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藥退了嗎？”棠儷上前上上下下地將兒子看了個遍，細細檢查著，仿佛多年未見。她看到雲間臉上的紗布和腿上打的石膏，眼淚忍不住滑落，“好好的腿……”

一旁的醫生解釋說：“腳沒有大礙，大約休養兩個月就能正常走路了，年輕人好得快。”

“兩個月？”棠儷一驚，“可會有後遺癥？”

“不會。”醫生肯定地說：“我們會開一些有助骨骼生長的藥，回去後悉心照料，隔幾日過來覆查，換石膏，不要忘了。”

棠儷連連點頭，淚水卻沒止住，“這兩個月該有多難熬！”

雲間看到母親的眼淚，心裏很是過意不去，安慰她說：“母親，你看你，‘小題大作’了不是？我這不是生龍活虎的麽？”雲間說著動了動胳膊和腿，想裝作無事來哄母親開心，不料動作做得有些大了，扯到了骨頭，忍不住疼得齜牙咧嘴，“哎喲……”

“你亂動什麽？”棠儷趕緊制止他，“疼成這樣，也叫‘小題’？”

“沒事，沒事。”雲間強忍著痛，安撫母親說：“醫生說了，坐著輪椅也可以上課的。”

醫生在旁補充道：“只是吃喝拉撒需要有人專門照料，尤其是去廁所時要有人跟著……”望舒聽到這裏臉一紅，把頭轉向一邊裝作沒在聽醫生接下來的話。雲間看她臉紅的樣子甚是可愛，便傻傻地盯著她。望舒感受到他的灼灼目光，臉更紅了。

這時十弦和若谷從遠處奔來，兩人跑得極快，跑至眼前時都氣喘籲籲的。十弦看到雲間的腿被五花大綁的，覺得有趣，取笑他說：“雲間以後可值錢了，送到古玩市場可當木乃伊賣了。”

“這時候還有心情說笑！”棠儷被十弦的情緒感染，收起了眼淚，又故意作出發怒的樣子說：“十弦，若谷，你們一個兩個的個個不聽話，仔細我向你們的父母告狀。你們可否向我保證，以後不可以再這樣胡來？”

又是要保證。曹瑛笑而不語：這哪是讓十弦和若谷保證，這分明還是想要望舒保證啊！

若谷分明不認可棠儷的說法，她如俠女般梗著脖子，不解地說：“阿姨，我們可沒‘胡來’。胡來，是胡鬧，亂來，胡作非為之意，而騎馬又是個極好的活動，學校都設有騎馬課的，這自然就不是‘胡來’了！今天的事，只是在做‘好的事情’的時候發生了一些‘壞的事情’，只是不湊巧罷了，和‘胡來’可不同。”

棠儷被一個晚輩嗆白，面子上稍稍掛不住，便拿出長輩之姿來教育若谷，“若谷，你這咄咄逼人的道理真是越來越多，越發像個男孩子了。你說你整日不是騎馬射箭就是寫那些陽剛之氣的文章，女孩子的事你倒是一樣不喜歡。上次遇到你母親，她也愁你現在這樣子，還托我要說說你，生怕你將來嫁不出去呢！”

若谷點的一把火燒到了自己，有些後悔，她不滿地嘀咕著，“她真是瞎操心，誰說女子就一定要嫁人了？”說完做無奈狀，有些放棄又有些挑釁地說：“好，我保證，以後再不找雲間去騎馬，而是乖乖回去繡花畫畫彈鋼琴，讓自己奇貨可居，將來換個好價錢。”

場面瞬間有些難堪。

十弦想打圓場，他深知這樣的對話，結果統統是白費唇舌，棠儷改變不了若谷，若谷也動搖不了棠儷，辯駁之後的結果，就是每個人都覺得比之前更有理了。棠儷是長輩不好反駁，反駁也無好下場，十弦依舊只能拿若谷取笑，“許若谷，你去彈鋼琴？可別捉弄我了，我敢保證不出幾日你家鋼琴會被了劈了當柴燒。”

棠儷卻從若谷的話裏聽出了別的意思，若谷的話雖然違心，好歹算是做了個保證，而她正是要這個保證。她現在要做的，是讓十弦和望舒也起個誓，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說了的話可就再也賴不掉了。棠儷對十弦說：“若谷極懂事，她已意識到騎馬的危險，十弦，你呢？”

十弦一楞，問：“我怎麽？”

棠儷說：“以後你們若是要出去玩，什麽時間，要玩什麽，都要提前征得我的同意，像今日這樣的事，是決然不可再發生的了。”

十弦急了，問：“那我往後豈不是不能隨便去找雲間了？”十弦這麽一問，若谷和望舒不禁對視一眼，覺得事情好像越發嚴重了。她們雙雙看向棠儷，等她的回答。棠儷此刻也有些騎虎難下，她的本意也並不是要限制十弦和雲間的來往，只不過十弦這麽一問，她倒不知如何作答了。

雲間也急了，小聲地質問棠儷，“母親，你這是做什麽？你平日裏不是常說‘男子漢都要經得起摔摔打打’的麽？怎麽我這一點小小的意外，現在弄得要和朋友們全都斷交似的？”

不料棠儷這次是鐵了心，她說：“這次是小意外，那下次呢？這上海灘極不太平，今天打起來，明天又不打，世事難料，讓你們這些黃頭小兒出去，我如何放下心？你說要自由民主，我都答應你了，可現在我反悔了，我就是太開明了才縱容了你的胡來！”

“母親！”雲間加重音量喊她，“你今日究竟是怎麽了？”

“阿姨，我向你保證。”

望舒終於開口。她看著棠儷的臉，極認真地說：“我以後不會再找雲間做這樣危險的事，也不會打擾他養傷，還有……”望舒看了雲間一眼，艱難地說出最後一句，“我也不會影響到他的前程。”

“望舒，你這又是做什麽？”雲間急得差點喊出來，“騎馬的事是我邀你的，怎麽就怪在自己頭上？什麽‘前程’，這與今天的事又有什麽關聯？望舒，你收回你剛才說的話，好不好？”

十弦看出望舒的用意，知道她若是此刻不表態，棠儷非逼著自己和雲間斷決兄弟情不可。十弦“哼”了一聲，對雲間說：“這一會兒功夫，三個朋友都要離你而去，哈哈，好家夥，這一摔，真是摔的驚天動地了。”

若谷此刻也氣不過，覺得棠儷太不通情理，可又念在她是長輩不好辯駁，便拉著望舒的胳膊，一邊又招呼十弦，故意說，“我看我們三個還是走吧，站在這裏擋人家陽光。”

“不許走！”雲間大聲說道，“你們誰都不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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