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看到不遠處停著的黑色汽車，又看看兩位笑臉打手，不禁譏諷道：“看來我還要多謝二位手下留情了，並沒將我五花大綁到車上去。如此客氣，想必也是杜大少爺交待的了。”

二位打手笑而不語，兩人的手同時伸向汽車的方向，說：“曹小姐，請！”

望舒知道已別無選擇，略加思索，便徑直向汽車那邊走。前面帶路的打手不費吹灰之力便“請”到了望舒，不禁趁機恭維道：“曹小姐果然有膽有識，讓人佩服！”望舒沖他們冷冷一笑，“謬讚了！”

特務有特務的生存之道。先前小田駕車時，所走之路條條皆是水洩不通，而這輛肅殺的汽車行駛起來卻極為通暢，幾個轉彎便駛出了租界區域。

望舒坐在後座中間，一左一右是剛剛挾她而來的二位打手。這兩人正襟危坐，時不時流露出警惕的神情，觀察著望舒的一舉一動。望舒身形雖高挑，坐在兩人當中也如小鳥依人般，壓迫異常。她望著兩位打手草木皆兵的模樣，忍不住取笑說：“兩位英豪這樣左右夾攻，神情又如此緊張，可是怕我跑了不成？”

其中一位打手皮笑肉不笑地答道：“曹小姐請見諒！這是我們的份內職責。”

汽車很快便駛到了一個白色的三層小洋樓旁。樓前花園修整得精致整齊，雖是秋冬季節，花木卻不敗，滿眼皆是綠蔭。大門周圍是高高的鐵藝雕花圍欄，要比平常院落的欄桿高出兩倍之多，仰頭望去，欄桿頂部的銀色尖狀鐵桿猶如把把匕首，在陽光下發著刺眼的光。

望舒想：好一個幽靜雅致，卻又戒備森嚴之地！

“曹小姐，請！”

洋樓一層的正門前，杜昕正朝望舒笑得燦爛，他居然是在等她！見望舒走近，他輕快地跑下臺階迎她。杜昕伸出一只手欲扶她，望舒當作沒有看到，與他走開了一些距離繞開了他，徒留杜昕的手停在半空中。

杜昕自是個沒皮沒臉的，這樣的尷尬自然不會放在心上，他將手自然收回，歪著嘴角跟在她身後，並偷偷喝退左右隨從，把望舒帶進一個華麗的客廳裏。

門被輕輕掩上，偌大的客廳裏只剩杜昕與望舒二人。望舒早已習慣杜少爺的神秘做事風格，卻也不介意，直接問道：“杜少爺半路將我劫來，所為何事？”

杜昕兩眼直直盯住她，走近，走近，轉眼已近至眼前。這樣近的距離使得望舒極為不適，她忍不住後退去，只是她愈往後退，杜昕便逼得愈緊，轉眼，望舒已退至大理石的壁爐前，無路可退。

望舒將手從後面放在壁爐臺面上，還沒有生起火的壁爐冰冰涼涼的。她一個激靈閃到一邊，惱羞成怒地質問他，“你要做什麽？”

“不做什麽。”杜昕仍涎著臉邪邪地笑著，“說‘劫’就太見外了！現在人人皆知你是我的女人，我只是與我的女人做些份內的事罷了，無人會當作是‘劫’。”說著正欲跟上來。

望舒臉色愈加難看，她想起今日剛剛看過的那份報紙。她本想將此事暫且擱置，先找到雲間要緊，不料卻身不由已，被杜昕綁來這裏胡鬧。

望舒說：“我不管你對外如何興風作浪，只請你在此地不要亂來！你樂意在報上登文做些風花雪月之事，那就去做，我本就是人人眼中的交際花，對此我可一笑而過。可你要記得，你是不喜愛女人的，此刻房內又無其他人，那剛剛這場戲又是為誰而演？實無必要！”

“不喜愛女人，也玩弄女人多回了。”杜昕的笑愈加邪佞，“不是真的喜愛，也不妨礙我去品玩一番。曹小姐，我還要感謝你為我的龍陽之好守口如瓶呢！”說著又向望舒走近。

“這便是你‘感謝’的方式麽？”望舒伸出右手將他抵至一臂之外，“千萬別再靠近了！你要明白，我本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雖是一介女流，卻也有垂死掙紮之微力。剛剛您的兩位打手劫我時，我便快速將我的去向寫在帕子上，丟給了游行隊伍裏一個我結識的男學生。那個男學生尤為活躍，若是知曉我被杜公子綁來並出了事，只怕你也不會消停。”

杜昕終於不再逼近望舒。倒不是他真怕那些學生能將他這大少爺怎樣，而是見望舒如是說，也早已失去了與她弄玩的樂趣。

杜昕挽留著自己的面子，哈哈大笑道：“果然是曹望舒啊，短短時間內居然有機會寫字！如此看來，我這兩位打手真是太失職了，改日我便解雇了他們！”

“自小便生在這魑魅魍魎的社會，因此多習了一項技能，便是速寫，以在緊要關頭能派上些用場。”望舒總算松了一口氣，“算起來，這速寫的練習，持續了至少十個年頭，也是有些功力的了。”

望舒的確會速寫，鋼筆毛筆皆拿得起來，只是她今日可並未寫那個帕子，只是說出來唬唬杜昕的。怕杜昕不信，望舒便假意堅持道：“杜少爺若不信，我可現場為你寫幾個字看看？”說完，用肯求的目光望著他。

杜昕顯然對速寫毫無興趣，於是笑道：“曹小姐學識淵博又才藝過人，我早有耳聞，就不用在此演示了。只是……”杜昕頓子頓道：“你這樣拒我於千裏之外，我想是因為那位陸雲間，沒錯吧？”

一起到雲間，望舒又突地不安起來。她看看眼前這位杜大少爺，忽而想到他或許知曉一些詳情，便想從他嘴裏套些話出來。望舒裝作羞達達的樣子，笑著說：“您講得沒錯，我今日正是要去赴他一面之約，是杜少爺您硬生生拆散了我們的相約。”

杜昕自然也極狡猾，詭秘地問道：“你是‘赴他一面之約’？還是去陸家尋人呢？”

望舒知騙他不過，只能硬撐著為自己辯解，“幾日之前便已約好，今日只是去屢約罷了。怎麽，有問題麽？”

杜昕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轉動著大拇指上一枚碩大的金包玉戒指，眉毛被覆雜的表情擠弄得一高一低，像在思考著什麽壞事情。

他的表情使望舒大為緊張，生怕是雲間有什麽不測。腦海中，關於雲間寫過的那些反日文章全部翻騰出來，望舒猜測雲間是否像寫皇帝的那位作者一樣，成了日本人眼中想要除去的眼中釘。

杜昕先是看她說起情人時那般羞澀，此時又瞧出她的緊張，便又一次將嘴角歪歪扯起，說：“只怕你這約，是屢不成嘍！”

望舒急切的神情再也無法隱藏，“雲間怎麽了？”杜昕看望舒這樣的擔憂，撇撇嘴道：“本對你並無什麽興趣，可看你如此憂心陸家少爺，倒讓我生出幾分醋意來。你那位雲間吶……”杜昕故弄玄虛，再次轉動著手中的戒指，“被軟禁起來了。”

望舒大吃一驚。

“什麽？軟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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