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初夏瞬間變得鎮定，林客松滿目疑惑的看她。她攏了攏淩亂的發，下了床，回頭笑道：“你身上的迷藥快解開了。”

“你要做什麽？”

“當然是找人過來看戲了。”

“柳初夏！”

初夏嘆道：“雖然歷史的潮流不會改變，三楊後人也改變不了什麽，但是我不想被卷進來，所以，大家攤牌是最好的。你最好別立刻走，不然會錯過大戲。”

她說的話，林客松一個字也聽不懂。初夏走出房門，全身已經冰冷。她深吸一氣，緩緩吐出，重覆了十幾遍，才終於平靜下來。慢慢走到柳扶風的房門前，敲了敲。不一會，便見他開了門，倒有些意外：“柳掌櫃。”

初夏不答，快步走進他房裏，探手在被窩裏，又快步走了出來，拽著他的手往自己房裏走去。

柳扶風苦笑：“ 沒想到柳掌櫃是如此開放的女子。”

初夏瞪眼道：“裝，你繼續裝。剛才在窗口趴了很久吧？你以為穿著裏衣，我就會認為你是在睡覺了嗎？被窩裏一點溫度也沒有！”

柳扶風的笑漸漸斂起，看著她笑的越發異樣：“柳掌櫃是怎麽了？”

“你一直在監視我。”

“哦？”

“我第一次進老掌櫃房裏的時候，你出現的未免太及時了。好像並不是聽到我喊救命才出現，而是一開始，你就已經在那裏了。”初夏冷聲，剛才還在抖的聲音，現在已經不抖了，“辛娘身上的香味，我可沒在第二個人身上聞到，唯獨你身上有。你跟她認識！既然她是忘憂門的人，你能和她接近，那說明你也是。”

柳扶風捂著心口輕咳幾聲，無奈道：“我跟她暢談閑聊，那個時候染了香料，不足為奇。”

“別忘了，你們兩個見面，可是完全不認識對方的模樣。現在又說暢談過？”

柳扶風的面色終於是漸漸覆原，眸子也冷了起來，盯著柳初夏，忽然笑道：“小葵，你就算是失去了記憶，嘴巴還是這麽毒，還是那麽聰明。”他又慢慢靠近她，想伸手去觸她的薄唇，“不枉我喜歡你。”

初夏往後退了退：“我不是小葵。”她緊盯著這個男人，只覺得他非常危險，“你也不喜歡她，你若喜歡她，怎麽會獨獨派她和一個老頭出來，明知道風雨樓的人在盯著，卻還是讓她來了。而且，殺了當今皇帝都曾倚重的人，她還有活路嗎？你分明就是想借著各路人的手，把她殺了。”

柳扶風那病弱的模樣已全然不見：“小葵知道的太多，我自然不能讓門下弟子知道是我殺了她。可惜風雨樓不爭氣，只殺了老的，沒把小的殺了。”

他手裏還纏著初夏的一縷發，說這些話，似十分懷念，臉上卻越來越陰狠。初夏說道：“我房裏有風雨樓的人。”

“我當然知道。”柳扶風笑道，“他是我兄長，也就是，風雨樓樓主。你橫豎都要得罪兩個人了，你準備怎麽辦？”

初夏此時也沒了緊張：“魚死網破。”她笑了笑，似綻放在繁星下的一盞燈花，“最好你不好做出要殺我的動作，否則我真會把待會說的話變成事實。”

柳扶風饒有興致：“說。”

“事到如今，我得罪誰都是死，與其如此，我還是把兩個門派都卷進來跟我一起死好了。所以，我決定去刺殺皇帝，然後告訴官府，我先父是墨家人，被三楊所害，於是我決定為他們報仇。”

柳扶風笑意漸斂，已經猜到她要做什麽。

初夏笑了笑，腿卻有些僵硬了：“墨家分割成兩派的事，人人皆知。我死了沒關系，但是有你們兩個門派陪葬。”

“你真覺得以你，能闖入皇宮？”

初夏眨了眨眼：“看著我。”

柳扶風像看笑話般看著她，可一直盯著的人，卻突然消失了。連向來鎮定的他，也驚詫了。

“扶風公子。”

聲音從背後傳來，他轉身看去，初夏正站在不遠處，若不是親眼見了，幾乎要……不，是真的以為她是鬼怪。

林客松此時也解了迷藥，剛出來，便瞧見這一幕，不禁咬牙道：“你到底是什麽人，上次也是這般消失在我面前。”

初夏說道：“我只是個有鬼魅幫助的普通女子，借小葵的身體重生，你們若肯放過我，我自然也就肯放過你們。”

見柳扶風手中扇子欲動，初夏已喚了阿洛，又進了幻境中。

阿洛蹲在一旁問道：“你今晚進進出出做什麽？”

初夏抹去額上的冷汗，顫聲道：“阿洛，你要提起精神，不要錯過我的任何一次召喚，否則我就死了。”

阿洛點點頭：“嗯。”

“現在送我回去。”

不過眨眼的功夫，初夏又落在走廊另一處。她仍是笑的燦爛，盡量輕松道：“扶風公子還要多試幾次嗎？”

柳扶風緊盯著她，雖然不得不信，但是她若真的把皇帝殺了，將罪名定給他們，再厲害的門派，也敵不過朝廷大軍：“你想怎麽樣？”

見他終於肯跟自己講條件，初夏暗暗松了一氣：“你們不想過的提心吊膽，我也不想。我只希望能在這裏做個掌櫃，安穩一世。可如果讓我察覺到你們要殺我，我就立刻去宰了皇帝老兒。”

林客松冷聲道：“你要我怎麽信你？”

初夏撲哧笑了笑：“難道殺了皇上，我有好處嗎？我也會死，你為什麽不信我，不相信的人，應該是我吧？”

柳扶風和林客松都默不作聲，氣氛頓時僵持。

初夏又嘆道：“你們這一次的打賭，大可以這樣，兩間客棧都關門，既不殺他們，也不保護他們，豈不是沒有勝負之分？在江湖上的名聲，又可以保住。”

柳扶風笑的淡然：“柳掌櫃替我們想的可真周到。”

“與之方便，行己方便。”

“十日後，三楊後人就會經過這個小鎮。”

初夏驚了驚，竟然這麽快就來了，那這明朝，土木之變後，也要再經一次衰敗了。

“好，此次較量，放棄無妨。”

好不容易得了柳扶風的承諾，她又看向還在鎖眉的林客松，過了片刻才道：“好，放棄無妨。”

初夏松了長長一口氣，雙腿強撐著，不敢當面軟了。

她沒有想到，她還未踏入江湖，只是待在江湖一角，卻也如此險惡。果然還是美食才是她的安樂窩。

第二日，那素日來被緊盯的感覺，終於是全消失了。

迎客松還在開，林客松又戴上了他那兩撇狡黠的小胡子，見了初夏，還是會賊精賊精的笑，一如既往。

柳扶風倒是又啟程了，臨走前，把辛娘的屍體也一並處理了，半點痕跡也看不見。只是初夏不敢再住，搬到了客房，王喜見了，又搖頭我們掌櫃就是個怪人。

鮑強在一旁搭腔“的確是個怪人”，便又進了廚房。

送走了那大瘟神，初夏又抱著果子坐在涼亭中的長椅上，品著清甜的果子，安安分分做著掌櫃，平平淡淡，便是最好的。

也無風雨也無晴，一切恍若夢。人們只知道，這玉石鎮上，有一間龍門客棧，裏頭的掌櫃，用各種奇怪的食材，做得一手好菜，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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