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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盛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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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初來那日領了趟給觀瀾軒送花的差事之後,蘇步月回來就被不聲不響地坐了冷板凳。

雖然管事的沒說,但她十分敏銳地察覺到這件事似乎隱約跟自己在千蓮池上誤打誤撞向七星城主他本尊獻了回殷勤有關。

說來也怪,那天她去時明明看見有人在後頭跟著自己,可回來的時候那小尾巴卻沒了,幾天後紫雲坊裏還出現了重要人事變動——秦管事被調去了留春閣,而原本在留春閣當差的管事則來了紫雲坊。

看起來都是腰佩雙珠的二等管事,彼此間地位並不分什麽高低,可誰都知道七星堡的花房三司那就是層層步步高升的關系,所以秦管事這回的調任看似平移不動,其實卻是眾人都心知肚明的暗降。

花房大管事放出的理由是留春閣向來負責打點大小宴席觀景之事,而這回程太座家的大公子婚宴卻有些不同,正好借秦管事過去提點提點留春閣那邊的人辦事。這番話聽在那些明眼人耳中,誰都知道不過是個體面的說辭,哪有把人往低處借調的道理?說是借調,之後回不回得來那可就看命了。

而且蘇步月在旁邊圍觀這件事的過程中還意外發現了另一件事,就在大家都關註著兩司管事互換了位置這種八卦的時候,紫雲坊裏其實還少了一個人——一個同她一樣不過是個小小司佐之人。那天她從觀瀾軒送完花回來,傍晚大家夥正準備去吃晚飯,卻獨獨有個人雙手抱著個花盆頂在腦袋上站在角落裏罰站。

她當時就多看了一眼,恰好與對方不經意瞥來的視線撞上,這本沒什麽奇怪,但那人卻極不自在地飛快轉開了目光,而且她因此還發現他腦門上有塊拇指大小的淤青,像是被什麽給打的。

第二天吃飯時她還又見過他一次,但之後就再沒見過這人,直到幾天後她佯裝不經意地問起,才知那人也被調走了,只是並沒人知道他被調去了哪裏。

至於新提拔上來的這位何管事,對待她的態度就很一般了,簡直把她當做了走後門進來的棒槌,成日裏就把她一個人圈在紫雲坊後頭的偏院裏學這個那個,什麽活兒也不要她幹。

蘇步月不僅完全沒了當初一來就被派去首座院裏送花的殊榮,甚至連坊裏那些既難得又好看的花兒也難得見到,成日裏只有個負責維護花盆的家丁陪她待著——說是一起待著,實質就是看著她不許亂跑。

她原本還抱著些期待想著自己當時給仙引留了名字,也許他心血來潮會讓人來喊自己又去給他采蓮,甚至連衣裳她都修裁好了,就等著去給他展示自己衣領袖口還有衣擺處的亮眼風光好討歡心。可隨著時間過去,這種想法也不得不被她自己承認確實有些多餘——人家堂堂七星城主,可使喚的人多了去了,每日裏那麽多花花草草都看不過來,還犯得著特意記住你?

於是她越發地覺得這麽下去不是個辦法,照這何管事眼下怕事的作風,她得到何年何月才能抱得上大腿拜師?更別說接近那些門生子弟好好給自己選一個未來夫君堵住她爹的嘴了。

蘇步月琢磨了幾天,隨著紫雲坊裏為了那位程太座公子的婚事越來越忙,她也終於被分派了些在後院幫襯著打雜的活兒,只是依然沒什麽機會走出去,那何管事就仿佛避忌著她出去幹什麽壞事似地。

有一回她實在沒憋住,直接就去找了他,各種賠笑臉表忠心表示自己很想為紫雲坊出分力,也正好跟著大家學學東西。

誰知那何管事不甚耐煩地聽她說完,只來了句:“你就安安分分學好該學的東西,還嫌被你連累的人不多?先把規矩學會,想出風頭還早著。”

蘇步月就有點兒煩他這不陰不陽的態度,眼瞧著他看起來一副摩拳擦掌繃緊了弦準備大幹特幹一場的樣子,她還真就有點兒不安分了。

她向來是個敢想敢做的人,主意打定,當天夜裏就溜進花室暖房,朝兩盆開得正艷的丹珠花根下土壤裏點了兩滴白醋。

第二天早上紫雲坊裏就炸開了鍋。

“這花昨天還好好的,怎麽變成這樣了?!”說話的人聲音仿佛都在顫抖。

其他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紛紛大驚,可不是嘛!這花昨兒還開得飽滿又緊實,可今天一大早再看,竟然已有了松散頹靡之勢,而最外層的花瓣邊沿甚至已經有了枯萎的跡象。

收到消息的何管事立馬趕了過來,臉色難看地嚇人。

這兩盆丹珠是兩日前才綻的花,每一朵都開得夠大夠紅火,因為顏色喜慶和花型富貴的緣故,紫雲坊這邊原本是打算在婚宴當天摘下來以琉璃水盤托養,擺放在新人進入澄光逸心樓沿途的欄桿石柱上,配合到時將纏繞在石柱上的青綠藤蔓,作為其步步生花的輔助效果。

可這花卻說萎就萎了。

現如今哪還有時間去找到兩盆品相這麽好,花托這麽多的?更別說還要時間護養,保證在婚宴前這些花不僅足夠美,還要足夠供應。

要是其他枝節處的花還好說,可偏偏是這丹珠,程太座把他兒子這場婚事看得這樣重要,那新人沿路上的布置還不仔細查看麽?

