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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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長的反問讓氣氛有些緊張，望舒定了定心緒，微笑著說：“之前實在不忍為您添亂。人人皆知巡捕房本是最忙的公差，又遇上如今滿大街狼奔豕突，您更是食少事煩，整日為工部局奔波效勞，我們若是拿些小事來煩擾你，就真是太不懂事了。可今日茲事體大，我不敢自行決定，需要警長幫忙定奪，因此只能深夜前來打擾。”
希伯來定定地望著望舒，笑容頗有深意地，“想要找我可去巡捕房裏，又何必是深夜前來？”望舒說：“來時也猶豫過再三，怕深夜拜訪會使您的清譽受損。可剛剛從進門直至現在，貴宅內處處是舉止規範的傭人，我們雖是在深夜，卻如白天一樣處在光明正大之下。警長您行事一向公私分明，連家中見客都這麽規矩，所以警長的清譽，也不是我等小人物便可以毀得了的，自然就放下心了。”
希伯來挺直了身軀，微微前傾，睜著火紅的眼緊緊地盯著望舒，“我可以把這些傭人全部支走，更可以將你叫到別的房間‘密談’，這對我來說輕而易舉。”望舒聽罷卻笑了，“若是那般密談，想必警長一定有人命關天或家國天下之大事，望舒一介小生意人，若是懂事就一定要回避的，斷然不能妨礙公務。”
望舒一番似是而非的話過後，希伯來終於將火熱的目光稍稍收斂，言歸正傳，“有什麽事，說吧。”
望舒暗暗松了一口氣，仔細拿捏了說話的分寸，便將此行的目的說了出來。望舒微微低頭做歉意狀，兩眼直視眼前的圓幾，“警長，很是抱歉，您的生意，我怕是無法再幫您做下去了。”
望舒的直接並未讓希伯來驚訝，他連生離死別都見過太多，刀光槍炮更是家常便飯，眼裏幾乎日日有血，望舒的這等要求更是司空見慣，他早已預料到了。希伯來皮笑肉不笑地，“怎麽，想抽身而退？”
希伯來一語便點到了事情關鍵，望舒有些意外，她本想著還要說一車軲轆話才能繞到這點子上呢。望舒明知對方江湖老辣，說再多好聽的托詞對方亦不會信，便決定實話實說，“什麽都瞞不過警長的眼睛，望舒坦言，正是。”
希伯來將眼瞇起，放言評論道：“女人果然膽子小，做不成大事的。”
盡管此話望舒聽來甚是不悅，可她卻受了這話，並謙恭地說：“豈止是膽小，簡直是太不中用了，手忙腳亂不說，還整日失眠心悸。像我這樣的女子，做點小打小鬧的生意，謀點生計，等以後再遇到個說的過去的人，嫁了，做個賢妻良母才是正道。”
希伯來突然哈哈大笑，那身筆挺的警裝隨著他身體的顫動上下跳躍著，托著他已開始發福的頭顱，臉色因大笑而紅光滿面，那身警裝帶給他的威嚴頓時不覆存在。笑畢，希伯來用犀利的眼神看著望舒，說：“曹小姐剛剛卻不坦誠了。你可不是池中之物，怎會甘心做賢妻良母？”
望舒卻也不解釋，而是不好意思地笑笑，“又被警長看穿了，真是慚愧。”
希伯來說：“曹小姐，你我時間皆很寶貴，我們便不說廢話了。你不要忘了，你家的兩個產業能有今天，鴉片可是功不可沒，你可不能過河拆橋啊！”
望舒笑容裏有些苦澀，“那斷然不會，這次來了，便是與警長好好商議解決的辦法的。”
眼前這樣不公平的對話，望舒早已做好了準備，跟強盜講理，理只能在強盜那裏。
那年，望舒剛從晏摩氏畢業，曹瑛便讓她接手了曹泰祥，自己便拾了些清閑，不太主事了。隨後的大學生活，望舒也是邊讀書邊做老板，從此再未放下生意。三祥實業社剛創立時，曹泰祥已幾近破產，創業的資金除去典當了的甲骨片和賣了的茶莊，更多的卻是來自望舒為希伯來做鴉片交易的回扣，只是望舒當時隱去了事實，對曹瑛謊稱是曹泰祥的盈利。
