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眾朋友們, 大家晚上好，現在讓我們一起來關註一下今天的天氣，由於受臺風‘梅格’的後續影響, 傍晚到夜間，將會持續有雨, 氣溫20至25度之間，請各位出門帶好防雨工具，雨天路滑……”

噠！

指甲剪得極短，食指還纏有防水創可貼的纖長手指伸過來, 指尖利索一摁，換了個電臺。

95.0音樂頻道，一首旋律悠揚的粵語老歌緩緩飄出, 在車狹小的空間裏流淌。

為何我心分秒想著過去

為何你一點都不記起

情義已失去恩愛都失去

我卻為何偏偏喜歡你

……

裹著毯子靠在椅背上的女人眉頭不著意的蹙了蹙, 用貼著創可貼的食指又換了一個臺，是個做菜節目，主持人用特有的磁性聲音講述如何做好一道正宗的水煮魚。

終於沒再繼續換臺。

臺風過境，雖然白天已遠離，但一整天, 這樣淅瀝的雨就沒停過，路面積了不少水, 車子駛過，濺起嘩嘩水聲，雨刷在車前不停的左右搖擺，路燈的霓光自頂投下, 將路影閃在車內人的臉上，影影倬倬。

“那麽大的雨，你一個人開車從G市回來, 是不是也太大膽了，雨天路滑的，好在是下了這邊高速才拋的錨，要是在半路上出了問題，你怎麽辦？”

“撥打12122，我手機有電。”

說話的女人聲音有些嘶啞，許是空調太低，她掩面打了個噴嚏。

陳墨貼心的將出風口的風向給換了，再給她遞過一杯熱水，“我說過讓你坐飛機回來，我去機場接你。”

“來回機場折騰的時間，我開車已經走了一半了。”

蘇禾打了個哈欠，連續開了十幾個小時的車，只有中途在休息站瞇了瞇，此刻放松下來，才覺得手腳都酸。

陳墨見她低頭喝水的時候，身上裹著的毛毯從肩上滑了一角，趁著紅燈，空出一只手替她拉上。

“你沒帶外套？這兩天臺風，雨天涼。”

蘇禾毫不在意的搖了搖頭，“都放行李箱裏，丟後備箱了。”

“還是太危險了，下次再不……”

“陳墨。”蘇禾皺眉，實在受不了他這一路不停的嘮叨，“你真的變啰嗦了。”

陳墨氣不起來，視線落她臉上，最後又轉去她手上掃了掃，“你這一身傷回來，還不許人多說幾句了？”

“山區你又不是沒去過，誰身上沒幾個小傷小疤的。”

陳墨心疼藏不住，“還打算一直跑山區？”

“嗯，年前還得去一趟，之前援建的一所希望小學今年得去回訪一趟，基金會今年的事還是很多的，你不是不知道。”

陳墨抿唇，“什麽時候？我安排下時間，到時候跟你一塊去，等快過年再等你一塊回來。”

“年底你不是最忙的時候？陳伯父也剛動完手術從國外回來，你要是能抽出時間，就多陪陪他，而且……”蘇禾緊了緊身上的毛毯，面上波瀾不驚，“我年前不一定能趕回來，或許還是在外地過年。”

陳墨不提其他，“我跟我爸媽說了，今年你來我們家過。”

“不要了，我估計今年趕不回來。”

陳墨還要說什麽，蘇禾揉了揉自己剛過耳的短發，“我的車子明天能拿到嗎？”

“還不知道，你先開我的，一會我讓司機把車開過來給你，還是你想開現在這輛？”

“還是習慣開自己的，明天我再問問。”

陳墨接了個電話，臨時急事，不過言語幾句就掛斷，蘇禾看了眼窗外，“前面停吧，我叫輛車。”

陳墨不願意半路把她放下，“我先送你。”

“陳家擔子現在都壓你身上了，我回個家而已，那邊郭青青都派人打掃過了。”

陳墨低頭看腕上手表，蘇禾已經指示他靠路邊停車。

“要不你跟我去公司，有休息室，你可以洗個澡再休息會，我結束再送你回來。”

“你還嫌我不夠折騰？”

說話間，她已經拿出手機用軟件叫了輛車，附近有車，接單很快，不過幾秒，就有接單成功的信息傳來。

陳墨拗不過她，拉過人的手機，將接單車輛的信息截了圖。

“截圖發我。”

蘇禾隨手微信發給他，“你接手陳氏之後，反倒是越來越啰嗦了。”

陳墨收到她發來的信息，稍滿意的將手機放下，靠邊停車。

“等車到了你再下去，這有傘。”

“家裏有衣服嗎？要是有，行李箱就別拿了，我明天再給你送過去，免得你一會還得提著行李箱上樓。”

車來了，蘇禾撐開傘下車，敲了敲車門玻璃，“開後備箱，我拿行李，有電梯，用不著我提。”

陳墨解開安全帶，冒雨下車，繞到後車將她行李箱拿出來，再給她送到叫的車上。

蘇禾舉高手給他打傘，見他潤濕的肩頭，皺眉，“行了，你上車去吧。”

“到家給我打電話，發信息也行，要語音。”

蘇禾嗯一聲，見陳墨站著不動，她明白過來，動了動唇，最終也沒說什麽，繞到車門邊，開門，等收了傘坐上車，回頭，才看到陳墨鉆進自己的車。

他也沒先走，是在等她，蘇禾垂眸，“師傅，可以了，走吧。”

