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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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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葉自舒並沒有去工作室, 她在許煙川還未開口提這件事之前就已經請好了假。

詩尤知道今天是許煙川的生日,知道他們想一起過,還讓她不要操心工作室相關的事, 讓她安安心心陪許煙川過生日。

她去了藥店。

昨天他們一時興起, 沒有做措施。

藥片幹硬,葉自舒在將藥片放進口中之後才反應過來, 自己竟然忘了買水,就這麽生生把藥片放進嘴裏。

外層化掉的藥片苦得舌根發麻。

在超市門口用水將那陣可怕的苦意變淡之後,葉自舒才打車回家——回自己家。

然後把葉宏伯的車開到許煙川小區停車場裏。

做足了一切準備之後, 她在駕駛室內,坐了很久很久。

今天是工作日, 現在已經過了早高峰時期,昏暗的地下停車場內, 沒有別的車輛駛入駛出,安安靜靜的,如黑夜一般。

葉自舒手扶著方向盤,將今天可能會發生的一切,在頭腦中反覆演練。

既然是斷尾求生, 就要斷得徹徹底底。

她自認已經足夠了解許煙川性格。

如果今天她表現出一丁點遲疑,許煙川都不會同意分手的。

所以長痛不如短痛,只有快刀, 才能斬亂麻。

手機的震動打斷了葉自舒的思緒。

她垂眸, 副駕駛座位上的手機提示燈一閃一閃, 屏幕上赫然顯示的是許煙川的名字。

她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在車內坐了快兩個小時。

現在已經快到一點了。

她拿起手機,按下接通鍵。

“餵?”聲音一出,她才發現自己鼻腔竟然有點堵。

“舒舒,工作室的事還沒處理完?”許煙川在電話那頭問。

工作室...葉自舒忽然回憶起這是她的借口, “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我馬上就回家。”

“不急,”許煙川並不是要催她,“事情處理完再回來,路上要小心。吃午飯了嗎?”

他打電話,主要是想問這個問題的。

葉自舒手放在胃部,胃部隱隱發空泛著不舒服的感覺。

她沒有吃午飯,早飯他們只是在家簡單地吃了點切片面包和牛奶,“吃了,”她問許煙川:“你呢,我大概還有半小時左右到家,用不用給你帶點吃的?”

“不用,”許煙川把冰箱裏剩下的面包拿出來,“我已經吃了。”

掛了電話,他一邊吃面包,一邊在網上搜家附近那家葉自舒的喜歡的牛排館的電話。

盯著菜單定下牛排、意面、還有甜品之後,許煙川突然想起,好像一般求婚的時候,都是要在甜品裏放鉆戒的?

他把這個疑惑告訴服務員。

服務員說別的甜品可以,可許煙川點的招牌甜品不行。

“因為這款甜品外層的巧克力層是密封的,而且裏面有百香果醬,如果把鉆戒放在果醬裏面,也會不太好...”

許煙川想想也是,把鉆戒混在果醬裏弄得黏黏膩膩,多惡心。

他也不一定要和別人一樣。

“或者您可以換一款甜品?我們餐廳還有提拉米蘇和芒果慕斯,味道都很不錯的。”服務員建議。

“不用了,”葉自舒最愛的就是這家牛排餐廳的招牌檸檬形狀甜品,許煙川說:“那沒事了,甜品就按正常的來做,大概什麽時候能送到?”

“您是需要原餐具對嗎?”

“對。”

許煙川不想要在餐廳裏求婚,因為陌生人的祝福對他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他想要在這所房子裏,只有他們兩個人,然後在這裏,留下專屬於他們的美好記憶。

所以點了牛排外賣,且不想要用打包盒,要用餐廳的碗盤。

“多出來的成本你直接加上就行,對了,你們還有沒有比較好看的蠟燭之類的裝飾?”

說話間,他走到餐桌面前,家裏的餐桌甚至比餐廳裏的還要大,上面有些雜物,他一邊打電話,一邊將雜物清走。

“有香薰蠟燭。”服務員說。

“那就這個。”

掛了電話,許煙川去書房。

從抽屜裏拿出鉆戒盒,他在客廳、廚房裏繞了一圈,都沒想好要放到哪裏。

冰箱?他怕葉自舒會突然打開拿水;櫥櫃,萬一葉自舒下午想吃什麽零食要拿碟子怎麽辦。

他又走向自己房間,不然放自己房間裏?

