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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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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步月盤膝坐在書案後,隔著半掩的緯紗細細打望著草廬裏的陳設——此處的格局和仙引在翠微閣裏的房間很像,不過簡樸了許多,大部分用具都是竹子所做,從桌椅到雙開櫃再到掛著檀色輕紗的竹床,就連桌上的茶杯茶壺也是用的竹木。

她忽然想起了不留島上的那座竹齋。

仙引不知從哪裏提來了一只小巧的鳥籠子,也是竹子做的,他拉開籠上的小門,把那只受傷的翠鳥放了進去。

蘇步月單手支頤地側著臉,視線定定落在他身上,目不轉睛地看著。

“在看什麽?”他還未擡眼,就已篤定地抓住了她的目光。

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回了句:“你真好看。”

仙引眉梢微擡,瞧著她:“這話你對多少人說過?”

“……”蘇步月頗為窘然地捂了臉,笑著控訴,“你說了不追究以前的事。”

仙引揚唇失笑,傾身過去把她捂住臉的手拉了下來,輕輕撥開了擋在她額前的發絲,溫聲問:“累了麽?”

原本是有些累,不過現在同他在一起,她又半點不覺得疲乏了。

“還好。”她盈盈凝著他,微低了聲音道,“你呢?我聽於首座說你午間沒有用飯,我去給你做些吃的吧?竈屋在哪裏?”

仙引聽她說起於睦,微感愕然:“你遇到他了?”

“嗯。”蘇步月點點頭,此刻提起不久前那糾纏徘徊的心情,她不免有幾分感嘆,“我原本以為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你了,正坐在寒潭邊黯然神傷呢。誰知卻遇見他從那裏路過,是他告訴我你在這裏。”

他覺得自己好像只聽見了她說黯然神傷。

“所以我不懂你,”他笑意中透出幾分無奈輕嘆來,“為何要這樣傷人傷己?”想到這兒,他忍不住捏了下她的臉,“以後再不許這樣了。”

蘇步月握住他的手,輕輕包裹在掌心裏,沈吟了須臾,說道:“葉上師沒有告訴你麽,我原來是北秦國人。”

提到葉萱如,仙引神色微肅,默了一息,說道:“大師兄跟我說過了,”又語氣平靜地問,“那又如何?”

這回答聽著很是雲淡風輕,果然是她的仙城主。蘇步月笑了笑,握著他的手湊到了唇邊,深深凝著他:“那,你就不想問我什麽?”

他感覺手指被她的唇瓣若即若離地輕觸著,有些癢,有些軟。

仙引靜靜回望著她,淡淡彎了彎嘴角:“我只問你兩個問題。”

她不假思索地點了頭,認真等著。

他便問道:“你與蘇家父子真的沒有血緣關系麽?”

她眸光微沈,輕輕頷首:“我本姓南宮,單名一個月字。”又想起離開當晚發生的事,唇邊泛出了一絲帶著自嘲的淺笑,“我還當他對我是用心良苦,誰知卻原來不過是處心積慮。”

仙引楞了楞,突然想起什麽,沈吟片刻,微蹙了眉頭問她:“是怎麽一回事?”

蘇步月已經打定主意不再和蘇家人有牽扯,便也不想他為這件事煩擾,說道:“當年蘇家敗落,我祖父本來是把我托付給乳娘請她把我帶回本家的,但蘇正德與我祖父有仇,所以半路將我搶去,這些年一直打的是‘物盡其用’的主意。我已經明白過來,所以與他恩斷義絕了。”

從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就全都懂了。

所以蘇正德才以嚴苛之名來折磨她,後來又開始盤算著要把她嫁去能幫他在中原武林立足的家族裏去,再然後,就是北秦國政局有了變化,他便打算把她的郡主身份利用起來,偏偏她還好運地得了仙引的武藝傳授,順便又成了他手裏的刀。

她想起那天晚上,面對自己的正面質問,蘇正德不僅毫無慌亂,反而沒有半點愧疚,沈著的神情間是不加掩飾的理直氣壯。

她當時覺得自己真是淒涼得可笑,就為了這麽一家把自己當覆仇洩憤的工具,後來又把她當傻子傀儡的人,她居然擋了千縷衣的飛雨銀針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更讓她後悔心痛不已的是,她還失去了摯愛之人!