而鴉片交易卻並非望舒的本意，而是因一次疏忽大意而被騙上了賊船，難以下船。有次，望舒與英國一家商行談成一筆出口絲綢的生意，且提前收到不菲訂金。訂單不小，望舒算了下，若是做成了能抵曹泰祥一整年的盈利。望舒極為重視，為此筆生意左奔右突好些日子，各個環節都考慮得天衣無縫，終將那批貨趕了出來。
貨要出港的那天，望舒恰巧面臨學校大考日，便安排顧管家去盯著。本以為有結識的巡捕房探目頂著，不會出什麽紕露，不料那探目卻剛剛被貶職，再也出不上力了。不巧的是，管制港口的督察與那位探目素有仇怨，便硬生生地將曹泰祥的貨全部扣下來，聲稱懷疑其貨櫃中藏有鴉片。
顧管家在黃浦灘碼頭斡旋許久沒有結果，眼看著貨船已開走，顧管家才將消息告訴了望舒。望舒在傍晚趕到時，正碰上希伯來也在港口辦事，希伯來問明情況，便與望舒單獨談話，說他能為她擺平此事，既能讓那批絲綢順利出港，也能將她走私鴉片的事全部隱瞞。
盡管望舒一再解釋曹泰祥絕無走私鴉片之交易，希伯來依然不信。那天，他一直搖頭做惋惜狀，起初，望舒以為對方只是惋惜自己年紀輕輕便販毒，後來才明白，希伯來只是惋惜自已冥頑不靈，居然聽不出對方話裏的深意。走私鴉片之罪名，你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認了，希伯來就能幫她。
望舒只好認了。她知自己已陷入一個圈套，卻無力掙脫。希伯來與她無親無故，這樣幫她自是有條件交換，只怕又是一件極不光明之事。果然，希伯來緩緩說出自己的條件，說有幾批貨的往來，想借由曹泰祥的名義進出港，並會付望舒一筆可觀費用，問望舒是否願意給予方便。希伯來說的貨，正是鴉片。
希伯來借由工部局的法律條例對望舒威逼利誘，若她不點頭，不僅這批絲綢要全部上繳待查，即日便可抓她入獄。
望舒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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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伯來定定地望著望舒，笑容頗有深意地，“想要找我可去巡捕房裏，又何必是深夜前來？”望舒說：“來時也猶豫過再三，怕深夜拜訪會使您的清譽受損。可剛剛從進門直至現在，貴宅內處處是舉止規範的傭人，我們雖是在深夜，卻如白天一樣處在光明正大之下。警長您行事一向公私分明，連家中見客都這麽規矩，所以警長的清譽，也不是我等小人物便可以毀得了的，自然就放下心了。”
希伯來挺直了身軀，微微前傾，睜著火紅的眼緊緊地盯著望舒，“我可以把這些傭人全部支走，更可以將你叫到別的房間‘密談’，這對我來說輕而易舉。”望舒聽罷卻笑了，“若是那般密談，想必警長一定有人命關天或家國天下之大事，望舒一介小生意人，若是懂事就一定要回避的，斷然不能妨礙公務。”
望舒一番似是而非的話過後，希伯來終於將火熱的目光稍稍收斂，言歸正傳，“有什麽事，說吧。”
望舒暗暗松了一口氣，仔細拿捏了說話的分寸，便將此行的目的說了出來。望舒微微低頭做歉意狀，兩眼直視眼前的圓幾，“警長，很是抱歉，您的生意，我怕是無法再幫您做下去了。”
望舒的直接並未讓希伯來驚訝，他連生離死別都見過太多，刀光槍炮更是家常便飯，眼裏幾乎日日有血，望舒的這等要求更是司空見慣，他早已預料到了。希伯來皮笑肉不笑地，“怎麽，想抽身而退？”
