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顯然已無耐心，無奈地搖搖頭說：“我想此刻病人更需要早點休息。”說完便交待了一些註意事項，轉身走了。喬叔隨後跟著醫生去結賬，曹瑛想跟著去，被棠儷阻止了，“一事歸一事，這醫藥費不該你出。”

被雲間這麽一阻止，幾個少年都沒走，他們本也無意真要走，只是堵堵氣罷了。年輕人意氣用事一些倒也無人責怪，棠儷見事情總算沒有尷尬收場，也就為自己找了個臺階下了。等喬叔辦全了手續回來，她便說，“老喬，我們先送少爺回家吧。”

“我也要去。”十弦早已忘了剛才的不快，提出要陪雲間一起回去，棠儷自然也就同意了。若谷畢竟是女孩子，心重些，不能如十弦一般情緒來去如風，依舊悶悶不樂著，最終硬著頭皮才對棠儷綻開一個艱難的微笑，“阿姨，剛才的事我不是有意的，請原諒。有十弦陪著，我就不去了。”

棠儷自然也恢覆了風度，“什麽原不原諒，你們都是為雲間著急嘛！也好，你早點回家，別讓父母太著急了。”

望舒也借機道別。她先看了看雲間，雲間也正看著她，她連忙將眼神移開，轉而對棠儷說：“阿姨，再次向您致歉，我先走了。”

旁邊的曹瑛見狀，心中五味雜陳，對望舒與雲間的事沒了主意，只是她暫且也不願兩人再有什麽來往。曹瑛甚至以為今天的局面極好。她本是個要強的人，她知道望舒也一樣看不慣棠儷居高臨下的姿態，而望舒向來是個有志氣的，被這樣一激，心裏不可能沒在意。

“望舒！”見她要走，雲間急急地喚她的名字。說話時他的身體不由往前一傾，腳部也用了力，像是忘了自己的腳上有傷，要急於站起來了。望舒見狀不由地前去一扶，生怕他一沖動再跌一次。

兩人無法掩飾的情意旁人皆看在眼裏，連望舒自己都感覺到了。她立即收起了剛才的關切，重新站得直直的，神色淡淡地說：“雲間，十弦，若谷，我先走了。”

若谷說：“我倆一起走。”

雲間心裏極其難過，卻也不能再多說什麽，只好不痛不癢地吐出幾個字，“你們倆個仔細看路。”

喬叔這時推起輪椅，並請示棠儷，“太太，醫藥費和這輪椅的費用已經結了，現在可以回了。”棠儷點點頭，表示同意。

眾人向外走去，將至醫院門口時，曹瑛叫住了棠儷，“我想和你單獨聊兩句，不會太久。”棠儷想了想，同意了，並囑咐喬叔，“你們先回，稍後過來接我。好好照料少爺。”

等其餘人散去，曹瑛和棠儷行至一個行人較少的地方坐了下來。坐定，曹瑛笑笑，先開口說，“何必為難幾個孩子？”

棠儷說，“我起初對雲間和望舒的事是不以為意的。可有一天，你們曹家突然來了個女人，跟我說了好多他們的事，我就不能不當回事了。我承認，那女人說的多有添油加醋之處，可細想起來確是那麽回事。其實啊，這件事我若是不阻攔，你也定會阻攔的。”

“可我並未阻攔。”

“是麽？”棠儷斜眼看著曹瑛，“可我不願再和潘簡之或是曹家人扯上任何關系。”

“那些舊事早都是昨日黃花了。”曹瑛說：“我承認，我也不太願意看到他們交往，你想的這些我也想過，可轉念一想，似乎是我們多慮了。如今你過得不錯，我雖沒有大富大貴，卻也樂得其所，年輕時的那些個小糾葛若是還扯著不放，那就是真的放不下了。”

“可我和你不同。”棠儷說：“我當年所托非人，這樣臉紅的事不想再提起，我家先生也介意的很，我不願自己平靜的生活再起事端！”

曹瑛點點頭，“這個我是理解的。”

棠儷問道：“你果真能這麽坦然麽？你為何一點都不介意？”

曹瑛低下眼，想了一些舊事。她認識潘簡之的時候，並不知曉他剛剛和棠儷分開，是後來才知道那些瓜葛的。可她和棠儷不同的是，簡儷當年認定潘簡之就是她的良人，非他不嫁，盡管後來她也輕易地移情別戀了。而曹瑛，從未想過要和潘簡之結婚，對方起初還提過兩次，後面也就再也不談結婚的事了。

曹瑛對男人是悲觀的，對婚姻也從不向往，對潘簡之無所求，不要承諾，自然也就少了那份對愛誓死如歸的心。她不會做他的青鳥，為愛只身飛向熊熊烈火，他也不會。如今兩人都不再年輕，這麽多年能攜手走一程已是不易，至少對曹瑛而言，她不想破壞現狀。

棠儷見曹瑛沒說話，又問她：“你可知，我當年認識陸威立是潘簡之一手策劃的？要知道那時我和潘簡之才是一對，可他卻把自己的女人拱手讓給別人。”

曹瑛有些驚訝，“這我倒是不曾聽說。”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還是無意偷聽了他與別人的對話。”棠儷頗有深意的笑笑。即使想起讓人不愉快的舊事，她的聲音依舊能夠保持著柔聲細語，“看來，你也是個不太警覺的女人，對身邊人了解還是不夠。我當時看上他是因他的才情，他風度翩翩，又很會疼女人，可我卻忽略了一件事……”棠儷頓了頓，說：“一個人的才情若是與道德分離，這人是極可怕的。”

曹瑛怔怔地聽著，不知如何回應。女人大都如此，即使身邊人多麽不堪，自己也心知肚明，可由他人嘴裏說出來，面子上總是掛不住。曹瑛笑得有些窘，“他是有不少毛病，可人無完人，‘可怕’倒是有些語重了。”

“我的話你定是聽不進去的。好了，時候不早，我還要回去照料雲間，就不陪你說話了。”棠儷說著站起身來，向曹瑛告辭，“我對曹家並無深仇大恨，只是雲間和望舒的事我不能同意。陸威立心眼小，他若是知道了我們家可就不太平了。目前，我還壓著沒告訴他。”

曹瑛擡頭看她，發覺又是一次居高臨下的對話，便站起身來，與棠儷平視。曹瑛問：“你我都年輕過，都知感情的事最不好控制，若是你阻攔不了呢？”

“那也要阻攔！”棠儷無比堅定。

“既無深仇大恨，為何要執意這麽做？僅僅是怕你先生的介意？”曹瑛不信，“在你心裏，是否覺得我們兩家門不當戶不對？”

棠儷沒有說話。曹瑛說的，的確是緣由之一。

“明白了。”曹瑛不願再多說一句話，便向棠儷作別，“打擾了，陸太太。”她加重了“陸太太”三個字的語氣，依舊有些不屑。曹瑛說完便頷首告辭。

棠儷將她叫住，說：“潘簡之這個男人，不值得你托付。”這話她倒是誠肯的。

曹瑛謝過，轉身向大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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