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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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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釵先隨薛姨媽回了趟梨香院,等到晚飯後再去老太太院子時,黛玉房中已是忙做一團:紫鵑、雪雁兩個丫鬟正指揮著些小丫鬟收拾著包袱,黛玉卻坐在一邊床上抹眼淚,旁邊賈寶玉正在勸解。

寶釵嚇了一大跳,又不知道緣故,起初還以為又是賈寶玉惹黛玉生氣了呢,因想著他們自小一處長大,情分與他人不同,竟不好上前勸解,只是悄悄退了出來,在廊上遇見賈母的丫鬟琉璃,悄悄問道:“林妹妹這是怎麽了?怎地今個回來時候還好好的,現在哭得這般傷心?”

琉璃亦壓低了聲音悄悄告訴說:“林姑爺那邊來信了呢,說身染重疾,要林姑娘回揚州呢。”

寶釵驚問道:“這是怎麽說?怎地好端端就病了?此去揚州,千裏迢迢,老太太可曾說要誰送她去?”

琉璃道:“派了璉二爺。老太太說仍叫一起帶回來呢。只怕這幾日就要啟程了。”

寶釵聽得這話,就猜想信中必定是說了什麽,只怕林如海那邊不甚好。因知道並非黛玉和賈寶玉拌嘴,自己不必避嫌疑,忙進屋去,安慰黛玉道:“你先莫要著急,自家身子要緊。一時林姑父的病好了,你卻哭壞了身子,又該如何是好?”賈寶玉也在旁邊勸慰,黛玉好容易才止住了淚,寶釵見她精神不濟,也不好久留,說了一會子話,卻往王夫人後院而來。

迎春正和探春兩個下棋呢,寶釵見了就笑道:“怨不得顰兒說二妹妹是棋癡呢,出去了這麽大半天,家來仍舊想著。”說的迎春也笑了。

探春忙招呼寶釵道:“寶姐姐快來!幫我看看!”寶釵走到她身後瞧時,果真探春形勢危急,多半壁江山盡已被迎春的白子占去,默默心算了幾回,笑著說道:“大勢已去了。依我看,收官時或可多得幾目,只是也有限。”

探春到底不肯罷休,硬著頭皮又走了十幾手,方推盤嘆道:“到底是寶姐姐算得準。二姐姐的棋藝又精進了。”

寶釵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不過閨中娛樂,勝敗又在其次了。”又向迎春道:“上回說的那《四子譜》,我家去後找了一回,竟沒見著,卻尋到一本《仙機武庫》,你若要時,我明日帶了過來?”

迎春知道《仙機武庫》是圍棋中極富盛名的棋譜,喜出望外道:“如此就先謝謝寶姐姐了。我這裏有一本《玄玄棋經》,你要不要看?”

寶釵知道《玄玄棋經》是迎春的珍藏。迎春性子雖遲緩,平生卻最愛弈棋,平時這本棋譜是她的寶貝,倒不好推辭的,忙笑著說道:“如此甚好。正是書非借不能讀也。”

三人正在笑鬧間,突然惜春走了過來,給寶釵使了個眼色。寶釵知機,兩個人一起走到無人處,惜春方道:“自從王家回來,我總覺得心驚肉跳的,像是要出什麽事似的。寶姐姐,你說若我把這事告訴我大哥……”

寶釵低頭想了一回,還未說什麽,惜春已經先搖頭道:“全城有許多人家知道的事,我大哥豈有不知道的。只恐父親一意要到外頭道觀去,原也是為了這事呢。是他老人家當年把那女人接回家裏來的,如今豈不懊悔?我清清白白一個人,倒不能被他們連累了去,以後也只能自己保自己了!”一面說,一面滴下淚來。

寶釵暗道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又見她說話糊塗,此情此景又不好深勸,只能笑著為她拭淚說:“那到底是你哥哥。你一時生氣,過上片刻氣消了也就念起他們的好處了。一家子人莫要說這般生分的話。”隨口說了幾句,也知道惜春不願意聽,就含糊著告辭了。

回到梨香院,薛姨媽遣人過來,寶釵忙去了,薛姨媽劈頭就問:“聽你二姨母說你林姑父病重,要接了林妹妹回去,果有此事?”

寶釵點了點頭,正要說話,薛姨媽已經雙手合十開口道:“阿彌陀佛!果然如此也倒罷了。少一個人到底心靜些。她在的這幾年,你二姨母受盡了委屈。如今她去了,你倒要趁機多去寶玉那裏走動走動,漸漸熟絡起來了,你二姨母才好提親呢。”

寶釵心中正在為黛玉擔憂,不想她母親居然說出這麽一番話來,嚇了一大跳,忙說道:“母親這是怎麽說?眼看著明年就是宮選的正日子,正該好好準備些課業才是,還要請舅舅二姨母他們多多襄助,果真選上,也就不辜負父親的期望了。怎的在這時說什麽提親?況且我年紀本比寶兄弟大上兩歲,看他就如同弟弟一般。怎好議親?”

