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恩人！受我一拜！”

城郊一廢棄別墅內，小皇單膝跪地，畢恭畢敬地把一個午餐肉罐頭舉高至頭頂。

林希坐在對面的沙發上，看著面前的人比自己戲還多，憋不住笑，收了午餐肉又往他身上一砸：“快點起來吧，不年不節的，姐姐可受不住這等大禮。”

半個小時以前。

就在獵豹喪屍一躍而起抓向小皇的千鈞一發之際，林希拉高了之直升飛機，直接用繩子吊著兩人飛離了喪屍的包圍圈。之後他們在直升飛機燃油耗盡以前，來到了這個廢棄別墅暫作休息。說來也奇怪，一出城區，林希的腦袋裏就再也聽不見之前那些指令。看來，這指令也有信號傳送範圍。

確認這片區域較為安全以後，一行人又清查了一番別墅。別墅一共有五層，三面花園，兩個專屬車位，頗花費了林希和小皇好一會功夫清查。確定沒有喪屍以後，大家才真正敢松懈下來一點。於是就有了剛剛那一幕。

托小皇的話癆屬性，一路上林希和他已經非常熟悉，眼下正開著玩笑。忽然一直沈默著的隊長何適開口了：“把槍給我。”

林希轉過去看著他，男人目光深沈，探究的視線如同X光一樣要把她看個明白透徹。他是在和自己說話，在前面的戰鬥力，小皇和他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彈藥，只有她身上還有一把在直升飛機上撿來的□□。

但她沒有動作，這個男人看起來並不簡單，她不想輕易交出槍。

何適甚至沒有使眼色，身後的小皇就上前來要將她制伏，到底是軍人出身，服從命令，動作迅速，要不是林希也曾是個出類拔萃的機甲戰士，此刻就已經繳械了。

她的動作也絲毫不慢於小皇，踩著他的腿就旋身翻到他背上，利用柔身術反把小皇反剪在身下，同時舉槍對準了何適：“現在是我的槍了。”

“開槍吧。”何適道。

林希都楞了一下：“……？”眼前這個男人的姿態明顯地松弛了下來，看向自己的眼睛裏一改之前的警惕，變得緩和而放松。

盡管奇怪，但她沒有放下槍，被壓在身下的小皇搶先叫起來：“隊長！”

何適終於露出今天第一個笑容，他疲憊地笑了一下，解釋道：“我剛剛被喪屍咬了，喪屍病毒潛伏期是兩個小時，如今已經過去一半了。開槍吧，我想做為一個人死去。”

“不行！”小皇瘋狂地掙紮出來，擋在了槍口前：“小希姐別開槍！求求你不要開槍！你不知道，我們這次護送的這個目標對於全人類的病毒治愈將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為了他，我們已經有五個人犧牲了。七個人一起出來的，只剩下我和隊長了！”

“小皇——”何適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阻止。

“不行！”小皇說得滿臉是淚：“不一定就是喪屍咬傷的！混戰當中也說不定是怎麽就受傷了！就算！就算……就算是喪屍咬傷的，不是還有百分之三的可能性不會轉化嗎！”

“小皇！任務不能允許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失敗。”何適動手把小皇制伏，按了下去，對林希再次說：“開槍吧。”

他此刻的內心很平靜，沒有絲毫的畏懼。從剛剛面前這個女人制伏小皇的動作來看，她應該是E區的軍人，加上她前面單身一個也敢來救援，自己放心將小皇和目標托付給她。

在轉換之前，消滅任務失敗的可能性，作為一個人類死去。這是他最好的結局。

就這樣吧。

這樣是最好的。

何適神色平靜地說：“如果你不願意動手，那麽讓我自己來吧。”

林希沒有把槍交出去，也沒有移開槍口，但也沒有扣動扳機。她看了一眼腕表時間，道：“距離我們離開天臺已經過去一個小時零八分，再過四十二分鐘，如果你轉變了，我會在第一時間開槍。”

何適微微皺眉道：“你沒有必要冒這個風險。”

在這個末世，太多太多的人死於自己的親人、摯友、愛人的利齒之下，上一秒還與你勾肩搭背、擁抱親吻的人，下一秒會對你張開血盆大口。發生過太多的慘案，混著淚的鮮血染紅了那段歷史，幸存下來的人幾乎都是秉承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原則。

