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顏秀美的雙眸中閃過一絲厲芒，但隨即微笑，語調仍控制得極穩，“花月這是說的哪裏話？當年你我都曾在家主面前立誓，要全力輔助五皇子登上皇位，如今當年的五皇子已經封王，花月你還在擔心什麽？”

花月苦笑了一下，“月顏，當年家主仙逝前，確是囑咐過我們，要全力保護五皇子。以報他對我們魘月的恩情。

可是這麽多年過去，我們也都盡力了，你我都知道，天機閣來的那一位，任誰也不是她的對手，你又何必如此執拗？自她來了，你可在她手下討得了半點好處嗎？”

月顏銀牙輕咬，冷冷道：“不試試又如何知道？你便這樣看不起我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不過想讓你認清形勢罷了。

天機閣來的那個人，我也有所耳聞，如此詭譎神算的一個女子，又是有備而來，我聽聞，你的眼線已經被剪除的七七八八……

宸王是如此多疑寡恩的人，你現在在他心中，只怕連那個江府小姐也還不如。

如此情勢，你又何必如此執著？不如像我一樣收手靜觀其變，免得落得一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說到底，你還是信不過我。”月顏凝住一雙秋水，面露淒冷之色，“如果明月還活著，憑她驚艷奇才，你也不至於象現在這般心灰吧？”

花月面色微白，仿佛是被一語說中了般，將目光閃躲開，好半晌方低聲道：“所謂過慧易折，明月就是因為靈氣太盛，才會如此年歲便……

雖然月顏你也是聰穎絕頂，但終究與明月不同。

你想想看，自明月病死之後，你這般苦心經營，可曾有她當年半分盛況？時勢如此，獨力難支，你又何必強行執拗呢？”

月顏開始聽著，尚有幾分動容，但聽到最後，神色又恢覆了凝肅，語氣如冰地道：“家主當年仙逝前，你我明月三人，曾經信誓旦旦的與家主面前發過誓言，終生不可背叛五皇子。可如今，就因為時局艱難，你就打算退縮，將這江山拱手相讓與太子嗎？”

“時勢如此，難道你還看不清？”花月嘆道，“當年明月以無雙之智，隱身為謀士，算計人心，攪弄風雲，已經做到那般地步仍不能動搖太子。

如今太子身邊有了那位天機閣的女子，更是如虎添翼，你不是不明白，太子登基也不過是早晚的事……”

月顏搖了搖頭，“我的確是比不上明月，可是我卻絕不能放棄宸王。如今太子被陛下打壓，幽閉在太子府中，就已經說明了太子也並不是無懈可擊，那位天機閣的謀士也談不上算無遺策。

一個江清婉就能把他們算計到這個地步，花月難道覺得，我還比不上她麽？”

“月顏，我明白你，你是對宸王動了真心。”花月眼睫輕顫，眸色甚是黯淡，“如今，江家的那位二小姐，在宸王面前風頭正盛，你是怕你的恩寵總有一日會被她奪去，這才來勸我回去幫你。”

月顏唇邊浮起一絲冷笑，“江清婉並不是什麽良善之人，這幾日她獻於宸王的計策屢屢得用，可是雖然看起來宸王現在的威勢的確是壓過了太子，實則在陛下心中，宸王不僅沒有落得好處，反而將惹得陛下更加忌憚。

花月，若是這個江清婉真的輔佐宸王登上帝位，我並不會在其中作梗，可是這些計策根本就是貪圖一時之利，有哪一條是能博取陛下信任的嗎？

花月這些年你逍遙度日，我顧念姐妹之情，何曾前來相擾過？若不是遇到了難關，我也不會上門。你辭色滔滔，既已心知我非助宸王不可，也明白我當下的處境，卻沒有半點相助的意思，實在讓人心寒。”

花月垂下頭，眼中有些愧疚之色，語帶歉意地道：“月顏，我閑散了這些年，哪裏還有幫得上你的地方，不問，並不是不想幫，只是不敢問罷了。”

月顏凝望著她，嘴唇顫抖，美麗雙眸中慢慢浮起一層霧氣，“花月，我在宸王面前的恩寵，只怕是真的維持不了幾日了，你可知道？”

花月秀眉一跳，失聲道：“怎麽會？”

“自從天機閣的人來了，我埋在各府的眼線便開始被一一剪除，不過半年便折損殆盡，這還罷了，連隱秘安插在宮中的耳目也一根根被拔除，殘存的幾個也都漸漸沒了消息。

你也知道，宸王向來多疑寡恩，我多年培植的信任，近來竟有冰消雪散之勢。

現如今，又多出來一個江清婉，若是她真的能助宸王奪得皇位也便罷了，可看如今宸王在朝中烈火烹油一樣的情勢，只怕是飲鴆止渴……花月，明月已經走了，如今只剩下了你我兩個，難道值此存亡之時，你也不幫忙嗎？”

她說的懇切，花月也不由有些動容，輕嘆著勸道：“月顏，那宸王終究不是良人，你就算全力助他奪得皇位，他也未必會交付與你一顆真心。你又何必這樣為他謀劃，終日自苦呢？”

月顏咬唇，斷然道：“花月你知我性子，我既然認定了他，便會追隨他一直走下去，縱然將來落得的下場不盡如人意，我也絕不會半途而廢，中道收手。”

“你……”花月長嘆一聲，“好吧，你想讓我做什麽？”

月顏微微一笑，斂衽為禮道：“我想借你的美色與媚術，替我攻破一個男人。”

