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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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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營紮寨露宿一夜,天明前整支隊伍便蘇醒過來。

生火做飯,拆卸帳篷,禁軍們有條不紊的忙碌起來。等到眾人都吃過了早飯,行李也都收拾妥當,天色才剛蒙蒙亮,正是可以啟程的時候。

明達清晨沒什麽胃口,只用了半碗清粥,出發前問侍女道:“多久能到平梁?”

侍女便答道:“此時出發,大約正午能到。”說完看了眼被明達放下的粥碗,又勸道:“時辰還早,殿下還是多用些吧,太醫叮囑您最近要多休養。”

明達擺擺手,還是沒再碰粥碗,直接將人打發出去了。

不多時,隊伍收拾齊整,領兵的禁軍校尉過來通稟一聲,明達便下令開拔了。

馬車晃晃悠悠走在官道上,外間的道路稍有崎嶇,但公主殿下的車駕防震顯然做得極好,坐在其中也只是略感顛簸罷了。今日又不似昨日,初初回歸總有人來稟事,馬車上難得清靜。

明達閑著無事閉眼休息片刻,腦子裏本來還想著唐昭的,想二人見面又該是何種模樣。但近來她確實疲憊,坐在車上隨著馬車顛簸晃悠,竟漸漸生出了幾分睡意。

一旁的侍女見狀,悄無聲息的取出薄毯替她蓋上了。

明達察覺到了,卻沒睜眼,放任自己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狀態。直到晃晃悠悠的馬車忽然停下,明達立刻便睜開了眼,一雙眸子仍舊湛然有神:“怎麽了?”

侍女的反應都比她慢了半拍,聽問這才告罪,掀簾去問車夫如何。

車夫還未答話,禁軍校尉便已經策馬來到了馬車旁。他臉色不太好,也沒管那侍女,低頭沖著馬車裏的明達說道:“殿下,出事了。半刻鐘前眾人開始乏力,這會兒禁軍穿著鎧甲連路都快走不動了,恐怕是遭了人暗手。”

明達聞言驚了一下,下意識先感受了下|體內,倒是沒覺得異常或者乏力——這也是正常的,整支隊伍的人一起中招,最容易的法子便是在食物中下藥。可公主殿下身份尊貴,莫說她的吃食是有專人負責,便是一應食材也有人看著,難以下手。

可這種時候,明達有沒有中藥已經不重要了,她臉色一肅去看校尉。卻見校尉面上雖還沈著,但帶著頭盔的額間卻已經隱隱泛出薄汗,這深秋時節自然不是熱的,那就只能是虛的。

“傳令卸甲,小心防備。”明達當機立斷的下令道。

校尉沒有異議便領命退下了,自己騎在馬上邊走邊解開了身上的甲胄。幾十斤的重量穿戴在身,著實是一個負擔,平日裏因訓練有素習慣了還好,這時候便顯得尤其累贅。而且盔甲這東西,對戰時自然是極好的防護,可若連對戰都沒有只能任人宰割,讓人直接抹了脖子也不過片刻的事。

有校尉帶頭,眾人也都脫下了甲胄,如此一來果真輕松許多,至少勉強還能提得起刀。另一邊隨行的太醫也已經在檢查眾人情況,嘗試著解除藥性。

明達坐在馬車裏沒下去,心中的緊迫不詳卻是越來越重了。

她扭頭看向車窗外,深秋時節本該是萬物雕零的,但西南之地卻不同。也不知是這裏的冬天不夠冷,還是這裏的植物與北方不同,哪怕深秋時節一眼望去也是一片深綠。草木雖不如春夏繁盛,但也遠未到雕敝的程度……藏一個人,不,是藏一群人完全沒問題!

明達放下了車簾,身體微微坐直便藏身在了足以防禦箭矢的車廂壁後,旋即揚聲道:“下令後退,尋個易守之地暫時安置,再派人去平梁求援。”

校尉不知何時又回來守著了,在車外應道:“是。”

整支隊伍旋即調轉方向,更多的人聚集在了馬車周圍,小心的護衛著車中人的安全。可這般的舉動顯然驚動了暗處埋伏的人,馬車剛調轉方向沒走出幾步,便聽外間有人喊道:“有刺客!”

