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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結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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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啟明回到家裏已經是下半夜。

家裏給他留著門呢, 他一進門謝啟成就從南屋叫他。

謝啟明推門跟他打個招呼,問他怎麽還沒睡。

謝啟成:“二哥,你是不是有心事?”

謝啟明:“當然沒有。”

謝啟成:“你這是抽了多少煙?這味兒!你嗓子都啞了。”

謝啟明默默地聞了聞, 然後把大衣脫下來順手搭在門後的衣架上散味兒。他就在謝啟成的房間裏洗漱刷牙,還把胡茬刮得幹幹凈凈的, 又用洗臉剩下的水洗了腳, 然後對謝啟成道:“早點睡吧。”

謝啟成:……你這樣還讓我早點睡!幸虧我睡醒一覺。

謝啟明回到東廂, 直接把冷涼的衣服扒掉,把自己熱乎乎的身體塞進被窩裏。

原本熟睡的林溪立刻小貓兒一樣縮進他懷裏,滿意地拱了拱, 睡得更香。

謝啟明摟著她溫軟的身體, 心裏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和不舍。

她正躺在他懷裏, 他卻在想念未來的她了。也許此後的每一天,都是看著眼前的她, 懷念過去的她,肖想未來的她。

他想要她的過去, 也想要她的未來。

他想成為她的過去, 也想成為她的未來。

原本再平常不過的日夜廝守, 現在竟然成了數著日子等待分離。

他用了很大的毅力才控制住自己, 他不可以把難過表現出來。她已經夠難受, 如果他再難受, 那她的難受就是無限加深的。

只要他跟從前一樣,她的難受也會變得輕飄飄的不那麽真實, 他要讓她開開心心地,不知不覺地等到那一天,而不是數著日子煎熬。

他戀戀不舍地親吻她,想把未來日子的親密都索要回來。

第二天他們哪裏都沒去, 就在家裏一家人說些開心的事兒。謝母給他們準備行禮,要帶的特產、吃食等等,林林總總裝了一大提包。

好在回去的時候沒有那麽多給家人帶的禮物,東西總歸會少一點的。

謝母對謝啟明道:“你媳婦兒懷孕了,以後多給她買點好吃的,奶粉麥乳精也多買些給她吃。家裏你就不用給錢了,你爸他們都有工資呢,不用你給。”

謝大嫂:“對的,多給弟妹買好吃的,雞鴨魚肉的,有的買就買,貴點也沒啥,吃了就是賺了。”

看他們對自己這麽好,林溪心裏暖烘烘的,就更加舍不得他們。

這一次時間充裕,謝啟明讓陸秀峰給買的軟臥,這樣林溪就能舒服很多。

等到了首都,這裏氣溫比老家要低一些,依然冷得很。

林溪還沒開學,就跟著去謝啟明軍校宿舍住。

一天時間就在路上倒來倒去的,春寒料峭,尤其還下著雪,小北風嗖嗖得吹著,直接把林溪吹感冒了。

等到了他宿舍的時候,林溪有點低燒。

她自己沒怎麽樣,謝啟明內疚得很,覺得是自己沒照顧好她。

看林溪把鼻子擤得紅彤彤的,眼睛還不斷流眼淚,他十分難受,把她抱在懷裏,“難受嗎?要不要去醫務室開點藥?”