“一個男人？”花月柳眉微挑，“要對付男人，你手下可有得是人選啊。”

月顏搖了搖頭，“我的人不行，她們一向都在京城活躍，臉面太熟。

花月你歸隱多年，又巧於妝扮，所以更隱蔽也更容易得手。再說了，若論起惹人迷戀的手段，我手下誰能比得上花月你？”

花月濃密卷長的睫毛垂下，遮住了閃閃秋波，低聲道：“月顏，可我在朝中也不是完全沒有熟人的……”

“我知道，”月顏嫣然一笑，“我向你保證，你在對付這個男人的時候，絕對不會跟以前相熟的那些朝臣們有任何的交集。”

“哦？”花月微覺詫異，“與朝臣們無關？那你要我對付的，到底是什麽人？”

“明日一早，你到京師密陽茶社來，我指給你看。”

花月輕輕抿了抿朱唇，徐徐轉身，在廳中閑踱了幾步，似乎在沈思，半天沒有回答。

“若你此次願意援手，日後任憑你天高海闊，我再不相擾。”月顏適時地補上了一句。

“如果……我不能成功呢？”

“這個人並不像從前那些朝臣一般難以對付，我相信以你的本事絕對應付的來。”

“可我，也不比當年了……”花月幽幽一聲長嘆，“若是辜負你所托，還請勿怪。

咱們同出魘月，雖然已各自殊途，但終究難以絕情。

既然你說是最後一次，我也沒有不信之理。

好，就依你的安排，明日密陽茶莊再見吧。”

月顏微笑，一直有些黯淡的粉面頓時神采奕奕，握了花月的手又殷殷說了好些親密的體己話，這才告辭而出。

當晚月顏多日來難得睡了安穩一夜，次日一大早就起身，梳洗打扮，換了件樸素的衣裳，戴上淡青色垂紗的帽子，不帶侍女，不動王府的車馬，自己悄悄出門很快便到了密陽茶社。

這間茶社是京城規模最大的幾間茶社之一，門外沿著院墻，有好些賣散茶、茶具等物的，接著密陽茶莊的聲勢做些小買賣。至於這間茶社，多的是達官貴人來此做客。

月顏點了樓上雅間，約摸一刻鐘，便看見花月婀娜苗條的身影出現在了不遠處。

花月與她相識多年，縱然沒有事前約好地方，也隱約知道她會在何處等待。

待她上樓，果真見到月顏便在一旁雅間對她微笑。

花月走過去，在她身側坐下。

“你看那邊，”月顏春蔥般的玉指自袖中伸出，慢慢指向了某個方向，“知道那是什麽地方嗎？”

花月順著她的指引看過去，隔著一條街，與茶社呈夾角之勢的另一邊，是某處宅院挑檐的高墻，靠西邊開了扇黑漆的角門，院內樹木蔥籠，濃蔭蔽日，綠雲已延伸出墻，罩了小半個街面。

“看樣子是某個富貴人家的後門，你要我對付的人就住在這裏嗎？”

月顏唇邊浮起一絲清淡的笑容，慢慢搖頭，“你隱於京郊，雖然地方不遠，消息卻閉塞了不少。

若說這地方的主人，可不是高官貴顯。聽聞只是一個大夫。”

“你這樣一說，倒讓我好奇，是個什麽了不得的大夫，能在這貴胄雲集的帝京爭得一席之地？”

月顏握著一方血色羅帕，慢慢掩在唇前，湊近花月耳邊，仿若閨閣女兒密談般竊竊私語了一番，花月聽了微微動容，低聲問道：“你是說……”

“不錯，”月顏按住四姐的手背，眼波飄似游雲，“這裏的確就是太子的私宅。”

“你叫我來這裏，難道是要我攻破太子……”

“太子為人並不為聲色所動，更何況他身邊已經有了那位天機閣的女子，我叫你來並不是為了他。”

“那你叫我來是要看誰……”

“你略等一等，一會便知道了。”

月顏捧著茶碗遞至唇邊，大約是嫌粗劣，並不飲，只是微微晃著，看那淡紅的茶色。

花月也非性急之人，見她停住語頭，也隨之靜靜看著太子私宅的後門，並不追問。

半個時辰慢慢流逝，陸陸續續有幾撥人出入那扇黑漆木門，有送水的，送每日供擺鮮花的，送果品的，林林總總，都是些日常消耗物品。

月顏一直冷眼看著，直到最後，才突然直了直身子。

花月立即察覺，忙凝目看去，只見一頂並不起眼的黑色軟轎慢慢停在了太子私宅的門口。

轎中之人慢慢走了下來，花月這才驚覺，這人便是久居宮中的七皇子南宮玉澤！

“就是這位七皇子。”月顏回過頭，看了花月一眼。

“那個不參與朝政的七皇子？”花月有些疑惑，“雖說他與太子一向私交甚篤，可是據說此人醉心醫術，並不參與朝中爭鬥，你讓我攻破他，又有什麽益處？”

“你說的沒錯，我原本也不覺得他有什麽用，不過是跟在太子身邊的一個跟屁蟲罷了，”月顏面色陰沈了幾分，“可是這幾次，我的計策幾乎每次都折在他手裏……我在宮中的那些人手，消失的的時候似乎也都與他有關。”

“你是說，這位七皇子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樣無害？只是在暗中幫助太子收拾一些事務？”

“若是我沒有猜錯，這位七皇子知道的，只怕不會比天機閣的那一位知道的少。”秦般若銀牙微咬，“只要你能替我攻破他，我就能全力打壓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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