這一路困頓，蘇禾將濕了的傘放一旁，抿唇靠著瞇眼，結果今天真是不宜出行，還剩最後一段距離的時候，就被堵在了路中央，十多分鐘都沒動一下。

“前面怎麽回事？”

師傅通訊四通八達，早就接到前方隊友發來的最新戰報，“出車禍，十字路口，全堵了，等120跟交警來呢。”

蘇禾看了眼時間，已經八點多近九點。

如此堵下去，十點也未必能回到，在心裏默默算了算距離之後，蘇禾拿起傘，決定走回去。

“好家夥，被撞最嚴重的那輛是不是豪車？”

“可不是，輕蹭一下都得十幾萬，現在車頭都碎了，沒個幾百來萬都別想了了，加上裏面傷著的人，嘖嘖嘖，家底賠穿都賠不完！”

“能看得起這種車的人是好惹的嗎，你沒看救護車都沒敢擡人，人都被壓在車裏了，得等救援隊的人來。”

“車頭都那樣了，裏面的人我看估計懸……”

“也不知道算誰可憐……”

雨天，圍觀的人也不少，交通四堵，路過的人都停下看熱鬧，前面被堵的車也下來不少，將慘烈的車禍現場圍了個大圈。

蘇禾撐著傘往前，行李箱的軲轆壓在積水濕漉的不平地面，咕嚕嚕的響，合著雨水，有點刺耳。

更刺耳的，是圍觀人對車禍現場的描述。

十字路口中央豎著個巨大巨大的路燈，黃色大燈將光線從頭頂直直打下，三車相撞，幾臺追尾，最中央的那輛一左一右被夾在中間，撞擊力度很大，車頭已完全變形，在路燈下微微泛著白霧似的煙。

慘烈。

黑色的邁巴赫。

車牌被撞得扭曲折疊，加上雨天水霧，完全看不清。

蘇禾托著行李箱從人行道上的空隙穿過圍觀人群，樹影斑駁，聚集的雨滴豆大的砸在雨傘上，噠噠噠的巨響。

行李箱拖地的聲音停，她停住腳步，目視前方，面無表情的面上有夜間的微微涼意，咽了咽口水，她攥緊手裏的行李箱，腳步換了方向，往剛剛路過的地方又折回去。

幾近小跑。

救援隊已經來了，用著機械在小心的切割車門，嗡嗡嗡機械鉆動的聲音比軲轆聲更加刺耳，黃色的警戒線直直拉著，救護車停邊上，撥開人群的時候，駕駛座的人已經被救出，架在擔架上擡過來。

血肉模糊的一團人影，圍觀的人一陣驚呼惋惜，救護車呼嘯著開走，餘下的是交警的處理工作。

看熱鬧的人群漸散，雨水滑過眼梢溜進眼睛的時候，蘇禾才驚覺自己渾身都濕了。

她回神似的四下張望，才發現傘早已不在自己手裏，也不知什麽時候被她仍在了人行道路上，連同她的行李箱一道，孤零零的，像是被遺忘在角落的落塵玩具。

不知道是不是雨天天涼，邁步的時候，她覺得周身都是僵的，連同手指，僵硬得幾乎伸不直。

車牌也看清了，陌生的一串數字，她沒見過。

摸行李箱的時候，腳軟得快要栽倒，蘇禾幹脆直接在路邊的小臺階坐下，顧不上任何的濕意漉漉。

從樹梢落下的雨滴砸在她手背，一滴兩滴三滴，聚得多了，就從她的手背順著滑落，匯入同樣濕漉的地面。

拖著一身濕的身體回到樓下，等不到她信息的陳墨抽空電話打過來，她沒說自己路上碰到的事，只說到了。

“郭青青說你還沒到。”

蘇禾怔了怔，倒是忘了，郭青青還在她家等著，進了樓裏大門，趁著等電梯的間隙，蘇禾擡手撥了撥濕掉的發，“回來路上碰到車禍，路堵死了，剛到樓下。”

陳墨也查了那條路的交通狀況，的確堵得水洩不通。

“抱歉，原本該我送你回去的，明天請你吃飯。”

“接下來兩天都別找我，真的。”電梯來了，蘇禾拖著行李走進去，恢覆慵懶，“我要睡兩天。”

郭青青早在她家等著了，說是蘇禾家也不對，房子是租的，她這一年多幾乎全都是在外面，這裏租下來之後總共住的也沒有幾天。

確定她要回來，郭青青早在半個月前就天天命人來打掃了，認真勁就跟打掃自己新房似的！

下雨天，要不是寧佳安不讓，她肯定是要跟著陳墨一塊去接人的，現在倒好，只能在蘇禾家裏眼巴巴的等著。

微信百八十條的轟炸都沒人回，等知道人已經上樓之後，也不顧手上正在擺的筷子，踩著拖鞋噠噠噠就跑去開門，電梯門開，還沒等蘇禾出來，郭青青整個人已經飛奔過去一把將人抱住，恨不得把人就地在電梯裏給撲倒。

身後跟著郭青青跑出來的寧佳安是嚇得魂都要掉了，三步並作兩步，在郭青青要將人撲倒之前，提著後脖子，黑著臉，拎小雞一樣的將人拎直了。

“祖宗，你是忘了自己肚子裏還有一個了？”

郭青青後知後覺的護住自己肚子，尷尬的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哦，忘了。”

蘇禾知道郭青青懷孕，但上次見她的時候還是跟寧佳安的婚禮上，懷孕兩個多月的她都沒顯懷，現在五個多月了，肚子已經微微隆起，整個人也豐腴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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