可經過昨晚,許煙川回憶起昨夜的美好,耳根微微發燙,從前她雖基本沒有進過他房間,但經過昨晚,她也有可能會直接進他房間的。

至於她房間...那更不可能。

許煙川一個人趿著拖鞋,在房間裏慢慢轉悠了一圈,最後還是小心把鉆戒盒放回書房抽屜裏。

因為搬來這麽久,葉自舒幾乎從未進過書房。

才剛將鉆戒盒放進抽屜裏,許煙川正要出書房門,葉自舒便回來了。

聽到動靜,他從走廊出去,看到葉自舒,沒說話,只朝她展顏輕輕地笑。

這一瞬間,許煙川終於明白,以前在書裏看到過,卻從未理解過的所謂平淡的幸福,是什麽。

是從心底散發而出的極致愉悅之感。

葉自舒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朝她迎面走來的許煙川攬進懷裏。

“怎麽了?”葉自舒想從他懷裏出來,許煙川不讓。

她偏頭,避開他胸膛去看客廳,客廳裏空空如也,“不是說要給我個驚喜?怎麽什麽都沒有。”

許煙川放開她,食指在她鼻尖輕點一下,他說話聲音中都帶著絲踏實的幸福感。

他說:“別急,我剛點了外賣。”

要大概六點鐘左右才能送來。

“外賣?”

葉自舒腦海裏浮現許煙川從外面盒子裏取出一枚鉆戒的場景...

“想哪裏去了,”許煙川以為她是想到今晚就吃那種便利外賣。

他牽住她手往客廳走,“再怎樣也是我的生日。”

他擁著她在沙發坐下,對她說:“我點了牛排。”

葉自舒對今天吃什麽,沒有任何異議。

電視是早就打開的,許煙川用遙控器選著電影,“我們看兩部電影?看完剛好可以吃飯。”

葉自舒說都可以,自己也沒有想看的電影。

許煙川也隨意,重頭戲在晚上,現在只是為了休閑打發時間而已。

兩個人窩在沙發上,看了兩部不知是英國還是美國的愛情片。

既然是歐美愛情電影,情.欲戲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不過因為刪減,屏幕上只閃過幾個接吻的鏡頭,然後便是女主角買藥。

許煙川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鏡頭怎麽就突然轉到女主去藥店買藥了,之前也沒鋪墊過女主生病之類的,等到藥店店員開始問女主問題,他突然反應過來。

昨晚他們沒有做措施。

他偏頭,葉自舒面上沒有多餘表情。

“舒舒,”許煙川擁她緊了些,聲音中有些緊張,“我們昨晚沒有做措施。”

那一瞬間他想,如果她現在想要,他們有一個寶寶也很好。

許煙川其實並沒有準備昨晚做,只是當時她在他懷中替他解領帶的模樣太過迷人、她又應允他他們以後不會再吵架......

所以根本沒準備套。

“我知道,”葉自舒對此不怎麽在意,她讓他別緊張,“我出門的時候買了藥,已經吃了。”

許煙川突然覺得自己有點混蛋,竟然忽略了這個這麽重要的問題。

“我...”

葉自舒靠近他懷裏,“沒事啦。”她現在像是已經與他心意相通,可以根據他的表情神色,將他心頭想法猜測到八九不離十。

“以後不會了,”許煙川聲音低了些,他以後都會註意措施,“吃了藥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其實有。

葉自舒身體雖不算強壯,但也算得上健康。

平日裏很少生病,連感冒都不常有。

上午吃了藥之後,胃裏一直隱隱地犯惡心感,不重,但足夠讓人覺得不舒服。

“沒有,真的沒事,”葉自舒搖頭,“快點看電影。”

許煙川接下來再也沒有沈浸到電影中過。

時不時偏頭大量她的神色。

“真的沒事啦,”葉自舒無奈,“家裏還有沒有零食?”

