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讓被程立訓完話, 回西子灣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剛進小區，便看見前?方有兩人, 站在路燈下，男生個子跟他?差不多, 擋住女生。

要?不是地上有兩道人影，他?幾乎註意不到。

看背影, 他?還以為是哪對?難舍難分的小情侶。

正當他?準備繞路走時, 無意間瞥見女生往後退了一步，身上穿的剛好是江宜中學的校服。

不知怎地，他?竟鬼斧神差地停下腳步。

按理說，江宜學生住在西子灣的不在少數, 但當他?看見紮著高馬尾穿著江宜校服的女生, 依舊還是楞了半響。

駐足，仔細看了兩眼。

女生被男生擋了大半，又是晚上，很難一下看清。

可依稀間，他?還是辨認出那人似乎是雲柚。

再看對?面?那個男生, 不像江惟風，更不像林宸驍。

但總感覺在哪裏見過。

也是江宜的嗎？

不對?。

今天是周一, 大家?基本上都穿了校服。

現在已經十二月份, 那人穿著駝色大衣，根本不像高中生的樣子。

隨後，他?看見雲柚再次往後退了一步，那人步步緊逼, 乍一看不太友好。

周淮讓直覺不妙。

雲柚只身一人，男生來勢洶洶。

眼下只能想到最壞的情況, 他?行動快於?大腦，徑直走過去，叫了聲雲柚。

雲柚和姜北辰聽見動靜，紛紛望過去，兩人神色各異，姜北辰先是一楞，緊接著皺緊眉頭，很顯然，他?認出周淮讓是那天在校門口遇到的男生其中之?一。

很難說，明明有些人只見過一面?，但總能讓人印象深刻。

也許是因為長相，也許是因為他?身上那股無法讓人忽視的少年氣。

與姜北辰看見他?時的不耐恰恰相反。

雲柚仿佛遇到救星一般，黯淡無光的眼睛瞬間亮起來。

同樣的，姜北辰回頭後，周淮讓也認出他?了。

他?之?所以對?姜北辰印象深刻，正是因為那天雲柚碰到他?之?後表現出的一系列反常行為。

他?能肯定一點，雲柚並不喜歡跟姜北辰接觸。

周淮讓越過姜北辰，問雲柚：“怎麽沒?回去？”

姜北辰的出現，讓雲柚一時之?間忘記了自己?原本是打算去便利店的。

“我?，我?現在就?回。”雲柚聲線在抖，她?不曾察覺，看向姜北辰手中的袋子，“衣服給我?就?好，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寫作業了，麻煩你跑一趟。”

周淮讓沒?有要?走的意思，懶洋洋站在一邊，似乎在等雲柚。

雲柚話裏意味明顯，姜北辰沒?有繼續待下去的理由，東西給她?之?後，這時候倒擺出一副知心大哥哥的模樣，又說：“江惟風沒?回來，你一個人能行嗎？或者...”

“江惟風有東西在我?這裏，他?剛在電話裏說等會就?到，要?來找我?拿，正好你幫他?帶回去。”周淮讓很少打斷別?人說話。

聞言，雲柚點頭。

姜北辰睨了周淮讓一眼，壓下話被打斷的火氣，“那行，我?就?先走了，柚子，你註意安全，等南星回來，哥哥帶你們出去玩。”

話畢，姜北辰擡手想摸雲柚的腦袋，卻被她?不動聲色地躲開?了。

雲柚淡淡“嗯”了聲。

姜北辰剛走，雲柚依舊緊緊攥著袋子，有那麽一刻，露出驚魂未定劫後重生的表情，被周淮讓一一看在眼中。

想起雲柚對?姜北辰的抵觸。

上次是，這次更甚。

周淮讓想不出。

究竟是發生過怎樣的事才會讓雲柚對?姜北辰如此防備。

上一次看到雲柚這樣還是那天中午她?說自己?被搶劫的時候。

也是極力隱忍情緒，不想讓人察覺。

殊不知顫抖的聲音以及微紅的眼眶早已出賣了她?。

周淮讓想說些什麽，讓她?開?心點。

就?像那時她?安慰自己?一樣。

可還沒?想好，要?被安慰的人卻兀自開?口。

“周淮讓。”雲柚垂著頭，額前?的劉海擋住視線。

她?的。

還有周淮讓的。

“嗯？”周淮讓走近幾步。

視線範圍內，出現一雙幹凈的白鞋。

雲柚深吸口氣，肩膀微微聳動，半響，擡頭看他?，那些不知名的情緒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搖搖頭，“沒?事。”

可到底是不是真的沒?事。

周淮讓沒?問。

雲柚繼續說；“你剛剛說有什麽東西要?我?幫忙帶的？”

“我?到時候再給他?吧。”

雲柚遲疑，點頭，“好。”

“快回去吧，早點休息。”

“嗯，你也是。”

“明天見。”

“明天見。”

周淮讓也住在別?墅區，但他?在B區，雲柚要?去的是A區，在他?家?門口隱約能看見雲柚進了院門。

過了幾秒，他?收回視線，剛開?門，黃白相間的“小團子”從裏跑出來，圍在他?腳邊叫喚。

是他?家?的柯基。

周淮讓沒?著急進屋，蹲下身摸它的腦袋，“今天就?算了吧。”

小柯基似乎聽得懂他?在說什麽，從他?的掌心下，一滋溜沖出門，沖他?吠了兩聲。

周淮讓輕笑了聲，嘆口氣，“服了。”

他?取下書包，隨手丟在門口置物架上，關門，往前?走，一套動作行雲流水般熟練。

因為家?裏沒?其他?人，小柯基白天關太久，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養成了晚上不出去溜達兩圈不罷休的壞習慣。

