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如今的南宮文心已經不能用常理來推斷，她不如還是先等著她開口吧，慕無霜心中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手指撚著茶盞，卻不喝，只是靜靜地垂眸盯著。

“我究竟應該叫你皇嫂還是姐姐呢？”不知道兩人相對多長時間，面前的女子突然擡起頭來，眸色幽深的盯著慕無霜，沈聲問道，慕無霜怎麽都沒想到她一開口居然會是這樣的一個問題，先是一楞隨即手中的茶盞緩緩放了下來。“隨你喜好吧，皇嫂或是姐姐都可以。”

雖然這樣說，慕無霜在自己提到姐姐兩個字時，眼神還是不自覺的跳了一下，雖然她已經從心底裏開始接受這個稱呼，可是在聽到的那一瞬間還是有些微微楞神。

“還是叫你姐姐吧，也許母後如果在天有靈的話，也是希望看到這一幕的，你說對嗎。姐姐。”南宮文心淡淡一笑，柔聲說道，青澀的眼神裏全然沒有了以前的傲氣，多的是說不出的其他東西。慕無霜沒有說話，只是淡淡點了點頭。

“姐姐你可知道為何今天我要來找你嗎？”頓了頓，南宮文心繼續說道，聞言慕無霜猛然擡頭，眼睛專註的盯著眼前的女子。雖然沒有開口，但是表達的意思不言而喻，她正等待著眼前女子的答案。

“其實我從來沒有想過你是我的姐姐，我從來都不願意接受你是我的姐姐，你知道嗎？”接下來小公主南宮文心的話讓慕無霜聽的驚訝，但是她卻沒有出聲打斷，只是靜靜聽著她繼續講下去，雖然不知道她今天來究竟是有什麽事情，但是也許有些東西已經在這個女子的心中積壓了太久，如今說出來也未嘗不好。

“但是你還是成為了我的姐姐，這大概是最沒有辦法的。今天我來找姐姐，是打算問姐姐一個問題，不過不是現在問，我想等姐姐聽完一些話以後再回答我可以嗎？”“好。”慕無霜凝視著眼前的女子微微點了點頭，細長的手指微微擡起，將倒好的茶盞輕柔的放在了女子的面前。

“大概在整個國家所有人的眼中我大概是最幸福的女子，父皇和母後的寵愛，幾乎可以讓我沒有一丁點的要求，事實上最開始我也是這樣想的，除了皇位以外，我可以輕易的得到我想要的任何東西，不管我提什麽要求，父皇和母後都會答應我。”面前女子在說起這事時表情可以說相當的平靜，就仿佛在敘述一件事實一樣，事實上他也確實在敘述事實，雖然當今皇上寵愛貴妃，但是對於這個小公主也比一般的皇子要寵愛的多，說是掌上明珠也是不為過的。

慕無霜沒有接話，只是靜靜地聽著眼前女子的話，此刻的她分明就是一個合格的聽眾，聽著仿佛和她完全沒有關系的故事一樣，就好像裏面的人物對於她來說只是可有可無的陌生人一樣。

小公主南宮文心此刻就仿佛只是需要傾訴一樣，一句話接一句話源源不斷的說出來，只是目光卻淡淡的盯著遠處，如果仔細看的話還能從那一雙眸子裏看出淡淡的哀愁出來。

“我一直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持續伴隨著我的一生。甚至我也絲毫不羨慕那些可以繼承皇位的哥哥弟弟們，可是突然有一天你出現了，明明只是普通的一個山野女孩卻直接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甚至一向疼愛我的母後也為了你而讓我禁足，其實姐姐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很討厭你的，”說到這裏，南宮文心突然將目光收了回來，靜靜地放在了慕無霜的身上。

慕無霜沒有說話，她是知道的，畢竟對於以前初次見面的自己時，這位小公主，不對應該說她的親妹妹就對她表露出一種異乎尋常的敵視，當時的她雖然疑惑，不過卻沒有放在心上，一直到後來兩個人的交集越來越少，慕無霜便把這事給忘了，卻沒想到如今被南宮文心突然如此直白的說了出來。

“姐姐你知道為什麽嗎？”面前女子的沈默似乎讓南宮文心表情有一瞬間的凝滯，不過很快她就燦爛的笑了起來，眸子晶亮的開口問道。慕無霜依舊沒有說話，只是深深的凝望著她。

“最開始是因為你把一個人的心直接帶走了，再後來則是因為你的緣故，母後失去了性命，”慕無霜依舊沒有說話，甚至她緩緩將茶盞拿了起來，手指傾著淡淡喝了幾口，只是如果仔細看的話是可以看到茶盞裏的茶湯因為手指淡淡的抖動而蜿蜒出了漣漪出來。

自打那一件事情以後，雖然她被封為了公主，可以幾乎所有人都再也沒有在她面前提起過那個已經死去的皇後孔梅嫣，即便是她的師兄也一樣，就仿佛那個人只是同她沒有關系的陌生人一樣，可是只有慕無霜自己知道，自打那一天以後，她整夜都睡不著，每每午夜夢回的時候她在夢境裏都一個人靜靜地站在懸崖邊上，親眼目睹著那一切。

