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的靈氣如海中漩渦一樣被無情卷入花酌院後的水池中，沈拂星所坐的地方被靈氣沖擊出了一個淺淺的漩渦。

白皙的背部，金色的線條如同接雨露，痛快地伸展開身體，位於最上方的金線小心翼翼探出幾根細細的根須，左右試探片刻，發現靈力充足之後，歡快地爬到了蝴蝶骨下。

沈拂星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不安地顫抖著，眉心的紅色菱印紅光愈甚，隱隱有火焰的虛影綻放，照亮了沈拂星深深皺起的眉眼。

院外。

“這都三天過去了，不過是化靈期而已，師尊還是天生異骨，不至於這麽慢吧。”

扶荊從入定中睜開眼，一雙燦燦星目仿佛有萬靈生生滅滅，無限循環。正是《萬靈返璞法》的第一章 ——“萬靈”修成的標志。不過一天時間，扶荊已經完全領悟新法第一章，悟性極強。

他從樹上輕盈落下，被風吹起的墨發與翻飛的衣角都帶著特別的韻律，一靜一動扣人心弦。

“你的血脈力量好像又增強了。”紅衣眼神恍惚了一瞬，很快從註視中回神，迅速抓住重點。

“這是《萬靈返璞法》的第一章 ，它讓我的血脈力量與大自然相融，會使我的血脈力量力量增強。不過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多久，等過兩天修成第二章“返璞”之後，你看我就會像看地上一株草，毫無印象。”扶荊解釋道，他的眸中仿佛有萬華瞬息生逝，這種生命生長又消逝的力量無比誘人，讓人舍不得挪開眼睛。

“那你比我快，我還在《秋葉點魂術》的第一章 徘徊。”紅衣看著青棗樹上落下的一片葉，目不轉睛地註視片刻，眸中似有無盡悲意，落葉似有所感，像快進一樣由綠變黃，進入歸根之秋，“就像這樣，暫時只能單體控制。”

“魂力的修煉比起單純的法術總要難些的。”扶荊並不認為紅衣的進度慢，事實上，只在三天的時間裏就能領悟落葉歸根的意境，天賦完全不在他之下。

不過比起兩個天賦逆天的師兄師姐，楚知劍就很悲催了。

院子正中央，站著一個手中空無一物，卻對著空氣不斷做出橫劈豎砍斜刺的動作，表情凝重的少年。

“幸好我不是練劍的，這看起來未免也太傻了吧。”扶荊趴在院中的石桌上觀看半晌，實在沒法想象自己和楚知劍一樣若無其事地與空氣鬥智鬥勇。

“等到練成的時候便可空手揮刃，比你我的招式俊俏的多。”紅衣也暫停修煉，坐在石桌前，慢慢地品著茶。

“不一定，我看他這樣練，樹葉都斬不斷。”扶荊揚揚下巴，示意紅衣看楚知劍面前的一片落葉，在被楚知劍一道無形意劍劃過之後，顫抖著打了個旋兒，被風吹向了遠方。

紅衣看了一會兒，默默地移開了目光。

院後。

沈拂星額頭冒著大滴冷汗，渾身不斷顫抖，嘴唇蠕動著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卻不知為何緊緊咬著牙關什麽也說不出來。

紅色的菱印滾燙，沈拂星的眼尾漸漸拉長，緊閉的雙眼顯出異樣的狹長來，竟格外漂亮。

丹田內，白色的氣旋正在飛速旋轉，顏色在溢彩流光和樸實無華不斷轉換，在離心力作用下收攏又散開，每一次散開時擴散開來的範圍都比前一次要大，收攏時氣旋卻更加凝實。

沈拂星背後，金色的線條張牙舞爪在肋骨處盤桓，細細的絲線試探著像肩胛骨進發，比任何時候都要興奮，似乎在期待著某個重要的時刻。

“醒過來。”清冷的聲音如千年冰雪凝成，每一個字都帶著無盡的寒意，刺得沈拂星渾身發冷。

仿佛有一雙比寒潭還要幽深冰冷的眼睛從遙遠的世界投了過來，瞬間驚醒了沈拂星。

丹田內的氣旋都因為這刺骨的寒意凍得凝滯了一瞬，沈拂星猛地睜開眼。

微微拉長的眼型迅速縮回原樣。

大口地喘著氣，汗水順著臉側滑落，沈拂星渾身癱軟下來，雙手撐在水中，眸中帶著未定的驚色。

是那個白衣人！

是他阻止了我。

沈拂星踉蹌著從水池中爬出來，穿衣服時手都在顫抖。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那種讓人連靈魂都沈浸其中的突破壁壘的快感，那種暢通無阻，只要他想，就可以吸盡天地靈氣，一舉成神的可怕快感！