自己和她非親非故，若境遇對換，換做是林希被喪屍咬了，自己會毫不猶豫地開槍的。

“為什麽？”何適問道：“明面上說是有百分之三的可能性轉換失敗，可實際上，末世以來我執行過無數次任務，至今未見過一例轉換失敗的幸存者。”

“因為希波克拉底誓言。”

林希幾乎是脫口而出，這個之前從未進入她知識領域的詞匯像是烙印在血脈之中。這些話自然地、不假思索地從她口中說出來：“我決心竭盡全力除人類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維護醫術的聖潔和榮譽，救死扶傷，不辭艱辛，執著追求，為祖國醫藥衛生事業的發展和人類身心健康奮鬥終生。*”

是了。

原主是一個醫生，她曾經宣誓過，怎麽可能開槍殺人。

她也不會開槍。

她認真地看著何適，說：“我是一個醫生，我絕不會殺人的。哪怕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三，哪怕這百分之三的可能從未被證實過，但只要你是人類，是我的同胞，我不會對你開槍的。”

何適勾起唇角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在嘲笑她的天真。他剛要開口，林希不想聽他說什麽讓自己開槍的消極的話，又說：“再過四十二分鐘，如果你轉變了，我會毫不猶豫地開槍。”

何適只是笑著松開了擒住小皇的手，隨手給他整理了一下衣領，道：“給我一只煙。”

火光在寂靜的大廳一閃，何適深深吸了一口煙，修長有力的手指將煙捉住。灰藍色的煙霧籠住他的面容，林希只能看見一雙鷹隼般淩厲的眼睛，他對自己說：“還有三十四分鐘。”

一個小時以後。

別墅客廳的窗簾緊閉，小皇壓了又壓，保證一絲光也漏不出去，不會吸引到喪屍。而燈下，林希正在聚精會神地給何適縫合傷口，她一邊在血肉裏穿針引線，一邊讚嘆：“古有關公刮骨療傷，今有何隊無麻醉下縫針。”

特殊時期，林希的醫藥箱裏沒有麻醉劑這樣金貴的東西，她原先能無麻醉縫針是因為已經失去人類的痛覺感知了，可何適是百分之三轉換失敗的幸運兒，一個不折不扣的人類。他腹部的這道傷口在深五毫米，都能看見臟器了，可他楞是清創縫針一聲都沒吭。

“要不是我手上沒空，一定要給何隊扣一波666。”林希手上沒聽，嘴上不斷說著騷話，也是為了分散何適的註意力，讓他盡可能地減少一些痛苦。

何適只是又抽了一根煙，額上冷汗冒了一層又一層，面上仍是八風不動地說：“林醫生，過獎了。”

“我們何隊是謙虛，他在A區可是男人中的男人，漢子中的漢子。”確認好窗戶大門的小皇也回來加入了聊天群，他比較好奇的是林希：“小希姐，你是醫療兵吧？你們E區的醫療兵都這麽猛嗎？直升機開得那麽6。”

林希笑了笑，隨口編了個理由道：“我原來讀研的時候出國交流過一段時間，開直升機是那時候在夏威夷和導師學的。”

“wooooooow！”小皇簡直是個捧哏天才，不僅相信了而且還鼓起掌：“厲害厲害，小希姐你真是牛啊！”

林希笑而不語。

空氣裏充滿了快樂氣氛，何適忽然在此時開口問她：“之前在天臺，你是看到信號來救援的嗎？”

林希搖搖頭，拿手術刀的手卻很穩。她道：“我和隊友是來這邊搜尋物資的，結果失散了，碰巧遇上你們。”

何適挑了挑眉，又問：“E區由兩方勢力分而治之，你是哪一邊的？”

林希假裝埋頭縫針，實則瘋狂頭腦風暴，想原著的兩大陣營分別是什麽。

好在下一秒，何適就很貼心地給了她提示。他問：“是成老大那邊的？聽說他兒子成封手下有個蠻厲害的醫療異能者。”

林希秒答：“不是！”

“哦——”何適慢悠悠地叼著煙笑了一下：“那就是鳳將軍的人了。正好，我是打算去找他的。”

林希松了一口氣，縫合好傷口，剪斷線，看著他露出一個無比真誠的大笑臉來：“那不是巧了嗎？緣，妙不可言～”