她只得轉移他註意力。

情人節和詩尤他們聚火鍋那次,她買了不少零食,在那之後,家裏零食就沒有再斷過。

“想吃什麽?”許煙川問。

“有什麽吃什麽。”葉自舒伸個懶腰,最近這段時間她心思都不在家裏,根本不知道家裏還剩什麽零食,說不定零食櫃都空了,什麽都沒有。

許煙川人沒動,依舊坐在原地手指輕輕揉她頭頂,“什麽都有。”

他話裏雲淡風輕。

葉自舒仰頭看他,眼裏是不太相信的情緒,家裏怎麽可能什麽都有,她很久沒有買過零食了。

他輕笑,“真的。”

葉自舒從他懷裏出來,自己去零食櫃看,櫃子一打開,竟然滿滿當當都是零食,薯片、餅幹、辣條、蝦條......全部都是她喜歡的牌子。

零食櫃就在電視櫃底下。

拿零食的時候需要蹲下,葉自舒蹲在零食櫃面前,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將下唇咬得泛白。

“舒舒?”許煙川在後面叫她名字,她是看到一整櫃零食開心傻了嗎。

上次一起逛超市之後,他就記下了她喜歡的零食,後面看到零食櫃空了,他都會補足。

只是最近她好像很少有時間吃,他買了一整櫃,好幾次打開零食櫃,裏面都像是沒動過。

葉自舒頓了幾秒,關上零食櫃。

徑直走向廚房,去冰箱裏拿了兩瓶可樂,走回來的途中她已調整好情緒,“真奇怪,突然就不想吃零食了。”她將手中的冰可樂遞給他,重新坐下。

這次沒有再進他懷裏。

“不想吃就不吃。”許煙川看眼時間,現在已經要到六點了,電影也快接近尾聲,牛排應該很快就到了。

“電影還想看嗎?”他看向葉自舒,今天選的兩部電影都是文藝片,在關閉所有燈光和窗簾的房間內,這樣節奏緩慢的電影好像讓她不怎麽有精神。

葉自舒搖頭,最後看的這部電影到結尾了都沒有出現過高.潮點,一直平平淡淡。

她也沒有將心思放在電影上,為了讓自己打起精神,她起身去拉窗簾。

窗簾一拉開,葉自舒就被落地窗外的天色驚了下,今天上午她出門時,天空中還晴空萬裏,不過下午幾個小時的功夫,空中竟然烏雲密布。

夏季晝長夜短,前幾天都要晚上七八點天色才暗下來,今天還不到六點,天色竟然已昏暗至此。

許煙川關掉電視,見她遲遲不從窗邊過來,跟過去找她,空中大片的烏雲幾乎是瞬間便讓他回憶起刻意忘記的噩夢,熟悉的恐懼感讓他突然起了煩躁之意。

他伸手便要去關窗簾。

葉自舒攔住他,“今天一下午房內都黑著,我想看看外面。”

許煙川沒松手,“等會兒要下暴雨了。”

他擡首看向天際,黑雲壓城。

壓得他心頭也發悶。

葉自舒也正仰著頭看天,去年的這一天,漫城也下了暴雨,不過一整個下午她都在廠房裏,沒有看到外面的天氣。

那天的下午也是如今日一般嗎?

像是世界末日。

聽到他的回答,她看著窗外烏雲彎起唇角,“外面下暴雨,又不會淋到裏面。”

落地窗無法打開,這麽厚的玻璃,拉不拉窗簾又有什麽關系。

聽到她這麽說,許煙川也勾勾唇角,只眼中笑意很淺。

或許是他被噩夢影響太過了,許煙川想,夢只是夢而已,他也不可能因為一場噩夢,以後每個暴雨天都不出門,害怕每個暴雨天。

他松開手。

門口傳來門鈴響聲。

是牛排來了。

許煙川去開門,應他的要求,門外並不是配送員,而是餐廳的服務員,一盤盤端著他點的餐,按他的指示送到餐桌上。

葉自舒跟著過來,看服務員一盤盤把餐品放好,然後看向許煙川。

許煙川滿眼得意,“不是一般的外賣吧?”

葉自舒也笑,能想到這樣點外賣的,大概也只有他。

服務員送來的不止餐點,還有幾個香薰蠟燭。

許煙川小心點燃,兩人相對而坐,他將蠟燭放在兩人之間。

出乎葉自舒意料的,許煙川全程沒有任何別的動作,只在兩人碰杯之後,便一心一意吃牛排。

一頓飯,葉自舒吃得小心翼翼。

按她的常識,一般人如果要求婚的話,應該都是用餐時間吧?

她垂眸看向面前牛排,吃東西好像並不是很重要的事。

難道他並不準備今天求婚?