林溪:“不用吃藥。”

她雖然第一次懷孕,卻也知道剛懷孕不能亂吃藥,尤其那些毒性大的。這時候的安乃近、土黴素、四環素之類的,毒性都很大。

“我多喝點熱水就好了。”

謝啟明把爐子燒上熱水,又出去別人家尋摸了幾個大蘋果和橙子回來。在首都冬天吃蘋果和橘子不算困難,但是橙子和香蕉還是挺少的。至少國營菜場和副食品店都沒得賣,只能是內部供應。

他這是從一個領導那裏討來的,給林溪加點營養,興許感冒好得快。

他抱著林溪坐在床上,用被子裹著她,在爐子上煨著土豆和紅薯,一邊給林溪剝甜橙吃。

這時候的甜橙比起現代的可差多了,品種不行沒有那麽甜還有點苦,但因為是當年的水分倒是不錯。

林溪一口氣吃了好幾片,涼絲絲的,吃完感覺鼻子都通氣了。

謝啟明怕她發燒厲害,拿白酒給她身上略搓了搓,然後就讓她呆在被窩裏,他把爐子燒得旺旺的,宿舍裏就和暖春一樣暖熏熏的讓人昏昏欲睡。

林溪不一會兒就睡著了,睡夢中出了很多汗,隱約地感覺謝啟明一直在給她擦汗,所以她雖然出汗卻沒有難受,更沒有二度著涼。

下半夜她就睡得很舒服。

她睡得早,所以醒來得也早。此時晨光熹微,屋裏光想朦朦朧朧的。她躺在謝啟明溫暖的懷抱裏,他睡得很沈,她悄悄擡頭看他,他濃眉蹙起,挺拔的鼻梁線條利索又漂亮,他的嘴唇不薄不厚,看起來有點嚴肅,可親起來卻軟軟的。

她真的好愛他呢。

她輕輕地親了親他性感的喉結,還有堅毅的下巴,雖然他刮過,可還是有星星點點的胡茬冒頭,紮得她唇癢癢的。

她用那句廣告詞來安慰自己:但求擁有,不求天長地久。

她求天長地久,可她也想留下他們的孩子。

離開前的每一天,她都會開開心心地,只讓他看她的笑臉,絕對不會看到她悲傷。

如今塵埃落定,她已經不會再胡思亂想,也不會再恐懼未知時間的到來。

她只需要把剩下的時間好好地陪他過完就行了。

不用把日子過成詩,卻也不會再誠惶誠恐把自己嚇得過度緊張。

她一再地親他,謝啟明想裝睡都不行。

他直接扣住她的腰,啞著嗓子低聲威脅,“你再這樣,我就當不知道你懷孕了。”

就檢查的前一天晚上,他們還一折騰就是大半夜呢,沒道理剛知道懷孕就不能做了吧?

林溪瞪圓了眼睛,“你要不要這麽好色!”

謝啟明翻了個身,讓她趴在自己胸前,“首先是你有色,我才好的,所以不賴我。”

林溪:“你歪理,那麽多好顏色的女人,你怎麽不去好?”

謝啟明:“她們對我來說是黑白的沒有好顏色,只有你有。”他把她撈起來開始親她,親得她像小貓兒一樣發出咕噥的聲音才停下來。

“你說我們給兒子起個什麽名字?”林溪小聲問。

謝啟明:“也許是個女兒呢?我喜歡女兒。”

林溪:“可我覺得是兒子呢。女人的直覺很準的。”

謝啟明:“不是叫小象麽?你侄子謝清起的。”

林溪:“小象,那豈不是有個大鼻子,那可不行。”

謝啟明:“也不是……不行。”他拉著她的手往下走。

林溪啐了一口,“謝啟明,你越來越不正經了!”

謝啟明絲毫不讓著她,“我要正經也不能娶你啊。”

林溪摁著他的胸口坐起來,大眼含嗔帶嬌地瞪著他,“一大早,你吃錯藥啦!”

她昨晚發低燒出汗,怕她衣服吸汗變涼,謝啟明給她脫/光了的,這會兒她撐起來,那絕色春光就都展露在他眼前。

他的眼睛都紅了。

林溪意識到,趕緊鉆進被窩,拿背對著他,“我衣服呢?”

謝啟明:“洗了。”

“幹凈的啊。”

“爐子上烘著呢,不知道糊了沒。”他嘴上亂說著,手上也不老實,把林溪弄得話也說不出了。

林溪覺得謝啟明不一樣了,不知道是受了什麽刺激,他變得可浪了!