何適也笑起來，他竟然有一顆尖尖的虎牙。

夜更深了。

大家草草分完幹糧，打算睡覺。林希已經沒有人類進食的需求，也沒有消化的能力了，找了個借口去把食物藏起來又折返回來，主動提出：“守夜我守第一班吧，熬不住了再叫你們。”她如今也沒有正常人類睡眠的需求了。

小皇不好意思地說：“我來我來，怎麽好意思讓你一個女孩子守夜。”

林希擺擺手，找了個理由：“我學醫的，習慣熬夜了。”

“那也不行——”

何適終止了這個無意義的爭論，讓小皇先去睡了。何適在他那裏威嚴十足，小皇只能服從地團在沙發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沒幾秒鐘就歡快地打起了小呼嚕。

林希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孩子這一天可累慘了。

她回過頭，打算勸何適也去睡，卻正好看他起身走到了那個大白包邊上。在僅留的一小盞夜燈下，他拉開拉鏈，少見地輕手輕腳地擺正了裏面那男孩的劉海，取下綁在腰間的一個方盒，打開裏面放著的是五只針管。

他見林希靠近，便輕聲解釋起來：“這就是全人類最後的希望了。他也被感染了喪屍病毒，但卻渡過了兩個小時的轉換期，至今已經有一百二十二個小時了，仍然沒有轉變成喪屍，但也一直在沈睡著，始終沒有恢覆意識。”

說著，他將針管插入男孩的手臂，將藥劑一點點推入血管：“在他的體內，喪屍病毒與自身特殊的抗體在不斷地鬥爭著。那些專家認為這個抗體就是攻克喪屍病毒的關鍵，這個藥劑是幫助平穩他體內病毒和抗體的活性，讓他不至於在運送到A區之前，生命就因為體內的鬥爭而耗盡。”

解釋完，他收好針管，小心翼翼地把男孩卷上去的袖子放下來，又將其放回袋子裏，慢慢拉上拉鏈。回過頭，再去看林希，她依舊還是一副好奇的模樣。

林希仔細地看著燈下何適的眉眼，先前沒有發現，他和袋中的男孩竟有七八分相似，只是他的黑發剃成淩厲的短寸，眉骨更加高聳一些，顯得眼睛更加深邃，氣質也更加冷硬。

她低聲問出心裏的揣測：“你和這位是……”

何適沒有遮掩，直接回答道：“這是我的親弟弟。之前他在老家，失聯了很久，不久前才知道原來他就是‘全人類的希望’。”

難怪他剛剛的舉動格外溫柔，短短幾句背後應該是難以言說的傷痛吧。在這樣的亂世，失散依舊的血親骨肉再相見卻是這樣的境況……林希開口想要安慰他。

但何適顯然很不喜歡接受他人的安慰，故意找了一個尷尬的話題來堵她：“林醫生很喜歡看推理動畫片？”

“……哈哈哈，我去那邊守夜，何隊是傷員，早點睡吧。”林希尬笑著逃走。

同樣一片夜空下，林希清醒地坐在燈下清點藥劑，還有另外一個人也醒著。

成封在噩夢中驚醒，渾身都是冷汗。他夢見林希了。夢裏她一時被喪屍群包圍著越來越小，最後只露出一截高舉的手臂。一時是從前完好的樣子，抱著自己的手臂興高采烈地說自己有異能了。

他坐在床上，抱住了頭疼欲裂的腦袋。他當初是真的相信林希進化了，擁有了疾速和巨力的異能，所以白日裏遇到危險的時候才優先選擇去營救更沒有自保能力的白莉。

他真的不知道啊。

剛剛自己最後醒來的那一刻，夢見的是林希渾身是血的冰冷屍體躺在自己懷裏，然後溫柔的神色就變了模樣，野獸一樣地咬向自己的脖頸。

哢噠一聲，房門開了。床前多出一片潔白的裙角，是白莉來了：“成大哥，我剛剛聽見你的叫聲，是做噩夢了嗎？”

過了片刻，成封感覺柔軟的溫熱擁抱了自己，驅散了夢裏的冰冷血腥。白莉的聲音很輕很柔：“你是夢到了小希姐嗎？不怪你的，我們誰也不知道小希姐其實沒有異能，都是裝出來的。要怪，就怪我吧，是我太弱了。”

成封的恐懼和顫抖逐漸被撫慰，他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嘆息道：“怎麽能怪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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