對於這個結果明達一點也不意外,她閉眼深吸口氣,耐心去聽馬車外的動靜。

情況不是很好,隨行的禁軍雖是驍勇,可人人都因中藥乏力。來的人聽起來不算太多,可偏偏早有準備,雙方拼殺起來禁軍完全不占優勢——豈止不占優勢,禁軍們萬般無奈之下大多選擇兩敗俱傷的打法,眼下都是拿命在填。

空氣中漸漸彌漫起了濃重的血腥氣,馬車裏的侍女瑟瑟發抖,卻還是壯著膽子道:“殿,殿下,車外情況恐怕不好。您不如,不如與奴婢換身衣裳。”

明達聞言看了侍女一眼,見她嚇得

臉都白了,心下也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兒。兩人都很清楚,明達這些年遇刺不少,那些人就是沖著她的性命來的,根本沒有轉圜的餘地。侍女這一提議壓根就是代她去死,可這樣的忠心,明達卻也不是頭一回見了。

侍女見她不語,便先將自己的外衣脫了下來,等脫完了自己的衣裳再去脫明達的。明達聽著外間的喊殺聲閉了閉眼,再睜眼時又是一片堅定。

兩人很快換了衣裳,外間護衛的禁軍也已經死傷慘重。

校尉不知是默契還是恰巧,這時也跑到馬車旁說道:“殿下,還請暫退。”

侍女聞言看向了明達,明達眸光深沈,應道:“走!”

得了吩咐,侍女雖然怕得手腳發軟,卻也不敢耽擱,當即便起身往馬車外走去。她臨下車前聽到明達說了一句:“你且去,若回來我許你榮華富貴,若回不來我也會庇護你家中。”

侍女聞言回頭沖她行了一禮,然後便頭也不回的下了馬車。

見馬車上有穿戴華麗的人下來,周圍的禁軍下意識便圍攏了過去,刺客們見狀自然也跟著。校尉倒是認出了下車的人不是公主,可他又怎麽會說?甚至他都沒有看那馬車一眼,自己也跟著聚了過去,然後護衛著那侍女,一副要保護她沖出重圍的架勢。

這一下,十之七八的刺客都被吸引了過去,而且隨著禁軍護衛侍女逃開,這些人也都被引入了山林中。打鬥聲漸漸遠了,喊殺聲也漸漸小了,危險仿佛隨之遠去。

但也只是仿佛,因為此刻的馬車外還有人在拼殺。

明達很清楚,既然對方提前做了布置,就不會不知道她的馬車裏還有個侍女。這時候人雖被引走了大半,但餘下的人卻是要收拾殘局的,最後更不可能放過馬車不檢查。

聽著馬車外的動靜,明達估算了一下,終於選定時機打開車門出去了。

隨行五百禁軍,初時便死傷了近百,又被校尉和侍女帶走了大半,留下的不過百餘人。又與刺客拼殺一陣,這時候還在奮力拼殺的不過五六十人——對面的刺客人數還少些,但這並不代表禁軍就占優勢了,否則死的也不會多半是禁軍。

察覺公主馬車處傳來動靜,不少人還是下意識看了過來。因著明達一直不在隊伍裏,現身人前的機會很少,大多數禁軍並不認識她,只認出了她那一身衣裳。

禁軍們自顧不暇,沒時間理會一個“侍女”,而這般不以為然的態度倒正好迷惑住了餘下的刺客,一時竟也沒幾個人過來殺她。

明達見狀偷偷松了口氣,不動聲色開始往戰圈外跑。

運氣好也不好,明達避開了大多數正拼殺的人,但就在她即將脫離戰圈的時候,還是有刺客沖著她來了,顯然不打算放過她。而就在這時,旁邊也有禁軍忽然護衛在了她身側——顯然,哪怕公主殿下不多露面,餘下的禁軍裏還是有人認出了她的。

這一下刺客們便都察覺出了異常,也不管是不是認錯,齊齊沖著明達殺來。明達自己也抽出了刀,然後在餘下禁軍的護衛下,向著平梁的方向且戰且逃。

唐昭自從聽到了明達的消息,整個人便莫名焦躁了起來,留宿客棧的一整夜幾乎沒有睡著。一時想著萬一明日出城便遇見明達怎麽辦,一時又想躲在城中偷偷瞧她兩眼。想過之後又擔心,萬一被對方發現了,難道還要再回京城那個是非地嗎?

