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穿越過來根正苗紅從小接受九年義務教育的蘇婉清，也不能說完全沒有打過算盤。記得小學時候，學校還曾要求每人帶一把小算盤去，學習了一下基本的撥法，但事隔多年了，雖然蘇婉清努力回憶，但手法生疏得不行。她略撥了一撥，恍然覺得身後的人半天沒說話了，回頭望過去，見那人已經眉頭深皺，顯然對她這個學生十分不滿意了。

“若不是我提前知道了小姐在撥算盤，忽然走進來，恐怕會以為小姐在磨刀。”管家說道。

蘇婉清自知理虧，訕然一笑道：“還請管家指教一番，多年不摸算盤了，手生了些。”

管家在旁邊坐下來，接過算盤。他手指纖長，算盤珠子在他的手上聽話得很，劈啪一撥甚是悅耳。蘇婉清努力接收著他口中所說的看賬的重點和要點，連連點頭稱是。

“小姐試著來算一算罷。”管家把算盤推到蘇婉清面前說道。

蘇婉清深吸一口氣，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手撫上算盤珠子，緊張地撥動起來。算過幾頁之後，見管家沒再言語，心中慢慢滋長了些成就感，嘴角便咧著怎麽也合不上。

“這麽多年來，蘇府的生意盡數被你打理著，一定很辛苦吧。”蘇婉清見管家臉色和悅，便有些飄了，大著膽子同他搭話。

沒曾想管家略沈默了一下，看向蘇婉清，臉色嚴肅道：“小姐若是想收回，隨時可以。我雖掌管蘇府生意多年，說到底不過是聽候差遣罷了。小姐覺得忌憚的話，倒也不必如此拐彎抹角。”

果然是個說話不肯中聽的，難怪小桃一再交代不要因為言語怪罪於他。但是想他也是個有才幹之人，蘇家的生意能這般如火如荼，還得多虧他了。如今又聽他說想收回隨時可以的話，蘇婉清明白他應當不會是產生什麽歪心思的人，倒放了心，心中並不生氣。“管家不必多想，不過是真心覺得你辛苦罷了。我不是什麽愛冷嘲熱諷笑裏藏刀的人，你這麽多年來勞苦功高，我都明白。我之所以要學習做生意也不是為了什麽掌權之說，只是突然想明白了，撇去財富我不過一介孤女，若是沒什麽本事，何以立足在京城。這偌大的家業，我又如何守得住？”

“小姐曾說，姑爺有朝一日金榜題名，必能夠護蘇府昌盛百年。”管家涼涼說道。

蘇婉清停了手，看向管家，道：“金榜題名自然是好，但寄希望於別人終歸不妥。倒不如自己有一技之長來得實在。只是要有勞管家了。”

案頭的蠟燭閃了一下，是窗戶未關，寒風吹入了。

“小姐後悔了？”

蘇婉清不知他是指什麽，訝然看向他，道：“後悔什麽？”

恰小桃端了夜宵進來，蘇婉清被分了神，再要問卻見管家已經起身道：“這堆賬冊是我已經看過的。小姐核對完了可來告訴我其中的問題。”說罷也不道別便裏去了。

小桃把熱氣騰騰的銀耳羹盛出來，道：“小姐不要生氣，管家就是這樣的。”

蘇婉清吩咐小桃一起坐下吃，笑道：“好了，我知道了。小桃你可真護著管家，莫不是有什麽想法？”

小桃氣得臉都紅了，道：“小姐別取笑我了。我們這些在府上當差的，都知道管家的秉性，對他是又敬又怕的。他最是中直純良，眼睛裏揉不得沙子。但是又是真心實意地對人好。小姐你自然不知了，你對管家有些偏見不是。”

許是蘇婉清太過和善了，導致小桃也飄了，竟敢話裏話外指摘她了。蘇婉清放下碗，道：“小桃，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小桃，忙道：“奴婢一時失言，絕不是指責小姐的意思。不過小姐的確同管家不太對付，這會兒管家願意過來指導小姐，奴婢還覺得有些吃驚呢。”她瞪大了雙眼，看向桌上的一堆賬冊。“今日天色已晚，小姐吃了便早些歇下吧，奴婢把這裏收拾一下。”

蘇婉清止住小桃，道：“別忙，你先吃。這些賬冊我還要看的。”

“這麽多賬冊，小姐要看完嗎？明日跟著管家出去的話，又得早些起來，晚上務必早些歇下才是。”

蘇婉清搖搖頭，道：“待會兒吃完了你先下去，我自會安排。對了，你說我和管家不對付，到底是什麽事？我有些記不清了，你撿些緊要的同我說說。”

難得看見小桃呆楞了一下，隨後見她搖搖頭，道：“小姐不記得了？”

“不瞞你說，自從上次和柳月兒爭執過後，便時常頭疼，我又不敢對其他人說起。有些記憶便時斷時續的，不怎麽想得起來了。”蘇婉清道。其實是因為文中並沒有寫到這一段，這個管家到底從哪裏冒出來的，這麽好看的配角，楞是在書中沒多少筆墨。