因為白天沒事,外面還下了一場春雪,地上泥濘兩人也不出去,所以就窩在床上折騰了一早晨。

等他們起來洗漱做飯的時候,後勤主任親自過來跟謝啟明打招呼,讓他去領一些魚過來。說是過年的時候海軍大院發的福利,因為謝啟明回家了所以沒發給他,這會兒回來正好領回來吃。

謝啟明去了一趟,帶人扛回兩大袋子魚,一袋子又長又寬的大帶魚,一袋子小黃花,都還凍得硬邦邦的呢。

林溪看著這兩大袋子魚,嚇得嘴巴都合不攏了,“這……我們哪裏吃得完啊?”

謝啟明笑了笑,“帶去給韓家一些,然後蔚秀園的老師們分一分,差不多的。”

林溪猛點頭,“對,你快分給他們,要不我們得吃臭了。”

中午謝啟明就給她做魚,雞蛋面糊糊裹著帶魚油煎,還有煎小黃花魚。林溪原本還怕會像謝大嫂那樣有反應,聞到油煙味兒會惡心嘔吐呢,誰知道她半點反應都沒,吃得別提多香。

謝啟明看她愛吃,晚上又給她做了紅燒帶魚段,還做了小黃花。

這麽連著吃幾頓,林溪就要吃吐了。

謝啟明看她一時半會不想吃魚肉,就挑了一些帶魚放在鍋裏蒸熟,再起油鍋炒松散,直接做成了魚肉松裝在幾個麥乳精的大瓶子裏,給林溪平時拌飯吃。

林溪又愛上了魚肉松,早飯的時候饅頭夾芝麻醬加魚肉松,或者米飯拌芝麻醬加魚肉松,居然非常美味。

除了幾個月後她就要離開這裏的那個魔咒,其他一切都是歲月靜好的模樣,好得讓林溪覺得做夢一樣不真實。

林溪覺得自己懷孕以後開始嬌氣、能作了,但是遇到謝啟明她就變成乖乖寶。

謝啟明簡直是個寶貝,他什麽都會,性格又那麽好,對她溫柔體貼卻又不會一味地順從她,該霸道霸道,該強硬強硬,反正既給她空間讓她作,又不會讓她作得過分。

寵而有度吧。

這時候部隊、工廠又開始流行大拉練,學校也緊跟形勢。工宣隊和軍宣隊領著學生們一起,從校園出發,要沿著通縣、順義和懷柔繞一大圈,直到他們昌平分校區。

這一次拉練經歷了十幾天,全是步行,而且為了鍛煉學生們轉走泥濘的小道。

學生們到了終點的時候直接全員累得幾乎崩潰。

不過林溪沒有親自跋山涉水。謝啟明給學校打了申請,因為懷孕林溪不需要參加一些過度勞累和危險的活動,他直接開車帶她走一圈,讓她知道現場什麽樣以便她能寫文章就好。

等全民拉練以後,學校恢覆了以往的教學情況,林溪也每天上課下課,寫文章投稿,忙得不亦樂乎。

舍友們知道她懷孕以後,對她都頗為照顧,只要謝啟明不在蔚秀園陪她,她們就必然拉她住在宿舍。

雖然謝啟明和林溪想好好珍惜分別前的時光,可事實並不總如人所願,畢竟他也有自己的社會身份。

年初印巴戰爭緊張起來,解放軍嚴陣以待,謝啟明和幾個有豐富邊境短兵相接經驗的軍官也接到了調令,要求他們趕赴前線。

接到命令的時候,謝啟明恍惚了一下,就連剩下的幾個月,他也不能和她廝守了嗎?

首長掃視了一眼,視線落在謝啟明身上,“謝團長,有困難嗎?”

謝啟明的聲音果敢堅毅,沒有一絲猶疑,“回首長,沒有!”

