覺得不可?思議, 過去這麽多年，沒想到豐山竟然?還記得。

而原準備幫別人挖墻腳的豐山則是一臉欣慰地?望著他倆笑，“我當然?記得，這小子當初在?班上還挺受歡迎的，還有那個叫什麽，於什麽來著。”

雲柚望了眼?周淮讓，猜道：“於勘？”

“對對對對，就是他。”豐山拍了拍周淮讓的手臂，“就是你們倆，那時?候我就記得劉正提到你們倆就喜笑顏開，看到你們跟看到活指標一樣，估摸著是指望你們倆考個不錯的學校，好在?他的職業生?涯裏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周淮讓也笑：“老師說笑了。”

“你可?別以為我在?開玩笑啊，雖然?說傳媒班的學生?，尤其是咱們表演班的，大部分都是相貌很好的，但你和於勘那樣的，就是老天爺追著賞飯吃，不僅長得好，學得也快，還有，那個誰，宋昕語。”豐山看向雲柚，“我看她去年演的那個電視劇還拿獎了。”

雲柚補充：“拿了兩?個！”

“她現在?是在?這個圈子熬出頭了，於勘我倒是沒怎麽看到他冒頭，對了，之前聽柚子說你是醫生?，我記得你當時?藝考成績挺不錯的，後來怎麽轉行去學醫了？跨度確實是有點大的。”

周淮讓：“我爸媽都是醫生?。”

豐山恍然?，“難怪的。”

簡單寒暄之後，豐山突然?有點事，吃飯留到下次，後來雲柚也沒有久留，沒一會?兒便離開了。

劇院裏面不讓停車，距離停車場有一段路，他們穿過公園，沿著鵝卵石小路慢悠悠地?走。

雲柚背手倒著走路，興奮地?跟周淮讓分享在?舞臺上的心情。

“怎麽樣，我那句詞是不是說得特?別有感情！特?別慷慨激昂！特?別有感染力！”她清清嗓，說出整場演出她唯一的一句臺詞，“少爺，喝水！”

周淮讓忍不住笑，時?刻註意著她身後。

怕她不小心摔倒，但又不想因為怕她摔倒不讓她繼續這樣走路，從而擾了她的好興致。

“確實挺有感染力的。”周淮讓肯定道，“要?是我，別說水了，毒藥都給你一口氣灌了。”

雲柚笑得彎腰，“那要?是你，我可?舍不得讓你喝毒藥。”

話?音剛落，她差點因為路中間凸起的石子崴到腳，還好周淮讓眼?疾手快拉住她，只是虛驚一場。

待雲柚站穩的同時?，周淮讓不忘調侃道：“石頭聽了你的話?，都起雞皮疙瘩了。”

雲柚笑得不行，“你哪來這些爛梗。”

新鮮勁過去，雲柚突然?想起豐山問周淮讓為什麽學醫，他回的是因為爸媽都是醫生?，可?雲柚分明?記得有次聊到過同樣的話?題，那時?他還說了句也不全是因為這個。

不全是。

那，還有一部分是因為什麽？

雲柚想都沒想問出口：“之前有一次你說學醫不全是因為你爸媽，那是因為什麽呀？”

周淮讓似乎沒想到她還記得，側目盯著她，“真想知道？”

雲柚重重點頭，而後眼?睛一瞇，遲疑道：“你該不會?想說是，因為我吧。”

周淮讓雲淡風輕地?回：“還真是。”

“真的假的！”

“什麽時?候騙過你。”

“不是土味情話?？”

周淮讓笑出聲，無奈道：“不是。”

意識到他是認真的，雲柚倏地?停下腳步，站在?他面前，收起嬉皮笑臉，“我以前有說過想讓你當醫生?的話?嗎？”

“這倒沒有。”

“那，為什麽？”雲柚靈光一閃，想到一種可?能。

周淮讓寫給她的那封信裏提到過，高考前他就知道雲建樹生?病的事，還在?醫院看到過他們。

沒等他回答，雲柚小心試探道，“因為，我爸爸？”

