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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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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將孩子交給父親後便出門了。她先去了一個影片拍攝的片場,那裏正在拍一部抗日愛國的電影,而望舒是這部影片的讚助商。

“姬小姐,你來了。”廖先生首先看到了望舒,向他打招呼。“姬玉”這名字是廖先生所起,他在外人面前從來都這樣稱呼望舒,不管他人如何質疑,他都一口咬定這是“姬小姐”,而不是“曹小姐”。其實,曹姓本就是由姬姓而來,廖先生只是巧妙地為望舒認了祖。

“廖先生也在。”

“我過來看看,正要走了。”廖先生說:“導演說有些電影的細節不明白,我便過來與他多說了些。剛剛很榮幸看了一段表演,很是觸動,我想一定能引起許多人的共鳴。姬小姐,你無償拍這部電影,我代表黨謝謝你了。”

“不用客氣,我這名臭奸商近來收益不少,在國家如此大傷大痛之時,賺這麽多錢心中不安,別的又做不了,只好拍部電影讓同胞們看看。”望舒說完這番話,想了想,低聲問廖先生道:“他,最近還是沒消息嗎?”

廖先生無奈地搖搖頭,“沒有。”

片場裏,一位女演員正抱著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屍體,哭的說不出話來。演員情至深處,眼淚鼻涕糊得滿臉全是,抽搐著肩膀,一直抱著男孩痛哭。那位男孩是在一次游行活動中被日本人打死的。

望舒在不遠處看著,猛地想起了小竹,眼淚無聲地落下。她拿起手帕擦眼淚,對廖先生道歉道:“失禮了。不好意思廖先生,我先走了。”

望舒轉身出了片場。離開的時候導演才看到了她,見她的背影匆匆,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導演跑過來問廖先生,“剛剛是姬小姐嗎?他怎麽了?”

廖先生知道望舒定是想起了妹妹,不忍再看下去了才走的。便安慰導演道:“沒事,沒事,你繼續拍。她只是有事要忙。”

***

上海市政府的門口聚集了很多上海商界人士和文化名人,那些報紙上曾經如雷貫耳的名字和熟悉的臉孔,都在這裏薈集了。那幾位大佬提出的與日議和方案激起了愛國企業家一致的反對,大家要求當局駁回協議,不可妥協。

若谷和十弦也都在,他們站在人群邊緣,正四處張望,等著望舒的到來。終於看到望舒,兩人便朝她用力地揮手。望舒加快腳步跑了過去。

“今天該是安全的。”若谷安撫道,“這次抗議和平日不同,都是業界赫赫有名的人士,雖有日本人的壓力,可政府一定會斟情處理的。”

十弦聽了卻不以為然,低聲道:“國民政府裏現在親日派可不少,情況不容樂觀。聽聞那幾位大佬便是靠著那些親日的官員才敢這樣做的。”

望舒也看了看四周,總覺得靜謐的不太對勁,便說:“暫且不知政府會鎮壓還是會‘招安’。若是招安,眼前這些同僚既然來了,歸順的一定不會太多。可若是鎮壓……”

若谷連聲說:“不會,不會。日本人還靠著這些人打仗呢!”

可事情總有始料未及,他們僅僅想到了政府裏的親日派,想到了日本人,卻唯獨忘了漢奸這一無孔不入的存在。這次與日求和方案的主導人便是躲在商人身份背後的大漢奸杜修祥,也正是杜昕那位了不起的父親。

杜修祥在上海有個秘密的漢奸組織,美其名曰為“和平促進會”,表面是幫當局處理各路政商糾紛,實則是籠絡漢奸門徒,用日本人拔給的炸彈槍支來暗殺愛國人士,或為日軍強征土地、棉花、煤炭等物資,占鐵路,搶電站,仗著對江浙滬一帶的輕車熟路,為日本人效力。

這次的與日親和之舉便是該組織又一次討好日方的行為,杜修祥以為商人重利輕別離,可他實在低估了人們內心的惻隱,他從未料到會有這麽多人抗議,讓自己在日方那裏下不了臺。日方拿他是問,他便把一股氣全撒到了同行身上,因此暗中規劃了一場襲擊。這場襲擊是絕密的,連政府內部都全然不知。

抗議的人群開始時是在政府門口駐紮,久久不見有人出來回應,便開始轟大門。路上不斷有人加入這場游行當中,一時之間,政府四周的圍墻皆被憤怒的人群包圍,黑壓壓一片。人群的關註焦點全部都在政府大院內,而對身後愈來愈近的危險卻渾然不覺。

“有槍聲!”若谷第一個反應過來時,人群裏也有不少人聽到了槍聲,卻不知這槍聲從何而來,以為是從大院裏傳出的。

緊接著槍聲密集起來,人群開始騷亂,每個人都驚覺定是日本的軍隊前來鎮壓了,即氣憤又不可置信:難道面對整個上海最集中的一次企業家的游行,當局竟然撒手不管嗎?