首長點點頭,“去準備吧,三天後出發。”

三天時間,是給他們趕赴戰場之前的假期,可以自由安排。

謝啟明便直接調了課,去林溪學校講課,這樣也能陪她三天。

陽春三月,風清日麗,天氣好得讓人心醉。

謝啟明開車帶林溪去解放軍總院找連大夫做孕檢,明天他就要走了。

如今林溪已經有三個月身孕,但是並沒有顯懷,腰身依然細細的,小腹也平坦得很。

最讓人羨慕的是林溪沒有什麽孕吐反應,哪怕是吃魚吃肉都不會因為味道而反胃嘔吐,胃口好得不行。

連大夫:“你的體質特殊,也是這孩子體貼媽媽,一點都不讓你受罪。想當年我生我們家老大的時候,直接吐了七個月,都快生了才好點。”

林溪習慣性地撫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可能他和我一樣饞?我要是都吐了,他也吃不到啊。”

幾個大夫被她逗笑了,都羨慕她懷相好,不但不變醜,整個人反而滋潤得仿佛抹了一層珠光,漂亮得耀眼。

之前一個忙著給謝啟明介紹自己手下漂亮護士的護士打趣道:“怪不得謝團長對我們的漂亮護士們從來不多看一眼,要是早說,我也不用白忙活不是。”

他們都不信謝啟明和林溪是他在回家養傷那點時間認識結婚的,都覺得肯定是老早就認識,預訂好的。

至少謝啟明是這樣,要不就他那個冷清的性子能主動找和女孩子結婚?

看看林溪這漂亮迷人的樣子就知道他在撒謊!

謝啟明拿著醫院給林溪開的單子,這樣就可以跟單位申請牛奶券,他給林溪一天訂半斤牛奶,讓她一直喝到生。

林溪:“我用喝這麽多牛奶嗎?”

她個人不是特別喜歡喝牛奶,半斤也太多了。

謝啟明:“當然要喝,大夫說了如果能買到牛奶是最好的。”

他要給她最好的。

他把林溪抱上車,給她系上安全帶,自己繞過去上車,發動車子回學校。

林溪松了松安全帶朝他靠過去,握著他的大手,笑道:“她們肯定得笑話我,懷孕的時候喝牛奶,生了以後自己變奶給寶寶喝……”不等說完,她頓住了話頭,她可能沒機會給寶寶餵奶吧。

不過以謝啟明的身份,那應該也可以給孩子申請奶粉的,到時候他也不會餓著的。

謝啟明側首看她,壓下心頭的鈍痛,故作不知地問:“怎麽啦?”

林溪扭頭看向車窗外,笑道:“就……有點奇怪嘛。到時候你還是給寶寶買奶粉買牛奶,讓他一直喝吧,我可能不想餵他。”

謝啟明握住她的手,拇指一下下地摩挲她光滑的手背,“我走了以後,你要是有需要幫忙的就給翟團打電話。”

翟團長和他們一起吃過幾次飯,人很豪爽,酒量尤其好。

林溪笑了笑,“我知道啦,你之前說過的。”

謝啟明說不出話,就握著她的手,單手控制方向盤沈默地開車。車裏的空氣一時間有些過於沈重,兩人誰也不知道要說什麽。

謝啟明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也許等他回來她已經……他心神一顫,沒控制住力氣捏疼了她。

林溪似乎知道一些什麽,但是又不想去深入探究。謝啟明是不是知道她的秘密了?他知道多少?她有時候覺得他是知道的,但是又自欺欺人說他不知道。他們都不想捅破這層窗戶紙,然後無言以對或者抱頭痛哭。

