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睜睜地看著對他的喜歡，一日日聚沙成塔，一日日千江匯海，波瀾壯闊地要寫成詩似的。

顧曦臉一紅，下意識地輕舔紅唇，“呃”了一聲，慢慢地解釋道“這只是個牌子，我，我一直都用這個。”

江昱珩輕哼了聲，似笑似嘲，不置可否，卻沒有接過來的意思，一腳油門大JEEP又飛了出去。

顧曦將手懸在半空，看著自己的手，輕聲堅持著“很好用的。”

江昱珩目視前方，點了下頭“先放一邊吧。”

顧曦便打開她前方的手套箱把創可貼放到了紙巾盒裏，放好後，還提醒了江昱珩一句，這一套動作做完，顧曦恍然自己是不是有點太啰嗦了？哎喲，頭暈頭痛，不管那麽多了。

顧曦其實很想開窗，晚風吹在臉上會讓她好過些，但車內開了空調，還是算了，顧曦下意識地望了幾下車扶手那裏，正準備閉目緩一下腦內的眩暈感，就感覺身邊“呼”的一聲，隨即微涼的晚風便湧了進來。

晚風拂臉的感覺讓顧曦舒服地不想睜開眼，臉上掛著舒心的微笑，濃密的睫毛整齊地排列成一個弧形，乖巧地側頭窩在座椅中，恬淡的睡顏讓江昱珩沒什麽溫度的唇角緩緩向兩側蔓延。。。

“嘶。。。”

江昱珩蹙起兩道濃眉，車速放緩些，從後座拿過羊絨毛毯，有時在辦公室加班太晚，比起睡在辦公室的沙發上，他更喜歡睡車裏，所以毛毯枕頭都是他車上必備。

毛毯蓋在顧曦身上，關掉空調，副駕駛座調低，放著低柔舒緩的輕音樂。江昱珩心中柔軟無比，但想到之前的事情，那份柔軟又漸漸凍結成冰。安然睡在他身側的女人現在有多麽溫柔似水，甜美單純，就會讓他想起曾經她有多麽的想讓他拆之入腹，咬牙切齒。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這句酸詩映入江昱珩腦海的瞬間就被他嗤之以鼻地丟出，心裏開始默背起莊子的《逍遙游》，這是江昱珩即便到了現在也最喜歡反覆研讀的一篇古文，最合他心意的便是那句“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而此篇中也彰顯了莊子想象豐富，構思新穎，和他雄起怪誕，汪洋恣肆的精神世界，除此之外，字裏行間裏還充溢著浪漫主義色彩。當江昱珩在初中課本中第一次接觸時，便留下很深的印象，那之後，他每隔一段時間便會默寫一遍，一字一句的停留，領悟，每次都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這就是古文的魅力，也是莊子的魅力。

想到莊子，江昱珩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一幕，一幕讓他第一次對賺錢和讀書以外產生興趣的事。

高二便會文理分班，江昱珩是必然選擇文班的，還因成績優異進了年級唯一一個文科點班。他進哪個班級都無所謂，同學是誰也無所謂，有所謂的便是這個班級的班主任是否足夠好說話，能夠允許他不上晚自習。

江昱珩需要利用晚自習的時間來賺取他的生活費，然他不是孤兒，有父母卻也跟沒有也沒什麽兩樣，夫妻兩個誰都不回家，在外面各自陪自己的情人過著日子，徒留給他的只是空蕩的屋子空蕩的冰箱，和一張按周結算的銀行卡，照理說他是不缺錢的，但他有他自己的打算，所以，從他上高中起，便沒再用過那張卡裏的錢。

江昱珩還記得進到高二一班的第一天，他坐在靠窗的第三排，那裏陽光甚好，以他的個子排座位幾乎是不可能坐得這麽靠前的，不過因為是全年級換班第一天，相當於新生入學的場景便可以隨機隨心坐。

他一手拄著下巴，一手捧著一本高二語文課本，讀得津津有味。讀書時的江昱珩仿佛進入無人之境，那段時間和空間幾乎可以說是排除一切雜念的。所以，前面的女生叫了他幾聲，他都沒有反應。直到他原來八班的一名男同學推了他一把，他才回神。

“江神，又看書呢吧，醒醒醒醒，妹子跟你說話呢！”

江昱珩楞了一瞬，擡頭望向“妹子”，腦中想要閃出眼前人的名字，卻什麽也沒搜索到，習慣性地蹙眉笑著道“不好意思，我看書的時候比較專註。真巧，分到一個班了。”

那時的江昱珩還是一個風華正茂的開朗少年，眉梢眼角的笑意都分外真摯。

顧曦聞言忙擺著手，嗓音甜美低柔，帶著花季少女獨有的嬌羞，微垂著的嫩紅蘋果臉在江昱珩眼前如同是含苞的百合。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如水蓮花般不勝微風的嬌羞。

那時的江昱珩對於徐志摩等人寫的酸詩還是比較欣賞的，簡單朦朧的詩卻是如此美麗，而其美麗也正因其簡單。

而江昱珩很快就在班主任點名時知道了那位“水蓮花”的名字，顧曦。

顧曦，顧惜。

江昱珩眸光一暗，唇舌間細細品味這兩個名字，他是在彈鋼琴的打工餐廳認識的顧曦，因他想要去認識那名叫顧惜的女子而認識的顧曦，聽起來似乎很繞，其實，很簡單，顧曦便是顧惜。

至於顧曦為什麽隱瞞她是顧惜的事實，那江昱珩就沒有深究的興趣了，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她不說，他也不想知道，如此甚好。

揭開了顧惜的神秘面紗，江昱珩再在餐廳彈鋼琴時，定位目標就很簡單了。也不出他所料，即便顧曦每次去都坐在很偏僻的角落，只要他有心尋找卻是總會找到顧曦。

此時，江昱珩正彈著抒情纏綿的小夜曲，身子隨之輕輕擺動，每周在餐廳彈鋼琴的時候都是他最放松最自由的時候，即精神自由，不必接受學校如同毒雞湯般的好壞是非觀，不用學習填鴨式的消費文化。

一個人一架琴，足矣。

彈到後段部分，江昱珩習慣性地瞟了眼角落那一桌，看著那個唇角含笑，低頭認真地寫著什麽的女孩，從她旁邊摞著的花花綠綠的練習冊可以看出顧曦正在寫學校留的作業。江昱珩不由輕勾唇角，小夜曲還沒結束，他便指尖輕跳，彈起了變奏的《水邊的阿狄麗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本來低頭的女孩瞬間擡頭，身子隨著悠揚浪漫的鋼琴曲輕輕舞動，指尖繞著頭發笑得天真無邪。

那一瞬，愛情這一詞第一次進入了江昱珩的腦海，並不是他喜歡上了那女孩，而是他知道，那女孩對他是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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