人群突然被近五百名訓練有素的漢奸槍手包圍,他們舉著槍朝人群步步逼近,但沒有立即掃射,而是采取殺一儆百的方法使人就範。畢竟讓商界聯名簽那個協議才是最終目的,這個親日的組織明白若是將這些老板全部殺絕,等待他們的是更大的艱難。

一個帶頭的滿臉刀疤的男人走到抗議人群面前,奸笑兩聲,舉起一只喇叭對人群喊話,“政府的要員都被我請去吃花酒了,你們在這裏苦等有何用?”

“你是誰?”

“我是誰?哈哈哈!我自然是來救你們的。乖乖簽了協議,皆大歡喜,又何必鬧這麽僵呢?你們說是不是?”刀疤臉說著,將人群掃視一圈,說:“大家都是做生意的,做生意的不想著賺錢,天天凈想著些不著調的事,真是蒙了心了。”

人們這才恍悟大悟,紛紛指責他道:“原來是你這個叛徒在背後搗鬼。”

“賣國賊”“大漢奸”的聲音此起彼伏,人群開始反包圍漢奸隊伍。可一方手中有武器,一方卻是徒手肉搏,即使抗議者人再多也不是漢奸們的對手。刀疤臉一氣之下,命令下屬開槍,眨眼間便有幾名老板倒下。

“誰還敢?”刀疤臉向人群怒吼,“誰來誰就挨槍子!”

然而人群的憤怒仍舊不可遏制,雙方人群須臾之間便雜亂地混在一起。又有不少人倒下。漢奸槍手見招撫不行,也便不再啰嗦,大開了殺戒。見人就開槍,有時一槍不解氣,還會連開幾槍。

中國人打中國人,這樣欺宗滅祖的場景若是讓老天看到,也該要下一場六月雪了。

望舒、若谷和十弦擠在人群中,慌亂之下便分散了。槍聲一片,慘叫聲也連成片,望舒被人群推搡了許久,連她自己都不知身在何處,睜眼望去,頭的上方凈是黑壓壓的手和紛亂的雜物。

望舒在聽人們的驚呼中,感到外圍似乎又有人湧了進來,又不知是不是救兵。

“望舒!望舒!望舒!”

混亂中,望舒聽到有人在喊她。望舒聽不清是誰,便四處搜尋聲音的來源,可眼光所及之處她什麽也找不到,連若谷和十弦也不知被擠到了哪裏。

“望舒!望舒!”喊她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這下望舒聽清了,是雲間的聲音。

是雲間!

望舒怔怔地站在原地,任由四面八方湧過的人群將她推的幾近要摔倒在地。她四處張望,尋找雲間的身影。這時雲間的喊聲再次傳來,她終於循聲而去,她看到了他。

“雲間!”

這一聲呼喊一出口,眼淚便滑落了下來。

雲間也看到了她,眼中噙滿了淚。隔著混亂的人群,他們就如呆住了一般,淚眼相望著彼此。有個人撞到了雲間,他的身體歪了歪,又強撐著站住,然後拔開人群向望舒走過來。

望舒同時看到外面是共產黨的軍隊來了,他們正在極力保護著抗議的人群,與漢奸槍手們廝殺。螳螂補禪黃雀在後,漢奸們顯然不敵共軍,不少人倒下。剩下的人中許多人怕死,已趁機溜之大吉了。

“雲間……”

望舒看著雲間,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上前緊緊地抱住他,在他的肩膀上泣不成聲。雲間也緊緊地抱著她,柔聲道:“我剛到上海,就聽說市政府門口有集會,突然想起我在途中曾無意聽到有人說今日漢奸們可能有行動,便急急去找廖先生了。還好,我們及時趕到了……”

望舒依舊不說話,在他肩膀上嚶嚶地哭著。雲間心疼地撫摸著她的頭發,說:“我終於也救了你一次。望舒,杜昕再也不會取笑我了。”

望舒離開雲間的肩膀,淚眼看著他。有許多的話想對他說,也有許多的委屈想對他傾訴,但卻都說不出口,他在她面前就好,什麽都不必再說。

她想他,日夜思念他,只要他能平安回來,她便再也沒有抱怨的話,只想對她訴說思念,暗無天日的思念。

“你終於回來了。”望舒破涕為笑,轉而又流下眼淚,所有的堅強與脆弱,思念與擔憂,全化在眼淚之中,“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

“你受苦了。”雲間也淚如雨下。

望舒輕輕地搖搖頭,對雲間說:“我們回家,看看孩子。你還沒有見過他。”

雲間重重地點點頭,眼淚如泉湧般“啪噠噠”地滴在地面上,泛開一朵朵青黑色的花。尋常的分離險些成了天人兩別,他們卻在重重風險中殺出重圍,終得一見。這一分別就是兩年,即使音訊渺渺,他們都知道彼此吃的苦,一切都在不言中。

“望舒,你對孩子說過我嗎?”雲間含著淚問她,不待望舒回答,他又自我嘲笑道:“他才一歲多,怎麽能懂得你說什麽。我真是蠢。”

“他懂的,他什麽都懂。”

“我成天念叨你的名字,因此……”望舒牽起雲間的手,含著眼淚笑了,“他早知道了自己的父親叫陸雲間。”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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