悲傷是他們最不需要的東西。

她隱約知道那天晚上自己喝醉早上醒來看到謝啟明,其實她就暴露了。但是他一直掩飾著,甚至都沒有像以前那樣再試探過她,她也就裝不知道。

下午回到蔚秀園,謝啟明讓林溪跟她舍友和要好的同學說,晚上他請客。他時常請她舍友和同學吃飯,這樣他不在的時候他們就會照顧她、保護她。

如今白日漸長,他們去吃過晚飯回來天還沒黑,告辭同學們以後,謝啟明牽著林溪的手去校園散步。

學生們都去食堂吃飯了,湖邊靜悄悄的只有水鳥在游弋嬉戲。

他倆站在一片垂柳之間,湖水倒映著兩人的身影,那麽般配和諧,垂柳輕輕地點著水面,給他們裝點了夢幻的漣漪。

謝啟明摟著她的腰,凝視著水面成對的水鳥,聲音平緩地對林溪道:“從小到大我一直按部就班地成長,從來不知道什麽是悲傷什麽是快樂。直到遇見你。”

他緩緩垂首看她,擡起她的下頜,她清亮的桃花眼裏有淚光閃爍。

他俯首輕輕地親吻她,低聲道:“我愛你。”

他要親口、面對面地告訴她這個事實,我愛你,沒有其他的任何修飾語,也沒有其他任何的贅述。

就這麽簡單純粹。

他愛她。

林溪忍不住流出眼淚,“我愛你,謝啟明,我愛你。”她聲音破碎,飽含最真的深情。

謝啟明笑起來,親吻走她眼角的淚水,點了點她的鼻尖,“小丫頭,我不說你不會先說是吧,滑頭得很。”

林溪怔怔地看他,這人!

方才的傷感氣氛一掃而空,她開始擰他的臉,“你才滑頭,你看你臉這麽瘦,我捏都捏不起來,你以後多吃點,我喜歡肉肉的。”

謝啟明故意把兩頰鼓起來,用眼睛看她,這樣?

林溪笑得倒在他懷裏,“你謝三歲啊,幼稚!”

謝啟明直接把她抱起來往家走,“嘴上說喜歡肉肉的,我但凡有點贅肉你不知道多嫌棄。那天是誰說來著,‘謝啟明,你退休以後可千萬要註意,千萬不能那樣’。”

那天他們去看電影,裏面有幾個外國將領,挺著將軍肚,大光明腦袋。林溪笑話說這叫禿頂、啤酒肚,什麽將軍肚大光明腦袋的,還讓謝啟明以後要註意,千萬不能這樣,多帥的帥哥都扛不住禿頂加孕婦肚。

林溪把臉埋在他頸窩裏,摟著他的脖子,嘟囔道:“我怎麽會嫌棄你呢,你到老也是個帥老頭呢,盤靚條順的帥老頭兒。”

謝啟明心裏一片溫柔,“可我怎麽想不出你變老的樣子呢,不管我怎麽努力,你一直都是這樣軟嘟嘟的。”

他抱著她往家走,卻盼望著路能長一點,可以一輩子不撒手。

林溪原本說困,可真躺在被窩裏的時候她又開始不安分,小手在他身上動來動去的。

謝啟明:“你在玩火,你知道我忍不住。”

林溪:“我問過大夫,其實是可以的,你不用忍得那麽辛苦嘛。”

謝啟明:“你確定?”

林溪:“其實……不是很確定。”

“晚了。”他將她鎖在懷裏,果斷地反擊回去。

深夜,林溪已經累得睡沈了,她眉頭微微蹙起,濃密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濕漉漉的讓人心醉。

他看得有些移不開視線,隨即笑了笑,俯首親吻她的眼睛,小聲道:“我也沒做什麽,看把你委屈的。”

他又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拿了紙筆開始給她寫信。

他一只手留戀地撫摸著她的頭,另一只手就墊著枕頭寫字。

每一次去前線,他們都要預留遺書,這是慣例,如果犧牲就交給家人,如果平安歸來便撕掉。

這是他給她的第一封書信,不是遺書而是情書。平時面對面他絕對說不出口的話,在離別前的一刻全都傾註到筆尖上。

“林溪,從我決定要你的那一刻起,這一生就不會再有別人了。不管時間流逝還是疾病生死,都不能改變我的心意,我愛你,今天比昨天多一點,哪怕你不在身邊,哪怕再也不能相見,愛也會隨著時間小溪匯成大海,永不枯竭。”