他連忙喚了下頭的小管事過來,吩咐道:“趕緊出去看看,別局限在這城裏,雍州城還是其他什麽城都去找找,看能不能從別處收購幾盆這般品相已養好了的花回來。”

蘇步月在後頭墊著腳圍觀了全程,強忍住唇邊的偷笑,等到其他人散去該幹嘛幹嘛時才兜了個圈兒繞到何管事面前,表示自己有很重要的事想借一步說話。

“有話快說。”他實在懶得費工夫,催促道,“沒見我正忙著?”

蘇步月暗暗在心裏幸災樂禍地“呸”了一聲。

但她面上卻不急不露,一副巴望著想討好他的樣子說道:“是是,小的也知道都是因為我上回不知輕重,誤打誤撞在城主他老人家跟前獻醜辦了回差,這才連累了何管事您如今左右為難。”之前的事點到即止,她也不等對方反應,旋即便進了正題,“只是小的身為紫雲坊的人,有句話實在不能不勸管事您。”

“勸我?”何管事莫名地看了她一眼,“勸我什麽?”

蘇步月朝四周看了看,這才略壓低了聲音又道:“這場婚宴的花事布置,我聽說之前是秦管事一手包辦和程太座那邊定下來的?”

何管事不明所以,正要嘲她說的是廢話,卻聽對方已再意味深長地續道:“那正當此婚宴前夕,怎麽秦管事他卻被突然調去了留春閣呢?”

何管事乍聞此言,下意識就不太高興地想教訓她兩句,可旋即卻反應過來什麽,不由一怔,半晌語塞。

“你是說……”這回輪到他朝四周打望了一圈,然後壓低了聲音,壓抑著滿目震驚,急問道,“是不是那天城主對你說過什麽?”

蘇步月還不敢把大話瞎說到仙引身上,立刻否認:“城主怎麽可能對我這種小人物說什麽要緊的,他那天真的只是恰好需要吩咐人搭手采朵花而已。”又道,“我只是覺著奇怪,要說程太座既然如此看重這場婚宴,可怎麽秦管事這次還是說調走就調走了呢?莫非程太座也不曾為他說過話?那又是什麽人的命令,連程太座都不好勸解,或者說……就算勸解了也無用呢?”

何管事眼中恍然驚色更甚,神情變得越發不自然。

蘇步月見狀,立刻又狗腿狀地靠近了兩分:“其實不管為什麽,如今紫雲坊當家的是您,既然這丹珠花‘恰好’出了問題,依小的看,也未嘗不是您的機會。”

何管事沈吟須臾,琢磨著問道:“什麽意思?”

見對方徹底上了鉤,她就又故作含蓄地委婉提點道:“程大公子婚宴上的布置出了問題,所幸提前被何管事您察覺——您看,是不是由您親自去和程太座還有於首座說說,提一個替代之策?”

這何管事也不笨,心思一轉,立刻反應過來這確實是個意外的機會。

這個狀況雖然來得讓人措手不及,可除此之外他又怎能再有機會在這關節上表現一番?就算他把一切準備得再充足,事後上頭說起來也只會記得這是他師父的安排,而他不過是個按部就班實現它的人罷了。

可是由自己趁機提出代替之策就不一樣了。

這樣一來,他在這個位置上也就能坐穩當,而不是現在這樣心裏頭總覺得忐忑,既怕得罪了被擼下去的秦管事——也就是他師父,又怕自己隨時會把這個位置還回去,說來說去,其實他正缺個名正言順的機會。

主意打定,他反而鎮定下來,端起派頭地打量著蘇步月,笑了笑,問她:“秦管事說得真是沒錯,你的確是個會來事的。那你說說,我該怎麽補救?”

這就大大方方直接地找她要對策了。

蘇步月不怕給他獻計,就怕他不用自己,聞言也笑瞇瞇地:“程太座他想要一場花間盛宴,到時澄心樓自然處處繁花似錦。”她說到這兒,話鋒卻倏然一轉,“只是不知以後其他太座家再有喜事,咱們又該拿個怎樣的章程出來?”

何管事聽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隨即又想起什麽,問她:“可是事已至此,難不成還能不照著做?程太座那裏也不好交代。再說……”他微微蹙起了眉頭,“秦管事的事畢竟只是你的猜測,也許上頭果真只是介意他犯了忌諱。”

蘇步月忍不住就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還猜測呢,哪有那麽巧偏就此時把人給擼下去了?那上頭的這麽做,可是連半點也未曾考慮程太座那邊的要緊事啊!

她心中挺看不上他這黏黏糊糊畏畏縮縮的作風,臉上卻笑得燦爛:“所以啊,我倒是有個法子幫您探探底,只是麽——需要您親自走一趟觀瀾軒了。”

作者有話要說:

目測明天會忙成狗,大家明晚不要等了,我們直接後天見吧……預祝各位周末愉快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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