看著這個平日裏滿身榮光，一臉威嚴和驕傲的女子，仿佛一個瘋婆子一樣無數次的對著站著懸崖邊的女子吶喊，只是為了讓她改變主意，只是希望能夠用自己的命去替了自己的女兒的命，即便到現在那些夢境中的事情依舊清晰的回蕩在她的腦海裏。而更加清晰的一句話則是來自於內心裏的一句平白。

她的母親為了救她而死了，換句話說因為她，她的母親丟了性命，又或者可以換很多句理解，但是慕無霜都只是將自己的註意力放在了那句母親丟了性命上面，是啊，她害死了她的母親，即便無意即便情況只能如此，但是她的母親為了她死了卻是不爭的事實，所以幾乎所有人都有意無意的遺忘了這事，甚至沒有人提過孔梅嫣下葬的事情，甚至也沒有人知道，其實那一天她也去了，跟那一條寒酸的送葬隊伍隔了五米的距離，看到了那個人群裏帶著黑色鬥笠的女子，同樣也看到了她身影的孤寂。

她從未在那個人面上看到過那樣平靜的面容，雖然隔著厚厚的鬥笠，可是她依舊感受到那名女子藏在內心深處的哀傷，至於她自己，那一刻內心裏除了滿滿的負疚感，剩下的還有的只是迷茫以及冷漠。

對於她來說，那個躺在前面不過兩人繩捆的薄皮小棺材裏的女子似乎依舊只是活在那一天，活在無數的夢裏，而她的跟隨則更加是一場屈從於內心的沒有理智的行走，可是即便這樣的她還是感受到女子心裏的哀愁，在眼瞅著哪一方棺材下葬以後，慕無霜一個人靜靜地回了公主府，那個讓她覺得異常冰冷的公主府。

明明身邊有那麽多人的圍繞，明明她現在可以說什麽都有，但是她卻總覺得空虛，總覺得孤獨，就覺得仿佛有什麽東西在那一天之後全部都改變了一樣，慕無霜開始活的在所有人看來越發的燦爛，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心永遠留在了那一處懸崖上，留在了那一場場不斷重放的夢境裏。

她原本一切也許會永遠這麽過去。她以為那些東西會伴隨著她的沈默而深深掩埋於內心深處，可是卻沒想到有一天會被當日裏那個戴著黑色鬥笠的女子用如此直白，如此激烈的詞語直接說了出來， 她恨她，因為她害死了那個人。

是啊，那個人！慕無霜用那個人來形容那個為了她死的女人，她甚至即便到她死都沒有叫過她一聲母親，可是她還是為了救她義無反顧的赴死，如果說是她害死了她，那麽也是沒有毛病的，那麽她承認。

“怎麽不說話？你這是在默認了嗎？你知道嗎？如果你不出現的話母後就不會死，可是偏偏你出現了，那個時候的我真是恨死你了，你在我心裏就是掃把星，如果沒有你，大家也許都會好好的，甚至皇兄也能夠繼續當他的太子！”南宮文心的情緒開始激動起來，眼睛死死盯著慕無霜，冷聲控訴道。

慕無霜依舊沈默著，沒有說話，也沒有擡頭，只是拈在手中的茶盞被她握的越發的緊了，下巴距離茶盞越來越近，竟讓人無端的起了一種懷疑，似乎此刻那個茶盞已然稱為了女子的依靠一般。

“可是即便我無數次希望時間能倒流，希望一切能夠回到以前，希望你從來沒有出現，可是你還是出現了，我聽著我的婢女每日裏講述外面發生的事情，聽著我皇兄被貶為庶民，聽著言侯爺被平反，聽著皇宮外面所有人對於我母後的辱罵和羞辱，以及你的冊封！姐姐，我很想知道你的這位公主之位你坐的開心嗎？午夜夢回的時候你有沒有很愧疚，愧疚於這個位置之下的鮮血呢？”伴隨著南宮文心說的越來越多，她的情緒也慢慢的緩和了下來，只是那一雙盯著慕無霜的眸子依舊淩厲，依舊滿是恨意。

“如果可以的話，你知道嗎？我願意拿我的公主之位去換母後的命，我只要她活著，只要她好好的活著，其他的我什麽都不要都行，可是不行，她死了！姐姐，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為什麽要回來啊？為什麽！”豆大的眼淚一顆一顆伴隨著女子用力的嘶喊和質問緩緩順著她的臉頰滾落了下來，可是女子似乎並沒有停止的打算，那一雙眸子裏的恨意已經有如實質一般似乎快要焚燒眼前的女子。

在看到地上第一片被打濕的地面時，慕無霜身子抖了抖，隨即她擡頭想要看看什麽，不止為何又突然將頭低了下來，眸子靜靜地盯著一點點被打濕的地面，看著那一團水漬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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