“但是我不希望你也這樣,即便沒有我的日子,你也要開開心心的。就算我可能回不來,我也希望你一直往前走。比起被你遺忘,我更不願意你一個人孤單。如果你……去到一個沒有我的世界,我也希望你快樂幸福,像別人一樣戀愛、結婚、生兒育女,陪著歲月溫柔地老去,盡情地享受這人世界的悲歡離合。”

“我很少許願,可我現在誠心誠意地祈求我能參與你的過去,你能成就我的未來。如果可以,我想早一點遇到你。”

“最後我想告訴你,你是自由的,你的思想,你的靈魂,你的身體,你所有的一切,都是自由的。”

“謝謝你的出現,謝謝你的愛。”

“我愛你,永遠。”

他把信疊成一個三角放在她的掌心裏,然後幫她合上,垂首親親她的手,再親親她的眉眼鼻梁嘴唇和臉頰,最後隔著被子在她腹部親了親,直起身來深深地看她一眼,緩緩擡手向她敬了一個軍禮。

“謝謝,再見。”

他轉身投入蒼茫的黑夜,奔赴那沒有她的未來。

**

謝啟明走後,林溪的生活一如既往,每天和舍友們去食堂吃飯,上課參加各種活動,寫各種稿子,養胎。

轉眼就到了7月底,謝啟明已經走了快四個月,可他沒有信回來,她也不能寄信給他。好在翟團長一直有跟她溝通謝啟明的信息,每周給她報一次平安,讓她放心。每半個月他會派一名女兵開車過來接她去解放軍總院做檢查,連大夫一直親自給她檢查,說她懷相很好,到時候也很好生,讓她不必擔心。

她不擔心,因為她懷的是男主嘛,他一定會平安順利出生的。

唯一不好的是,可能他出生的時候爸爸不在身邊,媽媽也……會離開。

在原本的故事裏,他是一個孤獨的孩子,在現實的世界裏,他……可能依然要獨自堅強。

不過她相信,這一世的謝啟明會愛他,不會只有責任,這一世謝母、謝清等人也會愛他,不會讓他再做一個獨孤的孩子。

這日她體檢回來,回到宿舍得知岳欣榮要提前畢業入藏了。

他們第一屆工農兵學員學習周期都不長,有的專業學一年,有的兩年,基本沒有超過兩年半的,畢竟都是為了培養一些實用技術人才,而不求理論學問的深度。

尤其他們這些外語系的解放軍學員,本身就是為了邊境和外軍對話臨時培養的,只要前線需要立刻就要趕赴邊境。

林溪:“這麽突然。”

岳欣榮笑道:“那邊急需懂印地語的人,我學得好,教授說我可以提前畢業。”她握住林溪的手,驕傲地說:“林溪,我終於可以上前線為國貢獻我的力量了!”

林溪抱住她,“你是最棒的,我們為你驕傲。”

岳欣榮:“你有沒有寫好的信讓我給謝團長帶,你現在就寫,我明天才去軍區報到呢。”

林溪緩緩搖搖頭,“沒有,你如果見到他,就跟他說我和孩子都很好,不管在哪裏,我都會想念他的。”

她有啊。

她寫了好多好多信要給他,她有好多好多話要說給他聽。太多了,說不完的,所以就不要說了。他知道她愛他,他知道她會遵守承諾好好生活,她要讓他知道她也會一直想念他不會忘記他,這就夠了。

至於她每天寫的那些信,就放在宿舍裏等他回來的時候慢慢看,剩下的歲月那麽漫長,他有很多很多時間可以看。

畢竟她一天寫一封,給他的給兒子的,寫了好多好多信呢。

現在,她不要他分心,不要他在生死戰場上兒女情長。

岳欣榮沒戀愛過,不能明白這種感受,畢竟寫家書也是慣例。雖然有些疑惑林溪說什麽“不管在哪裏都會想念他”,不過她尊重林溪,她笑道:“行,到時候我就跟謝團說你現在吃得可圓潤呢,比以前更美!”