對於明達,唐昭是放不下,又不知如何面對,實在糾結得緊。

糾結了整晚的唐昭,翌日一早是頂著個黑眼圈出門的,結果出門就見連家寨的人都已經齊聚在客棧裏了。別的不提,其中幾個還是一臉疲倦沒睡醒的模樣,明顯是被人臨時拉回來的。

唐昭有些詫異,問道:“不是約定未時嗎,你們怎麽這麽早都來了?”

睡眼惺忪的大漢擡起眼皮瞧了她一眼,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是大當家今早臨時召集我們來的,說是要提前回寨子去。”說完瞧見唐昭眼下青黑,又“嘿嘿”笑了起來,調侃道:“唐先生你可不行啊,大當家一大早就出門去找我們了,你卻這時候才醒。”

唐昭不是這時候才醒,她是壓根就沒睡著,只是清早不曾留意連靜瑤出門去了。不過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對方的調侃顯然有些意味深長。

山賊們說話沒什麽顧忌,唐昭不想理會,連靜瑤卻擡手在那人腦袋上打了一巴掌:“別胡說些有的沒的。”說完又看向唐昭:“走吧,吃過早飯咱們就回去。”

連靜瑤沒多說什麽,但唐昭看到這陣仗哪裏不明白,定是昨日自己說要連夜趕回山寨的事被她記在了心上,因此才會將回返的時間提前了,而且還親自跑去找人。

心中微暖,唐昭也不糾結要不要留下看明達了,點頭應道:“好。”

其餘人也不問為什麽,一起用了頓早飯,大多也就打起了精神。然後他們又雇了馬車拉東西,寬大的馬車足足雇了三輛才將買來的棉花等物全部拉完——這些東西就憑這十幾人顯然是搬不回寨子裏的,等馬車將東西拉到臨近的山下,自然還有人來接應。

平梁的車夫也不怕這活計,實在是見怪不怪了。他們也不問這東西是要拉到哪裏,只管跟著走,叫在哪兒停就在哪兒停,最後該給的錢也絕對不會少給他們一文。

一行人很快收拾停當,踏著朝陽離開了平梁。

長公主的儀仗還沒到平梁,但今日再出城時,唐昭也明顯感覺到了不同。不僅是街道整齊幹凈了許多,就連城門口的守衛看著都比平日裏精神了。

不過這與他們關系不大,其餘人甚至沒留意這些,眾人說說笑笑著往回走。這個說買了簪子給媳婦,那個說買了蜜餞給老娘,還有給兄弟買書的,給姐妹買胭脂的……這時候再看這群人,雖然還是一臉兇相,但到底也不過是有血有肉的尋常人罷了。

大抵是出城這一路沒遇見半點意外,也沒有聽到明達半分消息,唐昭焦躁的心緒也漸漸平覆了下來。她駕馬走到連靜瑤身邊說道:“他們好像都買了許多東西,倒是咱們沒買什麽。”

連靜瑤不以為意:“不是給你買冬衣了嗎?其他的我又不缺。”

唐昭便又問她:“你經常下山來平梁城嗎?”

這個問題讓連靜瑤沈默了片刻,然後才答道:“從前常來,現在倒沒那麽多空閑了。”

唐昭便明白過來,這個從前是指老寨主還在的從前,那時候的連靜瑤多半也是無憂無慮。只是幾月前老寨主去世,如今的連靜瑤挑起了擔子,多半是沒時間玩樂了。

想到這裏,唐昭不知為何想起了昨日在那小湖旁聽的一首琴,琴聲悠悠帶著惆悵。她當時還以為連靜瑤沒那個耐心聽琴呢,結果這人不僅駐足聆聽,而且站在柳樹下聽完了整首。只不過聽完她就走了,半句話沒說,也不知到底聽出了什麽?