在今天之前，沈拂星一直都不知道，混沌異骨之人修煉到一個大境界的最後一個階段時，會無法抑制地沖擊壁壘。

如果不是白衣人不知如何得知自己在沖擊壁壘，及時將他喚醒，或許沈拂星就會在金色紋身沒有節制的吸收下，無止盡地修煉下去，直至那詭異紋身徹底成長起來！

沈拂星有預感，那絕不是什麽好東西！

沈拂星迅速穿好衣服。

背後，金色的紋身遺憾地縮了回去，但還是由於化靈期的實力而微微延伸，安靜地趴在那對蝴蝶骨上。

院內，扶荊無聊得編起了草蚱蜢，紅衣又在摸她的布袋子，楚知劍最勤奮，還在院子裏和空氣交流劍意心得。

沈拂星的目光在轉向楚知劍時腳步微頓，在看到一片樹葉飄過無形意劍，只被吹得打了個旋兒之後，一臉不忍卒讀地移開了視線。

“師尊！你終於出來啦！”扶荊丟開蚱蜢，快步來到沈拂星面前，一雙眼睛不停眨呀眨。

“行了，知道你練成第一章 了！”沈拂星揮開自帶玫瑰背景、閃亮特效的扶荊，一眼看出扶荊眼中“萬靈”氣息已經修成。

紅衣看了過來，一雙盈盈秋水眸仿佛染著無盡悲意，讓人見之心驚。

“紅衣也練得不錯。”沈拂星一碗水端平。

至於楚知劍。

已經羞愧得低頭站在原地，連過來見禮都不敢了。

“知劍也不錯，練得很認真。”沈拂星道。

楚知劍這才好受了一點，他知道自己天賦不如師兄師姐，只好多努力，不管怎樣，能被師尊誇他就很知足了。

“師尊，我現在連劍氣都沒有凝出來，會不會拖你們後腿啊。”楚知劍撓撓頭，他已經看出來三天過後，師尊已經從靈動期修煉到了化靈期，三天抵上他三年的修煉成果，修為與他持平了。

楚知劍說這話倒不是自卑，他是埋頭苦幹型選手，不會拿自己和別人比較，只會埋頭苦幹，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但他與師尊和師兄師姐之間的差距已經逐漸顯現，這讓不喜歡麻煩人的楚知劍有點不好意思。

“現在這樣是有點……”沈拂星食指屈起，敲了敲下巴。

楚知劍臉頰有些發紅。

“這樣，你再打一遍我看看，從頭開始。”沈拂星揚揚下巴。

楚知劍照做。

扶荊和紅衣幾乎立刻就明白了沈拂星的意思，他是要……親自教導？

“雙手別那麽僵硬，你手上握的是你練了十幾年的劍，不是紮手的狼牙棒，即便沒有劍在手，練劍時也要和運實劍一樣靈活。想想你常用的那把劍，想想你握上去的手感，它的花紋、它被你磕出的劃痕、它的每一處凹陷……”沈拂星從起手式就看出問題。

楚知劍想象了一下自己練劍時的觸感，那是一柄沈重的太岳劍，陪伴了自己十幾年的老朋友，每一個花紋、每一處磨損、每一道溝壑他都記得一清二楚，勿需看劍，他就能準確將手放在最合適的位置。

手勢一變，楚知劍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如果說剛剛只是在僵硬地模仿劍在手中的動作，那麽現在就是沈著地握住了一柄劍的劍柄，無論是屈指的角度、手指之間的間隙，都完美符合一柄劍的劍柄寬度。

扶荊和紅衣臉色一變，他們兩個看楚知劍練劍看了一下午，怎麽看怎麽別扭，又因為都不是用劍的人，便以為楚知劍是功法沒有參透，卻誰都沒有看出楚知劍動作的別扭其實是心中無劍，以致揮出的劍氣有心而無形。

“你的面前有一片落葉，看準它，將它斬成兩半，要沿著葉脈，斜劈不算。”沈拂星的聲音輕緩如流水，最後四個字卻十分嚴苛。

聽到“斜劈不算”，楚知劍心中頓時緊張起來，不由得緊緊盯著樹葉，如第一次練劍一般，試圖看清樹葉的葉脈。

清風給樹葉輕輕翻了個身。

一條青黃的脈絡從樹葉尖一直蔓延至長長的葉柄，將樹葉分成分明的兩半。

就是那個！

楚知劍下意識揮劍，仿佛太岳在手，熟練而精準。

“籲……”極細微的聲音，那是劍氣與空氣摩擦發出的輕微嘯吟。

飄飛的樹葉一裂為二，順著被劈開的空隙，無形劍氣一路不停，將葉片後的大樹斬出了一道深深的劍痕。

“我……我做到了！”楚知劍目瞪口呆地看著那片至今未落的樹葉，其上幹凈斷裂的葉脈清晰可見。

“唉，連呆子都練出劍氣了，不行……我現在就要開始修煉。”扶荊危機感甚重，一秒入定，沈浸在《萬靈返璞法》之中，渾身氣息與自然同調。

紅衣卻沒有立即開始，反而若有所思地看向沈拂星。

她原本以為這個便宜師尊最特別的地方就在於他的混沌靈根、天生異骨，或許還有些挑功法和看人的本事，但對於她來說，能引起她波動的只有那極強的修煉天賦。

但現在，紅衣覺得，這個師尊，可能並不像她想象的那麽簡單。

不僅一眼看出楚知劍練劍的問題，甚至還能善加引導，紅衣相信沈拂星之前，肯定也不是用劍的人，然而，僅僅是在挑選時看了一眼功法，便能有如此領悟。

沈拂星對於功法的悟性，或許比他混沌異骨的天賦，還要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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