“謝謝。”林溪再一次和她擁抱,謝謝你們,給我一個美好的回憶。

等岳欣榮走後,他們也陸續開始畢業。

今年全國各地都在開辦工農兵大學,被舉薦入學的學員也越來越多。

金秋轟轟烈烈地過去,進入涼爽的暮秋時候,林溪的預產期也快到了,翟團長讓女兵把林溪接到解放軍總院特需病房住著,還讓人把謝母和林溪外婆接過來,讓她們在那裏陪林溪。

這日,林溪如往常一樣起來,先跟外婆和謝母說說話,然後一起去院子裏散步。

誰知道走了沒幾步,她突然感覺肚子一陣抽痛,下面有什麽流出來,“哎呀~”她痛得叫了一聲。

謝母往她肚子上看了一眼,卻見有清亮的液體順著她的腳踝流出來,立刻大喊起來,“大夫,大夫,我們要生啦!”

林溪:“媽,你別喊……”

結果不只是謝母喊,外婆也跟著喊,很快就有護士過來把林溪給架走了。

謝母抹了一把汗,“老天拔地的,可終於要生了。有大夫幫忙接生,可不用咱們操心,親家姥姥,你且到一邊歇會兒。”

連大夫一直說林溪懷相好,孩子不大不小肯定好生,所以雖然比大夫說的預產期提前了兩天,謝母和外婆一點也不擔心。

外婆:“啟明咋還不回來呢?這小溪都要生了啊。”

謝母:“那哪有準兒啊,他每次去邊境一去都三年兩年的呢。”

外婆犯愁了,“那等他回來,孩子該不認識他了。”

正說著,她們聽那邊有人喊快點有病號什麽的,是直升飛機送過來的,當地治不了就送到這裏來的。謝母心裏一緊,忍不住就往那邊去看看,打聽哪裏來的。然後她就看到了風塵仆仆糙得?的兒子,他和幾個戰士一起擡著擔架快速地跑進來,跟著大夫往搶救室去。

謝母顧不得什麽了,追著喊:“啟明,啟明,你媳婦兒要生了!”

謝啟明聽見聲音,回頭就看到了自己親娘,立刻就明白怎麽回事。

原本他算著日子林溪要過幾天才能生,誰知道今天就要生了嗎?他其實能定期得到林溪的平安消息,知道產檢,身體健康,只是不能確定可以趕回來見她最後一面,也怕等他回來她可能已經走了。

他目送大夫們把戰友運進搶救室,然後去找謝母和外婆,一起去林溪的產房。

產房的門關著,看不見裏面的動靜,但是能聽見裏面生孩子的產婦在大聲叫疼。

外婆:“不是咱小溪,咱小溪叫不這麽大動靜。”

產房不小,裏面好幾張產床,同時有三個產婦被推進去了。

那兩個產婦叫的聲音特別大,把外婆和謝母弄得一驚一乍的,心都跟著提起來了。

謝啟明本就極度疲累,被她倆弄得更加緊張,就讓她倆去外面院子裏溜達溜達,他自己在這裏等。

他剛從高原上下來,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就是從極度缺氧的地方到了富含氧氣的地方,都會有點醉氧。

他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坐在產房外面走廊的長椅上,雖然看不見她,可坐在這裏似乎就能給他力量。