牛排被她緩慢吃完,許煙川將甜品換到她面前,“你最喜歡的。”

“謝謝。”葉自舒拿過小勺。

電視上,好像很多男生求婚,都是把戒指藏在甜品裏面的?

金屬小勺輕輕放到檸檬形狀的甜品上方。

葉自舒正要加力敲開外面的巧克力層,突然聽到許煙川用很鄭重的聲音叫她。

葉自舒手頓住,擡眼,她此刻幾乎要確定這道甜品裏藏著鉆戒。

結果聽到許煙川說:“以後不要事事都說謝謝。”

許煙川覺得“謝謝”、“對不起”、“沒關系”之類的詞是給不熟悉的人說的,他們親密至此,不需要說這些話。

可以用更好的方式表達。

比如擁抱或是其他。

葉自舒完全沒有想到他要說的居然是這個,她有些敷衍地朝他笑笑,註意力重新回到面前的甜品上。

小勺慎重地、一下下敲開巧克力層。

許煙川看她樣子,實在有些忍不住,翹起唇角,喉嚨中逸出輕淡的笑聲。

她吃自己喜歡的東西的樣子,真的太可愛了。

一個小小甜品而已,就讓她如此聚精會神,像對待什麽寶物一樣。

葉自舒聽到了他的笑聲,但沒有在意。

手下的小勺已經將巧克力層敲出一個小孔,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巧克力層內的各種內容。

檸檬慕斯、百香果醬......

她用小勺在裏面翻了翻,並沒有碰到堅硬的東西。

“為什麽要攪?”許煙川看她把原本挺好看的甜品攪成一團,果醬和著慕斯,都是淡淡的黃色,看著有點......

他伸勺,舀了一塊進嘴裏。

不過混合之後的內容,味道酸酸甜甜,確實不錯。

“混在一起口感比較好,”葉自舒唇邊微笑略微有些僵,“我以前沒試過,這次想試試。”

許煙川不怎麽喜歡甜品,試了一勺,便將勺子放下,“我去書房拿個東西。”

葉自舒原本已經松懈下來的身體,瞬間緊繃。

她知道書房裏有什麽東西。

她把手機拿出來,點開音樂軟件,最近播放裏,那段只有短短幾秒的錄音已在這一年裏播放了幾千次。

葉自舒垂眸,視線落在播放次數的數字上,每一次,都是她曾為他不受控制心動的證明。

也是她一次又一次錐心的痛。

走廊傳來緩慢的腳步聲,葉自舒捏緊了手。

許煙川從走廊裏走出來。

方形走廊染著昏暗燈光,包圍著他,他從裏面朝她而來,重新落入客廳明亮光線之下。

葉自舒就這樣看著許煙川,在她面前單膝跪下。

在她的青春時期,平凡、暗淡又茫然的青春時期。

他在她的世界像救世英雄一樣從天而降,給她昏暗生活中帶來一道她曾以為會永不消失的絢爛彩虹,讓她的世界從此變得繽紛起來。

他早已遺忘的一句“你就說你是許煙川的女朋友”,曾在無數個無法安眠的夜晚伴她入睡。

今日這樣的場景,在沒有聽到他打賭之前,她也曾幻想過很多遍。

幻想他們會是如何的相愛,他們的生活會如何甜蜜。

可葉自舒從未想過,她會以當下的心境,面對許煙川的求婚。

即使是現在,她也感謝他曾在她的青春中驚喜出現,讓她愛了這麽多年。

可是許煙川,葉自舒在心頭對他輕聲說:我無法在你面前完整交出自己。

我們不能一同走到最後。

許煙川仰頭看向葉自舒的臉。

他沒有想過什麽很覆雜的求婚詞,他現在心中和腦海中都只有一句話,請她嫁給他。

戒指盒被打開,鉆戒在冷色燈光下,散發出璀璨而冰涼的光。

閃得葉自舒眼底涼意一片。

許煙川雖然看著她的臉,但沒有註意到她眼底神色,他看她臉上沒有什麽情緒,只以為她是被驚訝到了。

也是,或許對她而言,有些突然。

膝蓋觸碰到堅硬地面,隱隱發痛,許煙川卻絲毫不在意。

“舒舒,”他本以為自己不會緊張的,開口才發現聲音裏帶了絲顫,他喉頭滾動,緩了緩才又開口:“嫁給我,好不好?”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葉自舒手捏成拳頭,明明不長的指甲,卻居然依舊能嵌入手心裏,都說十指連心,怎麽手心也連著心臟嗎?