想著些有的沒的,嘴上再說幾句閑話,趕路時倒也不覺無趣。眾人騎著馬,不知不覺便行了二三十裏,回山寨的路也走了大半。

忽然,連靜瑤勒停了馬兒:“都停下。”

原本還散漫著的眾人聞言頓時神色一肅,齊齊勒馬看向了連靜瑤,唐昭問道:“怎麽了?”

連靜瑤皺著眉側耳聽了片刻,便篤定道:“前面有人在打鬥,都警醒些。”

打鬥這種事對於山賊們來說實在是家常便飯了,眾人聞言下意識便抽出了藏起的刀劍,神情雖然警惕,卻也算不上緊張。甚至有人躍躍欲試想去看看:“大當家,這地界已經算是咱們的地盤了,不會有人撈過界了吧?”

山賊們都是有地盤的,連家寨最近風頭大盛,連帶著接手了黑風寨他們大半的地盤,勢力範圍也擴張了不少。他們不下山打劫是一回事,可有人在他們地盤上做買賣,那就壞了規矩。

眾人聞言便都想去看看,連靜瑤看了看帶著的這些人手,想想便同意了。

讓車夫將馬車趕去一旁的密林裏藏好,眾人也沒直接從大路過去,反而棄了馬從山林裏繞了過去。大約只用了一刻鐘不到,眾人躲在林子裏,遠遠便看見了打鬥的雙方。

看清那些人的模樣,有人忍不住詫異:“這打扮是官兵吧,什麽人敢在這裏跟官兵硬磕啊?”

平梁城周邊許多山寨,打家劫舍的事做得不少,可他們與官府基本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尤其像連家寨這般只收買路錢不殺人的,官府不會浪費精力拿他們如何,他們自己也很自覺的避開官府勢力。見著官兵不說繞著走,至少是不會主動上前招惹的。

果然下一刻便有人道:“看另一邊的人,倒不像是哪家寨子的。”說完頓了頓,又道:“還有這些官兵的打扮,和平梁城裏的看上去也不怎麽像。”

眾人躲在樹林裏,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順便看熱鬧。

只有唐昭心神大震,抓著樹幹的手用力到發白——前世宋庭便是在禁軍中當值,因著身世顯赫,再加上受新帝倚重年紀輕輕就做到了禁軍副統領的位置。此時她自然一眼就認出這些人的裝扮正是禁軍,再聯想在平梁聽到的消息,不用猜也知道禁軍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明達出事了,她又遇見刺客了嗎?可是護衛公主的禁軍不可能才這麽十幾個啊!

唐昭正想著,忽然就在那些糾纏廝殺的人群裏瞥見了一抹不一樣的色彩。再定睛一看,雖未能看見對方面容,可那身形卻是再熟悉不過。

心中那根弦一下子就崩斷了,唐昭手在樹幹上一按,就要往前沖去。

連靜瑤眼疾手快一把將人拉住了,問她道:“你做什麽?!”

唐昭看著對面焦急不已,撥開連靜瑤的手,匆匆丟下句:“那裏有我認識的人。”說完就沖了出去,留在一眾山賊們面面相覷。

有人還沒反應過來,小聲問道:“大當家,咱們要跟上去嗎?”

連靜瑤白了問話的人一眼,拔出刀:“那是自己人,當然要跟去。”說著也沖了出去。

餘下的大漢們見狀也不猶豫,紛紛拔刀跟上,如天降奇兵一般忽然加入了戰場。而就在他們沖出去,或者說是看戲猶豫的這片刻功夫,原就不多的禁軍又倒下了一批。

明達眼看著禁軍所剩無幾,幾乎以為自己在劫難逃了。她攥緊了手中的利刃,正打算拼死一搏,卻萬沒想到心心念念的人,會在這時候從天而降。

在看到唐昭的那一刻,明達沒覺得欣喜,反而生出了莫大的恐慌——宋庭已經為她死過一次了,唐昭怎麽可以再為她去死?!

“你快走,別過來!”這是再見時,明達沖唐昭喊出的第一句話。

作者有話要說:越寫越長,終於見面了。不過修羅場什麽的,不是現在,咱們可以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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