想到仙引轉身離開前的那個眼神,她心都要碎了。

也正因此,她的怒氣才前所未有的強烈,幾乎連自己的胸膛都被灼傷。

蘇呈熙看她鐵青著臉走過去,好像也察覺到了她滿身的殺意,立時變了臉色,橫手立於中間,皺眉道:“小月,上一代的事情你我都不便評說,父親與你祖父間的恩怨一來一還也算是清了,他到底將你養大成人,這些年你吃穿用度一樣不缺,還習了一身武藝,小星原上無人敢欺辱於你。你冷靜想想,難道他真的沒有把你當女兒麽?”

她死死盯著蘇正德,聞言咬牙冷笑:“一樣不缺,難道不是因為需要我這個蘇大小姐拿得出手?鬥狼得來的一身武藝,難道不是因為他想要我做他手裏不知怯懼為何物的刀?!”

蘇呈熙還想再說什麽,她已欺身近前,忽然出手,兩人拳影掌風交錯纏鬥了數招後,她一手卡住了他的脖子。

這是她從仙引教她的破雲刀裏悟出來的一套掌法,引內力為掌意,化掌意為刀氣,和破雲刀法大開大合的路數不同,這套掌法正如破雲刀法後半段的心法口訣一樣,變化及多,靈巧飄忽,殺意驟出時亦防不勝防。

她把這套掌法叫作“春風”。

蘇正德此時終於流露出驚色,卻強自忍耐道:“為父就站在這裏,放了你兄長。”

她頓覺可笑至極,可心口卻冰涼一片。

“你們聽清楚,”她字字沈道,“從今天起,我和你們再沒有任何關系。”

然後她便頭也不回地走了,那一刻她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要馬上見到仙引。

所以她就披星戴月地趕來了雍州,卻又在踏入七星城的瞬間失去了挽回他的勇氣,她那樣傷害他之後,哪裏還有資格?又哪裏還有機會?

回想起這些,蘇步月不禁心潮湧動,拉過仙引的手臂抱在懷裏,就勢靠在了他身上。

“不管我以前是誰,”她說,“以後都不重要了。”

仙引沈默了須臾,含笑道:“怎麽不重要?你以前是小蝴蝶,以後也是。天下間別無分號。”

蘇步月輕笑出聲,有些難為情:“也就你老把我當小孩兒,別人聽了肯定要笑我的。”

他不以為然:“我喊我的小蝴蝶,關‘別人’什麽事?你就算七十歲,也是小蝴蝶。”

她聞言一頓,然後在他懷裏長嘆了一口氣。

“你真是……”她正身而坐,擡眸滿是無奈地瞧著仙引,忽然伸出雙手捧住了他的臉,“說你遲鈍吧,你卻總會說這樣好聽的話撩的人小鹿亂撞。可若說你知情識趣,又只怕你自己都還不知道那話語有多動人。你啊,怎麽這樣討厭?”

仙引微愕。

她卻已又彎起眉眼笑了:“又這樣讓人稀罕。”

言罷,她突然湊過來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這一口親得大大方方,得償所願。

蘇步月親完之後還有點兒舍不得離開,於是遲遲在他鬢旁流連,緩緩平覆著呼吸,胸腔裏一顆心跳得飛快,更湧起無限繾綣。

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氣,退回來擡眸凝向了他的眼睛,恰好與他深邃的目光正正相遇。

他果然有些懵。

她雖然有點兒忐忑,但還是被他這樣的反應逗笑,忍不住彎了彎唇角,膽子反倒大了起來,便沖著他微揚了下巴:“怎麽,沒見過小蝴蝶調戲美男子麽?實話告訴你吧,我想這樣做很久了,好不容易才近了身,總得讓我一親芳澤以慰相思之苦吧?”