不然她怎麽會這麽痛?

許煙川在說完“嫁給我”之後,才緩緩松了口氣,他視線依舊直直與她對視。

他再次堅信,葉自舒一定是覺得他的求婚來得太突然了,所以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

話開口之後,再重覆就變得容易。

所以在她沈默的這幾秒內,許煙川已做好準備要重覆好幾次。

“舒舒——”

“許煙川。”葉自舒打斷他,那句話她不想也不願意再聽第二次,沒有握成拳頭的右手,食指緩緩擡起,落在手機屏幕的播放鍵上。

她垂眼看著手機屏幕,現在她的指尖,距離手機屏幕,就只有大約兩毫米的距離,一秒後,指尖落下,觸到播放鍵。

這段錄音,葉自舒熟悉到連停頓呼吸的聲音在哪一毫秒都清楚。

“不就是把葉自舒拿下嗎?我怎麽不敢賭。”

錄音很快就被播完。

不用單曲循環,因為這短短的幾秒,已足夠讓房間內的兩人聽清楚。

一道閃電劈過天空中密布的烏雲。

閃過的冷光,從窗外照進,讓整個客廳都白了一秒。

跟隨閃電而來的,是轟隆隆的雷聲。

從遠到近,像是幾千幾萬只重鼓要將世界擊垮。

屋內依舊安靜。

連衣物摩擦的細碎聲音都沒有。

許煙川在聽到錄音那刻,就楞住。

在錄音播放的前一秒,他還在幻想他們很多很多的、光輝明亮的未來和以後。

這錄音如一道強勢無比的分割線,將播出的前一秒與後一面倏然隔開。

分成兩個世界。

葉自舒視線微微移動,落在還單膝跪在地上的許煙川臉上。

他面色怔然。

她像是被人操縱的提線木偶,提現人拉,她便緩緩勾起唇角。

許煙川,我們都需要求生啊。

開頭順利之後,接下來的,便水到渠成。

葉自舒眼中湧起笑意,對他很緩很慢地說:“不過是打賭,你怎麽當真了?”

巨大的落地窗倏然被砸向如豆子般大小的雨滴。

然後立刻模糊一片。

葉自舒曾經以為,她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會有報覆的快感。

可原來,沒有的。

她現在只是覺得,解脫。

與他在一起的這一年裏,她沒有一刻是輕松的。

她一個人背負著他的打賭、他對她的無心。

時時刻刻思索他是真心還是假意,同時還要裝出沒有這件事的樣子,去演戲愛他。

她太累了。

這場他們的虛情假意,她再也演不下去。

請允許一個曾真愛過、被傷過痛過的女孩子不再相信愛情,選擇放棄。

許煙川原本繃直的身體,忽然像是洩了氣。

跪在地上的腿也無法再支撐他的身體。

他必須要用手掌撐著地板,才能讓自己不要徹底摔倒。

“那是...什麽...意思?”他聲線不停顫抖,拼命咬牙讓自己穩住,“舒舒...”他甚至揚起唇角,剛剛...是假的對不對?

不然他怎麽會覺得如此的不真實。

她的表情,讓他覺得陌生又害怕。

“你明白的,許煙川。”葉自舒端端坐在椅子上,手掐進手心印出血絲卻絲毫感覺不到痛意,她垂眸,看著他的蒼白臉龐,對他重覆:“你明白的。”

“我...不明白。”許煙川咬緊牙,撐著自己站起來,但依舊有些不穩,他站在她對面,顫了下才站定,他直直地盯著她的臉,像是非要得她一個解釋。

葉自舒也站起來,她站在原地看他,臉上還是平常她臉上經常出現的溫柔笑意,可她眼底卻全是寒霜之意,她張開嘴,他要聽,要讓她說個明白,她就說給他聽。

可她開始解釋了,他卻不敢聽。

許煙川退後兩步,葉自舒由不得他不聽,她緩緩擡步,走到他面前停下,一字一句地告訴他:

“你打賭的時候,我就在你背後。”

“我帶著你的禮物,親耳聽到你說,要打賭把我拿下。”

“玩弄別人感情的感覺,怎麽樣?許煙川,你現在有體會到我當時的痛苦了嗎?”