說到底，還是周淮讓慣的。

平時，周淮讓帶它在小區裏逛兩圈就?回去。

好在他?家?這只狗還挺乖，不會隨便亂叫，自然也吵不到別?人。

“汪！汪！汪！”突然，小柯基停在某家?院門外，沖裏狂吠。

周淮讓走過去，沈聲制止。

與此同時，院門哐當一聲，傳來落鎖的聲音。

借著路燈，周淮讓仔細一看，這裏可不就?是雲柚進去的那家?院子。

剛剛走神想事情，根本沒?註意狗是往這個方向跑的。

現在才發現。

待他?走近，便看見一道急匆匆往裏跑的身影。

“雲柚？”

一出聲，人果然停住。

院內沒?有任何光亮，僅憑小區路邊的燈，周淮讓似乎看見女生背著身雙手捂著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動作很像擦眼淚。

她?在哭？

為什麽哭？

再次聯想到之?前?遇見雲柚的情形，周淮讓越發好奇她?和姜北辰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雲柚似乎也沒?想到剛剛互道明天見的人，會在這裏再次碰見。

她?留意到周淮讓腳邊的柯基，那家?夥傻傻地沖她?吐舌頭，拼命搖尾巴示好，仿佛在為嚇到她?道歉。

雲柚開?門，聲音嘶啞，“你晚上還遛狗呀？”

周淮讓盯著她?看，眼尾發紅，鼻尖也是紅的，很明顯大哭過一場的樣子。

他?喉間幹澀，回：“嗯，不然他?鬧不停。”

柯基似乎忘記雲柚先前?嚇過它，圍在她?的腳邊轉圈，萌雲柚一臉，有點想摸，又不敢摸。

“它不咬人。”周淮讓突然說。

雲柚壯壯膽，靠墻蹲下，縮成一團，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小柯基。

周淮讓看了眼昏暗的屋子，“你一個人在家?？”

雲柚點頭。

“江惟風什麽時候回？”

雲柚擡頭，“他?不是給你打電話說馬上回嗎？”

周淮讓汗顏。

她?不提醒，差點忘記自己?還說過這句話。

雲柚沒?在意，“可能路上耽誤了吧，應該快回了。”

“嗯。”

摸了會，雲柚問：“它叫什麽？”

周淮讓垂眸，“它？小白。”

雲柚用一副難以言喻的表情看向他?，“你起名字也太隨意了，小狗叫這個名字的，一抓一大把。”

見雲柚不再興致懨懨，周淮讓順著話往下說，“要?不，你幫它取一個。”

雲柚顯然當真，仔細想了想，順毛的動作依舊沒?停，“我?起啊，我?最不會取名字了，不過也不是不可以，我?想想啊，可以叫它...”

良久，雲柚再次擡頭，很認真地沖周淮讓哈哈兩聲。

周淮讓楞住。

雲柚：“就?叫它，哈哈。”

哈，哈？

確實跟他?一樣。

不太會取名字。

雲柚仰著臉，故作輕快道：“你不覺得，哈哈，這兩個字讀起來就?很容易讓人開?心嗎？”

周淮讓沒?有回答，目光毫不避諱地在雲柚臉上流連，過了會，反問道：“想聽笑話嗎？”

雲柚怔了怔。

小柯基跑回周淮讓腳邊，雲柚手摸了個空，緩緩起身，“想啊。”

不知道是周淮讓記性不太好還是怎地，他?竟把當初雲柚講給他?聽的那個笑話又說了一遍。

“有只兔子和一只跑得很慢的烏龜賽跑，你猜誰贏了？”

過於?一本正經，搞得雲柚差點都要?懷疑自己?到底講過沒?有。

“這不是我?告訴你的笑話嗎？”

周淮讓笑了，“還沒?講完。”

嘴硬得莫名戳中雲柚笑點。

原來。

這才是他?要?講的笑話。

雲柚憋笑，“是兔子。”

他?繼續說：“這只兔子跟一只跑得很快的烏龜賽跑。”

這回，雲柚直接搶答：“我?知道，是跑得很快的烏龜贏了。”

周淮讓雙手抄兜，點頭道：“後來，兔子跟一只帶著墨鏡的烏龜賽跑，你猜又是誰贏了？”

話術都是一樣的。

雲柚笑得不行，但依舊很認真地回答他?：“當然還是烏龜啦，因為烏龜把墨鏡一摘，兔子發現它還是那只跑得很快的烏龜。”

“不對?。”

雲柚歪頭，“怎麽不對?，我?之?前?，應該就?是這樣說的，沒?有錯呀，你是不是記錯啦。”

少年嘴角揚著笑意，“那只烏龜摘掉墨鏡，兔子發現，它竟然是第一次比賽跑得很慢的那只烏龜。”

嗯？

走向不太對?。

這個笑話還能這樣講的嗎？

雲柚楞了下，忍不住，徹底笑出聲。

少女笑得前?仰後合，仿佛又回到之?前?哪怕是一個動作，一句話就?能讓她?開?心半天的狀態。

即便這樣的她?也會傷心難過。

就?連哭都是找個角落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知道。

偏偏又是這樣的雲柚，一次又一次將他?拉出泥沼。

雲柚希望他?開?心的同時，他?也希望雲柚能一直快樂。

路燈下，影子拉得修長，周淮讓走近，地面?的人影重合在一起。

遠遠一看，像在擁抱。

少年的聲音再次響起，嗓音幹凈低醇。

“所以，是兔子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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