小桃急了，道：“小姐如何不說呢？我這就去請大夫過來。”

“我沒事，現在頭疼的毛病已經大好了，只是有些事情總是想不起來。你若真心憐憫你家小姐，便給我講講到底怎麽回事。”蘇婉清扯了扯小桃的衣袖，可憐巴巴地說道。

小桃本來聽她說得嚴重，眼中已經急得噙了眼淚，被她這麽一逗又笑出聲來，道：“還是請大夫看一看罷。小姐，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你和管家的不快了？難怪你敢這麽直面管家，還讓他教你做生意。”

蘇婉清心中苦笑，難道這個梁子還結的挺大？這管家還只是拿話堵她，還算是好性子了？只聽見小桃說道：“管家是個孤兒，小時候被老爺收養入府的。人牙子不知在哪裏拐了他過來，人又瘦又小，在一眾待選的人當中看起來很不打眼。本來不願選他入府，是小姐說見了他可憐，讓老爺留下他的。”

“那我不是還對他有恩嗎？怎麽叫不對付？”蘇婉清道。這樣看來的確是符合大小姐人設的，內心善良但是脾氣和腦子都不算太好。

小桃把門關了，壓低聲音道：“小姐果真不記得了？老爺膝下無子，在小姐還小的時候就想培養小姐作為蘇家的接班人。但是小姐對這方面不感興趣，哭著喊著不肯學。有一次偷偷跑出去生了場大病，把老爺愁得不得了。後來一次偶然的機會，老爺發現蘇明澈有這方面的天賦，他又肯學，便開始重點培養他了。大家都說老爺是把他當做上門女婿一般培養的，雖然他出身低微了些，但是隨著日漸長大，也是生的一表人才，又把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條。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架勢，老爺一直十分倚重他。”

“慢著，你說的蘇明澈莫非就是管家的大名？”蘇婉清奇道，“我這頭腦大不如前了，管家管家的叫著，倒把他的真名給搞忘了。”

小桃看蘇婉清的目光有些擔憂，道：“小姐為何健忘至此？這明澈二字是管家開始跟著小姐上學，先生見他聰穎給起的名字。”

青梅竹馬啊，原來是。蘇婉清道：“那後來呢？”

“後來，小姐不知從何處知道了老爺的心思，鬧著不肯答應。說自己已經心有所屬，非姑爺不嫁。姑爺雖是讀書人出生，但亦家境貧寒，且想的是入仕途，老爺不允。”小桃說完，看了蘇婉清一眼，又道：“小姐可曾想起什麽來了？”

蘇婉清扼腕嘆息，蘇明澈可比齊裕要好許多了。這樣看來女配是真的不會選人，況且蘇明澈又長得這麽好看，除了嘴巴毒了一點暫時還沒看出什麽別的缺點。

“你接著說啊。”蘇婉清催促道。

小桃道：“小姐以為老爺不允這件事，和管家有關系，於是找到管家將他狠狠說了一通。說他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異想天開。總之，說得很難聽。管家從此便不再理睬小姐，老爺過世後，他一心一意經營生意。同小姐也甚少往來。”

蘇婉清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來，女配的所作所為真是一言難盡。得虧管家大度，盡然還願意教她做生意，心裏怕是不屑極了。

“那在這件事之前，管家到底對我有沒有那方面的想法？”蘇婉清問道。

小桃搖搖頭，道：“這個，奴婢不知。”

蘇婉清想，這的確是當事人才可能知道的事情。蘇老爺為了繼承家業，當時蘇明澈是最好的選擇。蘇老爺願意，蘇明澈卻未必願意。但是原主找上門去羞辱他這件事，換做任何人都受不了吧。蘇婉清忽然對蘇明澈有些憐憫，連帶著原主的份，又對他有些愧疚了。情緒陳雜，便催了小桃下去，繼續按照蘇明澈所教的看起賬本來。到了深夜，瞌睡來襲，也強忍著，到雞叫響起，竟已看了一半，知道不能全部看完。於是將桌案稍微收拾了一下，和衣睡下。等到第二天起身的時候，見到蘇明澈還打著哈欠，眼底一片烏青。

“明澈，早。”蘇婉清順嘴叫道。

蘇明澈卻似被這個稱呼震驚了一下，道：“小姐為何這樣喚我？我以為你我之間無須這般熱絡。”

蘇婉清單純是覺得這個名字好聽順口，又很適合他端方的氣質。知道了以前的事，更加不覺得他討厭，從心底生出了一絲親近之情，道：“對不起，我只是覺得你的名字很好聽。我可以這麽叫嗎？如果你覺得不順口，我便仍舊叫你管家。你也可以叫我婉清。”

管家瞥了她一眼，最後道：“你愛如何叫便如何叫，明澈不過是府上的下人，身份低微，怎麽敢跟小姐作對呢？”

又是這副不杠一下渾身不得勁的鬼樣子，蘇婉清高高興興地跟在他身後查看鋪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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