周淮讓沒有說話?，一雙黑眸直勾勾看向她，無聲的沈默給出了回答。

雲柚呼吸都在?顫抖。

雖然?不是沒有想過這種可?能，但確認的那瞬間，她還是驚訝得忘記接話?。

周淮讓幫她拂去貼在?臉頰上的幾根碎發，徐徐道：“不用覺得有負擔，聽過一個詞沒？契機。”

“以前因為我爸媽，我對醫生?最深的印象就是忙，所以很抵觸，沒有想過其他，後來經歷我哥去世?，還有你爸爸，我突然?明?白醫生?存在?的意義，這就是契機。”

還有一個原因，周淮讓沒有說。

最初產生?契機是在?醫院第一次看見雲柚站在?病房外拼命隱忍的模樣，那時?候，年少輕狂的他突然?有了一個很強烈但對現階段他來說難以觸及的想法。

如果他學了醫，是不是就有可?能治好雲建樹，是不是......

雲柚就不會?這麽傷心。

契機的種子就是這時?候埋下的。

雲柚眼?眶熱熱的，一半是因為他學醫的原因，另一半則是在?慶幸。

慶幸跟周淮讓可?以走到今天這一步。

她沒來由地?想起以前看到過的拉姆齊定律：地?球上任意兩?個人只要?通過六個人就能產生?聯系。

仔細想想。

她和周淮讓最初相遇是在?游戲廳。

四?下無人，只有他們，而她不小心踩了周淮讓的腳。

那時?的他們，肯定想象不到多年後兩?人之間竟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系。

雲柚感動得一塌糊塗，憶起往事，破涕為笑，“你說，當初第一次見面，我踩你一腳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以後會?為了這個踩腳的人既學傳媒，又學醫。”

“第一次見面？”

“對呀，你忘記啦，第一次見面在?游戲廳，我投籃不小心踩到你，當時?我連人都沒看清，你就走了。”

周淮讓卻說，“我們第一次見面，不是在?游戲廳。”

雲柚本來很肯定，現下卻被他問得有點懷疑自己，“那是哪裏？”

“在?，昌渝街。”

那次見面，也許對雲柚來說不足輕重，但周淮讓卻印象深刻，記掛至今。

那時?周正陽剛去世?，周淮讓只要?想起他就會?去以前兄弟倆經常結伴去的甜文?面包店。

就是昌渝街街口的那家。

周正陽很喜歡那家的蜂蜜小面包。

隔年，正逢周正陽忌日。

周黎明?和袁晚清因為工作留在?林川，周淮讓獨自一人待在?江宜，那天傍晚，他照例去了昌渝街，臨下公交，突然?下起雨，剛開始雨勢不大，等周淮讓到面包店門口看見閉店通知時?，天空驚雷一聲，嘩啦啦的雨滴傾盆而下，而他被困在?昌渝街沒辦法離開。

可?對當時?的周淮讓來說，崩潰的不是下大的雨，而是關掉的面包店，沒辦法嘗到的蜂蜜面包，以及無處紓解逐漸將他吞噬的痛苦。

他一身黑，帶著鴨舌帽站在?店門口，家家燈火通明?，只有他面前，漆黑一片。

就在?這時?，一束淡黃色的光照在?他身上，手電筒閃了兩?下，又挪開，而後，聽見女生?輕快明?亮的聲音。

“你是來買面包的嗎？老板今天家裏有事，沒開店，你可?以過幾天再?來。”

周淮讓淡淡應了聲，女生?往巷子裏走，就在?他以為人已經離開的時?候，啪嗒啪嗒地?踩著水坑的跑步聲由遠及近，直至身側。

黑色沖鋒衣拉至下巴處，有鴨舌帽的遮擋，加上黑沈沈的天，周淮讓半張臉被擋住，不仔細看看不清，但他微微擡眼?，註意到女生?遞給他一把印有笑臉的傘。

以及一袋面包。

“我差點忘記了，店老板特?意交代我，如果看到個子高高的男生?在?店門口，就讓我把面包給他，是你吧，我等你一天啦，你再?來晚一點，我媽就不讓我出門了。”