仙引默然看了她半晌,恢覆清明的眸中緩緩溢出些笑意來:“看得出來,你確實想了很久。”

蘇步月“噗”一聲紅著臉笑了出來,覺得自己不能輸,於是說道:“怕是你想我的更多吧?才將誰非要我抱他的?不抱還不給再見了,嚇得我馬不停蹄撲上去。”

說到這兒,她忽然想起什麽來,為了進一步達到戲謔仙引的目的,看見他窘然失措的樣子,她決定下一劑狠藥。

“我看你平日裏讀那些話本子都不怎麽用心,怕是還不知道‘抱’這個字在某些花前月下的時刻,其實還另有深意——還好我心性單純,不曾想歪。”她說到這兒,沖著他挑了下眉毛,意思是:你這麽聰明,一定懂的,快害羞一個讓我瞧瞧。

誰知仙引只是楞了一下,便又再恢覆如常。

“是麽。”他平靜含笑地看著她,“你也知道我有些愚鈍,不如你告訴我有什麽深意?”

蘇步月頓時被噎了一下,轉念心想自己明明在民風開放的小星原上長大,這點兒事有什麽了不起?無非是此刻面前坐著的是某人,所以才不大敢上手罷了。

自己委實有點兒慫。

於是她一伸手把仙引推倒在席墊上,不客氣地壓了上去。

“仙城主,”她垂眸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張俊臉,手指輕輕在他領間劃著圈,“這叫‘輕薄’。再往下,就是‘抱’了。”

仙引依然不慌不忙,凝眸淺笑看著她:“再往下,又如何?”

蘇步月抿了一絲笑,微俯了身子,低下頭,嘴唇輕輕落在他的唇上,一觸即分。

“像這樣。”她聲音不覺有些微微發啞,臉頰也陡然燙了起來,“你懂麽?”

仙引看著她,沒有說話。

蘇步月沒把他搞窘,反而自己窘了:“我……是不是不太矜持?”說著準備撐身坐起。

起身的動作才做到一半,手臂卻忽然被他拉住,然後順勢用力一帶,下一瞬,她整個人便落入了他懷中,隨即眼前一花一晃,已被他翻身壓在了下面。

她一擡眸就對上了他溫沈如水的目光。

然後,他微微而笑,對她道:“你說得對,確實是我想你更多。”

話音落下,他俯身輕吻了一下她的臉頰。

蘇步月望著他,心如擂鼓,看他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忍不住脫口道:“就這樣?”

仙引笑著,手指輕撫過她的臉,說道:“我不懂的,你來教我?”

蘇步月頓時大窘,心裏卻不由得有點兒後悔包袱裏沒揣上個一兩本管用的書來,兩個人臨時抱佛腳地瞧一瞧也好嘛,總好過現在這樣不上不下,她心裏癢癢的。

她的反應被他看在眼裏,笑意便又不動聲色地深了一些。

他就是在這個時候學著她先前的樣子輕輕在她唇瓣上吻了一下,然後說道:“既然半斤八兩,只好各憑悟性了。”

蘇步月回過神,彎起眉眼笑了。

她擡起雙手環上了他的腰,下一瞬,仙引只覺腰間一松,目光隨即移去,發現自己的腰帶已被她解在了手裏。

她笑瞧著他,說道:“熟能生巧。”

仙引失笑:“這算什麽巧?”

蘇步月含笑揚起了臉,湊近他:“拋磚引玉。”

話音落下,她輕輕閉上了雙眼。

仙引心頭微動,定睛看了她半晌,終於慢慢覆上去,重新吻上了她的唇瓣。

不再是之前的淺淺相接。

寂靜的屋室內,呼吸漸漸淩亂深重。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過,一件接一件衣衫滑落在了地上。

少頃,仙引的聲音從帷紗後傳來:“背上的這些傷疤……是千縷衣麽?”語氣裏帶著不容忽視的沈重。

蘇步月略顯慌忙的聲音隨即響起:“你別摸,撓的我心癢,沒事了,真的沒事,這些是取針的時候割破皮肉留的疤,早就不疼了。”

不知他做了什麽,她忽然“啊”地低低叫了一聲,帶著些許的顫抖。

“小蝴蝶,”他說,“我想抱你。”

“……嗯。”她說,“我也想抱你。”

屋外,陽光正好。

春風正好。

作者有話要說:

囍。

PS:脖子以下不能寫,傷疤這個梗靠你們腦補了,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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