薛姨媽笑著說道:“所以說你仍是小孩子家,不懂事。女大三,抱金磚呢。正是一對好姻緣。”

寶釵急道:“寶兄弟仍舊是一團孩氣……”

薛姨媽不悅,打斷她的話:“小孩子家家知道什麽。從議親到定下來,再到成親,少說也要好幾年呢。如今寶玉還小,過幾年寶玉大了,你再看時,自然不同。你也知道咱們家如今的處境,若是你果真嫁給了國公府的公子,倒也能提攜你哥哥一把。”

寶釵心中發急,又跟薛姨媽爭辯了兩句,薛姨媽就沈下臉來:“從前你父親說你懂事,又花了大價錢請了宮裏的孫嬤嬤教導你。竟是教你這麽和你母親說話的?你難道不知道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見寶釵終於低下頭去,方緩和了語氣:“何況我也只是這麽一說。若是你能進宮去,自然更好。”

母女二人這才把此事放到一邊,一時寶釵想起在王子騰家裏的所見所聞,向薛姨媽道:“依我看,哥哥這幾日和珍大哥他們混的那般熟絡,到底不妥。寧府雖是親戚家,但是在外頭的名聲那般不好聽,哥哥也得避避嫌疑才是。”

薛姨媽一心想著薛蟠與她鳳冠霞帔、朝廷誥命的許諾,寶釵的話哪裏放在心上?不以為然道:“若不是和你珍大哥交好,你哥哥怎能認識那馮大爺?如今你看他日裏忙碌,豈不比先前一味胡鬧要好些?”

寶釵勸阻無果,只得作罷。其後果然致力於宮選課業,將那經史子集又默默看了幾遍,琴棋書畫也忙忙地操練開來,至於女紅之事,原本就是她從未放下過的,更不必說,竟比黛玉在時更加忙碌了些。一時突然間秦可卿暴斃,眾說紛紜,闔府驚詫,寶釵卻知道必是那事兒發了。

薛姨媽帶了人親自去送祭禮,風言風語也聽到了一句兩句,回家來就跟寶釵說:“都說蓉兒媳婦兒死的蹊蹺。竟是說什麽的都有。有人說她不是得了急病,是在天香樓上吊死的呢,不然,珍大爺怎的忙忙的請了和尚道士來作法?七七四十九天可是了不得的*事,任憑什麽冤孽都解了的。”

寶釵想到親眼所見賈珍和秦可卿相處時情態,不覺紅了臉,只是若要她跟母親開口提醒這些,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薛姨媽借居賈府既久,這裏頭的情弊她如何不曉得?只是一時未想到罷了。見得寶釵這副模樣,早已醒悟,忙不疊拿別言掩蓋之,道:“更有一樁奇事,東府裏你珍大嫂子竟在這個節骨眼上犯了舊疾,聽說你珍大哥氣得要休妻哩。若是夫妻之間相處,些許口角也是有的。只是不該在這時候置氣。別的先不說,只一樣,這等喪事少不得有人在裏頭料理,免得在諸位誥命前失了禮數,這可如何是好?”

寶釵知道薛姨媽只是隨口一說,也就隨口答道:“車到山前必有路,想來到時候必是有法子的。或者珍大嫂子的病就又好了,再者他們家那麽多能幹妥當的人,難道還尋不出一個兩個來料理?”

薛姨媽一聽果然有理,也就將這茬事放開,轉去跟寶釵說些家中事務。正在這時,薛蟠急急闖進房來,一疊聲地吩咐人備了素服,他要往寧府吊唁去。薛姨媽忙說已經去過了,薛蟠笑著道:“媽去自然是咱們家的意思,只是兒子卻也有一番意思,這禮數斷不可少的。”

薛姨媽聽他這麽說,知道這幾日他整日和賈珍混在一道,也點頭說:“你果然懂事了。這才是正理。”

薛蟠又笑道:“我又想起一件事。咱們店裏有一副極好的棺木板,是當年父親特特帶了來,為義忠親王老千歲預備的,後來老千歲犯了事,這副板子尚未解鋸糊漆,就封在店裏,也沒什麽人敢問。如今那秦氏死了,咱們竟把這板子送與珍大哥,也是一件人情。”

寶釵聽了慌忙說道:“使不得!那板子全名喚作明月霜铓檣木,出在潢海鐵圍山上,有詩雲鐵網收明月,霜铓倒豫章,素有奇香,萬年不壞。這等板材,尋常人哪裏配使?莫要給珍大哥添禍!”

薛蟠道:“你哪裏曉得!那秦氏又豈是尋常人?若是尋常人,宮中會特特下了聖旨,命宮中內相過來看視喪事?再者,我只管把來龍去脈講清楚,用與不用,由他定奪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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