“我看你也沒帶傘，這個你拿去用吧，到時?候你直接還到店裏就行，我跟老板很熟的，錢的話?，老板說你經常來，下次直接給他就行，大概就是這些，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走啦。”

女生?見他遲遲沒接，索性把東西一股腦地?全塞到他懷裏，然?後撐開傘，也不管周淮讓什麽反應，往前走兩?步，回頭大喊：“你快回家吧，公交車好像就剩一趟啦，晚點就趕不上了。”

那是周淮讓在?經歷那件好心沒好報的事情之後，第一次被迫接受來自陌生?人的善意。

女生?紮著高馬尾，在?雨夜邊跑邊跳。

只是因為別人一句囑托，就算沒有把面包給他也無所謂，可?她竟真的等了一天。

直到把東西交到他手上。

以及這把印有笑臉的傘。

周淮讓雖然?沒看清她的臉，但能想象到剛剛說話?的她也是這般笑的。

同樣也是因為這把傘。

又一個雨天，他認出那個女生?就是雲柚。

就在?他身邊。

聽周淮讓說起這段早已被她拋之腦後的事情，雲柚不免詫異，“我都不記得這件事了。”

“時?間這麽久，不記得也正常。”

“可?是，你記得。”

“對啊。”周淮讓笑著嘆氣，“為什麽我記得。”

雲柚靠近他，一腳踩在?比路沿高出一節的石頭上，勉強與周淮讓一邊高。

大概是怕他想起傷心事，雲柚借玩笑話?緩解氣氛，“是不是你當時?覺得我人也太好了吧，所以對我印象深刻！”

周淮讓扶著她，笑著說：“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那你猜猜我當初在?想什麽？”

“你不是不記得了？”

“多少有點印象嘛，你猜猜看呀。”

周淮讓：“想我能不能趕上最後一班車。”

“不是。”雲柚拍了下他的手，隨後俏皮地?笑，“我肯定在?想，這麽帥氣的小哥哥要?是我的就好啦！”

周淮讓單手扶著，另只手捏了下她的臉，“現在?可?不就是嗎。”

雲柚笑得很甜，垂眼?看著周淮讓的手，輕聲喚：“周淮讓。”

“嗯？”

“想，牽手嗎？”

周淮讓怔了怔，而後笑出聲，一副任君擺弄的模樣，“想牽就牽，想抱就抱，想親就親，不用問我。”

雲柚抿了下唇，主動牽起周淮讓的手，“是這樣嗎？”

在?周淮讓的註視下，接著一把抱住他，又問：“是這樣嗎？”

這樣還不夠。

她揚著嘴角，順勢在?周淮讓的嘴角快速啄了一口，笑盈盈地?，腦袋一歪。

“是，這樣嗎？”

那句話?本就是周淮讓隨口一說，卻沒想到雲柚直接一連串全做了，做就做了，關鍵還要?睜著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無辜地?問他是這樣嗎。

尤其是親他那一下。

全身像過電一般，嘴角的觸感轉瞬即逝。

不夠，這樣完全不夠。

就在?雲柚得意洋洋放松警惕的時?候，穩住她的那只手驀地?往後一摟，手掌用力，她猝不及防往前傾，而始作俑者眼?裏帶著捉弄成功的笑意，輕輕抵著她的前額。

聲音低醇蠱惑，呼吸聲迷亂，一字一句砸得雲柚暈暈然?。

“幫我，摘眼?鏡。”

剛剛握有主動權的雲柚突然?像是失了心神一般，屏住呼吸，聽話?照做。

幾乎是瞬間，唇瓣上多出一股熱度，鼻尖相交，碰到一起，分不清呼吸聲是誰的。

雲柚臉頰被單手捧起，她能感受周淮讓的拇指在?耳邊摩挲，粗礪的觸感忽地?令她天旋地?轉，身體飄飄然?。

獨屬於他的味道在?口腔彌漫，周淮讓徹底掌握主動權，引導著她，輕輕吸吮她的唇。

緊接著，雲柚聽見唇齒之間溢出三個字。

“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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