解釋到這裏,夠清楚了也夠明白了吧?

葉自舒移開視線,不再去看他垂下的頭與灰敗的臉,“這幾個月的房租、奶奶送的手鐲、還有葉子項鏈,我全部放在主臥床頭櫃上。”

說完,她走向許煙川,在要碰到他的時候堪堪避開,與他擦肩走開。

朝門口而去。

比她想象之中順利。

葉自舒腳步逐漸加大。

許煙川聽到急促的腳步聲,才猛然反應過來,她要離開?

他立刻轉身沖向她,從她身後緊緊將她抱進懷裏。

他不敢去看她的臉。

“舒舒...舒舒...”許煙川聲音顫得甚至沒有辦法說出完整的話,他將頭緊緊埋進她肩側,仿佛只有這樣,他才能得到一絲安全感。

“我...”他聲音開始哽咽,然後用盡全力讓自己忍住,才可以說出話來,他好怕,他怎麽可以沒有她?

“對不起...”他道歉,“我一開始...的確沒有好好對你,沒有把你的感情當回事,可是我變了,我現在不一樣了舒舒...我愛——”

“你還不明白嗎許煙川?”葉自舒硬聲打斷他的話,“我從一開始和你在一起,就是在騙你,我早就不喜歡你了。”

“不是的!”許煙川緊閉著眼將她抱得更緊,怒喝出聲,仿佛這樣,她說的話就都是假的,“不是的...你騙人。”

葉自舒怎麽會不喜歡他?葉自舒怎麽會騙他?

他們明明...明明會一直一直在一起。

會白首到老!

她怎麽可能騙他?

她明明...眼角眉梢都是對他的喜歡。

眼神不會騙人的,明明所有人都能看出來!

放在身側的拳頭握得泛白。

葉自舒面上卻絲毫不顯,雲淡風輕。

“我沒有騙你,”她用著與面色同樣平淡的聲音說:“從聽見你打賭的那刻起,我對你的喜歡就消失了,我怎麽可能會喜歡上,一個根本就不懂愛、不懂珍惜的你。”

葉自舒聽到許煙川在喘氣,像是被突然甩到岸上,沒有氧氣只能用力呼吸求氧的魚。

然後,肩膀被他埋進的地方,開始漸漸濕潤。

葉自舒咬唇,閉上眼。

“那...這一年來,都是假的?”許煙川聲音已經帶了哭腔。

“對。”葉自舒的回應,像一把利刃,戳進他心口。

他還抱有一絲期待,“這一年裏,你...有沒有愛過我?”

葉自舒呼吸緩了緩,睜眼,看著門口,回答他:“從來沒有。”

“昨晚呢?”許煙川緩緩擡頭,抱緊她腰部的雙手也逐漸失了力度,“那昨晚算什麽?”

“一夜情而已。”

環在腰間的手霎時失去所有力度,垂在許煙川身體兩側。

他不敢置信地往後退了兩步。

他眸色暗淡又茫然、好像丟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卻不知道如何去找。

這恰好給了葉自舒機會。

她咬牙,徑直向前,打開門,關門回首的那瞬間,她看到許煙川,垂著頭,他像是被抽幹所有力氣只餘一身支離破碎的脆弱感。

門被用力關上。

門內的人,瞬間失去所有力氣,跌倒在地。

門外的人,捂緊唇,終於開始落淚。

... ...

葉自舒沒有在門口停留太多時間。

盡管知道在發生了這一切之後,許煙川不會再開門出來挽留,但她不能留一絲一毫的可能性。

葉自舒直起身,快步走向電梯。

到負一樓停車場,進了車內之後,她也沒有多做停歇,直接開車,將車開出停車場。

車子平穩行駛,終於開出小區。

... ....

許煙川跌在地板上,膝蓋與地板相碰,發出沈悶的撞擊聲,但他沒有在意。

因為這種痛,不及他心上萬分之一。

他依舊垂著頭,眼淚與窗外暴雨的雨滴一般,一滴一滴砸向地面。

葉自舒,不要他了。

她怎麽可以不要他了?

他現在...只有她了。

地板上落水滴的頻率逐漸加快。

他沒被愛過,不知道怎麽愛人。

現在他真的懂了,也會愛人、可以開始愛人了。

可他以為會一直在他身邊曾教會他如何去愛人的人,卻離開他了。

離開...他的世界裏,從此再也沒有葉自舒?