她能給他力量,哪怕看不見,不在一起。入臧第二個月的時候,他帶人執行任務,由於環境惡劣,回來病了一場。昏迷的那兩天裏,他似乎能聽見他的聲音,聽見她趴在他耳朵上唱歌,帶著他一步步往前走,然後他就醒了。

也許因為他愛她至深,哪怕陷入昏迷,她也非常清晰地跳動在他心尖上。

上個月岳欣榮入藏見到他,第一句話就是“謝團,嫂子和孩子都好著呢,嫂子說不管在哪裏她都會想你的”。

他立刻明白她這是在回應他留下的那封信,他讓她回去以後放下他往前看,她回他不管在哪裏都會想念他,如他想念她一般。

現在她要走了嗎?

如果依著他自己的性子,他想沖進去把她抱在懷裏,清清楚楚地看著她,明明白白地跟她道別,知道她什麽時候走去了哪裏。

可他知道不能那樣,因為她不想。

他尊重她的選擇,如果要走就平平靜靜地走,不要生離死別的糾纏。

反正這一輩子他都不會忘記她了,哪怕有人和她一模一樣,哪怕有人和她同一個身體,那都不是她。

不是他的她。

在見過岳欣榮以後,他突然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他至今無法解釋那個夢,但是後來卻能記得清清楚楚。

夢裏他完成任務接到調令回京,他為了能提前見到她便連夜趕路,一定要在她走之前趕回來見她一面。

他如願趕回來,見到了生完寶寶的她。

可當她睜眼朝他看過來的時候,他卻如被利刃刺穿一樣釘在那裏動彈不得。

她露出委屈的眼神,“你幹嘛啊,你怎麽不過來抱我?”

他看著她,那張熟悉的臉,卻沒有了讓他心動的眼神,她有著讓他一想起來就會心跳加速的迷人眼神。

他一直都覺得她的眼睛比她的嘴巴可愛,因為她的眼睛從來不會撒謊,不管是一開始的抗拒還是惶惑,還是後來的慢慢喜歡,最後的深愛和糾結。她的眼睛一直都在跟他訴說著她的心事,不像她嘴巴那麽調皮。

而眼前的這雙眼睛,雖然形狀一樣,可傳達給他的內容卻是天差地遠。

這雙眼睛不讓他心動,不會讓他熱血沸騰。現在看到她,反而如冷水加身,冰冷的不能再冰冷。

“你不是她,我媳婦兒呢?”他冷冷地問。

“我是林溪啊,我就是你媳婦兒啊!”她委屈得很,眼淚立刻溢滿眼眶,“謝啟明,你變心了!你幫你生兒子,你竟然要這樣對我。”

謝啟明卻不想看她,如果沒有了自己愛的人,這就是一個皮囊,對他而言並沒有吸引力。

他愛上她,本就不是因為她長成這樣。

他可以養著這個女人,但是他不會再跟她有什麽瓜葛,他還要帶走他和林溪的孩子。

他走上前,俯身去抱繈褓中的孩子。

她突然抱住了他的胳膊,“謝啟明,你不可以這樣,我是你的媳婦兒,我是林溪!”

謝啟明蹙眉,眼中閃過一絲嫌惡,立刻掙開她,“你可能是林溪,卻不是我媳婦兒。”

“我怎麽不是?難道你不是和這個身體好的嗎?你不是和這個身體恩愛生孩子的嗎?同樣的一個身體,為什麽不可以?”

謝啟明沒看她,把孩子抱在自己胸前,淡淡道:“當然不可以。”

因為他愛上的不是一個身體。

“你就不怕你走了以後就再也找不到她嗎?你和我在一起,也許等我大發善心就把她還給你呢。你不知道吧,你活在一本書的世界裏,而我和她都是外面來的林溪,這個身體本來是我先穿的!”

這些東西他問過醉酒的林溪,可她當時一心不能二用,很多事情沒說清楚。

謝啟明便想問問這個林溪,到底是怎麽回事。

可當他想開口的時候,孩子突然哭起來,然後他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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