希伯來一語便點到了事情關鍵，望舒有些意外，她本想著還要說一車軲轆話才能繞到這點子上呢。望舒明知對方江湖老辣，說再多好聽的托詞對方亦不會信，便決定實話實說，“什麽都瞞不過警長的眼睛，望舒坦言，正是。”
希伯來將眼瞇起，放言評論道：“女人果然膽子小，做不成大事的。”
盡管此話望舒聽來甚是不悅，可她卻受了這話，並謙恭地說：“豈止是膽小，簡直是太不中用了，手忙腳亂不說，還整日失眠心悸。像我這樣的女子，做點小打小鬧的生意，謀點生計，等以後再遇到個說的過去的人，嫁了，做個賢妻良母才是正道。”
希伯來突然哈哈大笑，那身筆挺的警裝隨著他身體的顫動上下跳躍著，托著他已開始發福的頭顱，臉色因大笑而紅光滿面，那身警裝帶給他的威嚴頓時不覆存在。笑畢，希伯來用犀利的眼神看著望舒，說：“曹小姐剛剛卻不坦誠了。你可不是池中之物，怎會甘心做賢妻良母？”
望舒卻也不解釋，而是不好意思地笑笑，“又被警長看穿了，真是慚愧。”
希伯來說：“曹小姐，你我時間皆很寶貴，我們便不說廢話了。你不要忘了，你家的兩個產業能有今天，鴉片可是功不可沒，你可不能過河拆橋啊！”
望舒笑容裏有些苦澀，“那斷然不會，這次來了，便是與警長好好商議解決的辦法的。”
眼前這樣不公平的對話，望舒早已做好了準備，跟強盜講理，理只能在強盜那裏。
那年，望舒剛從晏摩氏畢業，曹瑛便讓她接手了曹泰祥，自己便拾了些清閑，不太主事了。隨後的大學生活，望舒也是邊讀書邊做老板，從此再未放下生意。三祥實業社剛創立時，曹泰祥已幾近破產，創業的資金除去典當了的甲骨片和賣了的茶莊，更多的卻是來自望舒為希伯來做鴉片交易的回扣，只是望舒當時隱去了事實，對曹瑛謊稱是曹泰祥的盈利。
而鴉片交易卻並非望舒的本意，而是因一次疏忽大意而被騙上了賊船，難以下船。有次，望舒與英國一家商行談成一筆出口絲綢的生意，且提前收到不菲訂金。訂單不小，望舒算了下，若是做成了能抵曹泰祥一整年的盈利。望舒極為重視，為此筆生意左奔右突好些日子，各個環節都考慮得天衣無縫，終將那批貨趕了出來。
貨要出港的那天，望舒恰巧面臨學校大考日，便安排顧管家去盯著。本以為有結識的巡捕房探目頂著，不會出什麽紕露，不料那探目卻剛剛被貶職，再也出不上力了。不巧的是，管制港口的督察與那位探目素有仇怨，便硬生生地將曹泰祥的貨全部扣下來，聲稱懷疑其貨櫃中藏有鴉片。
顧管家在黃浦灘碼頭斡旋許久沒有結果，眼看著貨船已開走，顧管家才將消息告訴了望舒。望舒在傍晚趕到時，正碰上希伯來也在港口辦事，希伯來問明情況，便與望舒單獨談話，說他能為她擺平此事，既能讓那批絲綢順利出港，也能將她走私鴉片的事全部隱瞞。
盡管望舒一再解釋曹泰祥絕無走私鴉片之交易，希伯來依然不信。那天，他一直搖頭做惋惜狀，起初，望舒以為對方只是惋惜自己年紀輕輕便販毒，後來才明白，希伯來只是惋惜自已冥頑不靈，居然聽不出對方話裏的深意。走私鴉片之罪名，你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認了，希伯來就能幫她。
望舒只好認了。她知自己已陷入一個圈套，卻無力掙脫。希伯來與她無親無故，這樣幫她自是有條件交換，只怕又是一件極不光明之事。果然，希伯來緩緩說出自己的條件，說有幾批貨的往來，想借由曹泰祥的名義進出港，並會付望舒一筆可觀費用，問望舒是否願意給予方便。希伯來說的貨，正是鴉片。
希伯來借由工部局的法律條例對望舒威逼利誘，若她不點頭，不僅這批絲綢要全部上繳待查，即日便可抓她入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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