不要...不可能的。

許煙川猛地擡頭,看向門口,眼眶發紅,剛剛還能直接落到地板上的淚滴開始順著他臉頰滑下。

他撐起身子站起來,打開門沖了出去。

在電梯裏,急切地不停按數字“1”。

他不能讓她離開他。

他的世界裏不可以沒有葉自舒。

電梯門打開,許煙川沖向外面,不顧兜頭澆下的暴雨,快步朝小區門口跑去。

......

車開出小區門口,葉自舒感覺自己快要失去力氣。

滂沱暴雨鋪天蓋地而來,幾乎要將汽車車身淹沒。

掃雨器在車窗反覆動作,卻沒有絲毫作用。

葉自舒打轉方向盤,在小區門口的榕樹邊停下。

雙手握住方向盤,頭埋進手臂中,終於放肆哭出聲來。

去年今日,她去見他時,雨下得如今天一樣大。

想起那個夜晚,葉自舒依舊難以抑制心底的痛苦與悲傷。

許煙川曾是她全身心喜歡了那麽多年、喜歡到超過自己的人

她曾那麽卑微,卑微到把自己都丟掉,只為看他一個笑。

她的感情從遇見他那刻起開始盛放,在找到星星糖時開到荼蘼,在親口聽到他打賭那刻開始雕零,而現在,她已沒有力氣再等來年綻放。

他們的故事,由她單方面落筆開始,也由她在這同樣一場大雨裏提筆結束。

至此之後,所有關於許煙川那頁的愛與恨,都將被她悉數封存,藏於心底。

... ...

許煙川沖出小區門口,視線所及的一切,卻讓他惶然了。

整個世界全是暴雨,眼前所有被雨簾遮住,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小區外所有店鋪都關了門。

只餘門口孤零零的霓虹燈。

噩夢成真。

暴雨落得太急太快,將許煙川全部砸濕。

他渾身沈得厲害,拼命四處搜尋,街上卻沒有任何人影。

舒舒...

許煙川的眼淚融進暴雨裏,他四處喊,卻發現此刻和夢中沒有任何區別,能發出聲音又怎樣?除了他沒人能聽到。

心臟痛得像是快要停掉。

他呼吸不上來,捂著心口拼命喘息。

舒舒...

許煙川不認輸地一直往前跑、一直找一直找。

可是沒有,完全沒有葉自舒的身影。

她就這樣,突然從他的世界中消失了。

全是徒勞。

許煙川停住腳步,暴雨砸得渾身發痛。

去年的今天,舒舒...身體瘦弱的舒舒,就是在這樣一場大雨之中,找到糖,要帶來給他做生日禮物的。

而他卻拿她的感情打賭。

“許煙川”,許煙川揪住胸口的衣服罵自己,“你真他媽是個混蛋。”

他明明記得,用她的感情打賭。

還有...還有好多好多。

那些該死的畫面如走馬觀花一般一張張在他面前呈現。

他從不回她的消息。

他在泳池裏聽到她叫他名字不耐煩。

他知道她因為給他找糖腿受傷,怕徐星火詩尤責怪他,連一句關心都沒有。

他知道她因為給他找糖淋雨生病,怕她責怪他,問都不敢問一句。

他帶她去參加高中同學會,卻不許她公開他們的關系。

他接受她的告白是因為和徐星火打賭。

許煙川在暴雨之中,將胸口衣服擰成一團,死死地抓緊。

即使緊閉雙眼眼淚也無法抑制,拼命往外湧。

他根本沒有忘記,他記得所有所有的一切。

可是他卑鄙無恥,他想,既然她不知道,那就當這些事沒有發生過。

反正他已經愛上她了,他會從此以後都對她好,和她一生一世。

他只會逃避,他永遠不敢面對問題。

是他活該,是他咎由自取。

他與她的這場賭局,他活該輸得一敗塗地

與許煙川相隔不到十米的地方。

停著一輛小汽車,車內,葉自舒正埋首痛哭。

藏了一整年的情緒作祟,讓她沒有辦法再控制淚腺。

葉自舒在心頭對自己說,放縱一晚,就今晚一晚。

從明天起,她的心再也不會為許煙川起波瀾。

... ...

許煙川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到家的。

只覺得自己像游魂一樣,就飄了回來。

他走向葉自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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