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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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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葉自舒沒有在移動的交通工具上睡覺的習慣。

身邊人的呼吸漸漸沈穩之後, 葉自舒緩緩睜開眼。

她偏頭,看向身側,好像每次, 許煙川都是一上車就睡。

他睫毛很長, 但不翹,直直地自然垂著, 窗外的陽光漏過窗簾的空隙,間或落在他睫毛上,鍍了一層淺淺的金。

葉自舒看了一會兒, 回頭,閉目養神。

大巴車到站, 車內統共就沒幾個人,很快, 只剩司機和他們倆。

司機在駕駛座伸了個懶腰才起身,一回頭正對上站起來活動脖子的葉自舒,他皺起眉。

葉自舒朝大叔打了個手勢,示意自己馬上走。

葉自舒一手扶著座椅,傾身準備叫他。

許煙川還睡著, 英俊的眉目如同雕塑一般,眉頭習慣性微蹙。

傾身向他的那刻,葉自舒心跳忽然加快了片刻。

她頓了頓, 起身, 視線在窗簾上落了幾秒後, 才拍他肩,“到站了。”

... ...

兩個人一起打車去淮城中學。

車停在門口,許煙川還未開口,葉自舒便主動說:“我有點口渴, 先去買奶茶。”

說完,也不等他回應,便徑直下了車,朝淮中門口的奶茶店走去。

許煙川也跟著下車,他頷首,遙遙望向奶茶店門口,葉自舒大概是已經走進去了,連背影都看不到。

許煙川轉身走向校門口。

奶茶店裏,葉自舒點了杯奶綠後,便坐在奶茶店內的休息椅上,看著許煙川進入校園。

... ...

之前帶他們這屆的老師們,恰好又在帶畢業班。所以即使是周六,老師們也都在學校。

淮城中學畢業班的學生們,周六都是要補一天的自習的。

自習課不用老師時時刻刻守著,組織同學會的衡越澤老早就聯系老師們,說今日要帶同學們回來看老師。

所以老師們都在大辦公室,等著他們的得意門生們。

許煙川走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以前班裏比較鬧騰的幾個男女生,現在依舊是開朗的性格,正把老師們哄得哈哈大笑。

他踏進辦公室。

已有二三十位同學到了。

有位眼尖的同學看到他,立刻揚聲:“許煙川來啦!”

這一喊,辦公室裏的人紛紛回頭。

以前在淮城中學念書的時候,說來奇怪,明明許煙川高一高二成績不好,但眾多老師就是喜歡他。

年級主任胡老師是恨鐵不成鋼,卻從沒放棄他,反而經常把他叫到辦公室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題。

許煙川每年都有一段時間,會去惹些事,胡老師要叫家長來,他一說家裏只有一位奶奶,胡老師也就算了。

幸好胡老師沒有看走眼,高三那年,許煙川整個人像是沈睡的獅子忽然睡醒了一般,開始努力學習,成績一路突飛猛進,不僅被保送漫大,還進了漫大熱門的計算機系。

“胡老師。”許煙川揚著唇角向前,一路走到胡老師面前,乖乖低了下頭。

“誒~”又是一年不見,胡老師頭發都又白了些,見許煙川來,他笑瞇了眼,聲音有些大,“來啦!”

和許煙川一個班的衡越澤刻意裝出不滿的表情,“胡老師這麽多年還是這樣,一看到許煙川,表情都不一樣了。”

眾人皆哄笑,胡老師轉身在衡越澤肩上拍了一巴掌,震著嗓子喊:“我沒看走眼,許煙川考上了漫大,你呢!”

衡越澤搓搓鼻頭,只得轉移話題,“怎麽樣?到校的人都來得差不多了吧?”

他們參加同學會的分兩批,第一批是距離淮城比較近的,就直接到學校裏面來看望老師們。

同淮城距離遠的同學們,到的時間晚一些,得差不多中午才能來,衡越澤他們定了酒店,就讓中午到的人不用來學校了,直接去酒店用午餐,反正老師們也都會去。

一樣能看到老師們。

許煙川在人群裏環視一圈,沒有葉自舒的影子。

他眉頭輕蹙,還沒來得及細想,衡越澤便叫他,“許煙川,走啊!”

他是一慣被擁在人群中間的。

... ...

衡越澤定的,是每年同學會的一家固定五星級酒店。

離淮中不遠,步行十餘分鐘便能到。

一行人加上老師,差不多有三四十人,一路走走笑笑鬧鬧,十分鐘的路程硬是走了足足二十分鐘。

到酒店時,距離遠的人都已經到齊了。

為了方便大家用餐,衡越澤定的是自助餐。

中間一張巨型橢圓形餐桌,分三層,由上到下依次是甜食、輕食、熱食。

其餘先到的人,基本也都是平時不算鬧騰的學生,大家都很自覺地把主位留了出來,分散坐在餘邊的位置。

葉自舒在學校門口慢悠悠喝了杯奶茶,才緩緩朝酒店去。

到了酒店,她以前班級裏的同學都沒看到,不過她也不是來找人敘舊的,便隨意找了個角落位置坐下。

角落的位置也有不少人喜歡,很快,她那一桌便被坐滿。

中心桌的許煙川、衡越澤等人,與老師們一同歡聲笑語,坐周圍的同學們卻低調得多。

葉自舒才喝了一杯奶茶,肚子並不餓,只在服務員托盤裏拿了杯香檳,小口小口抿著玩。

她對面的女生吃著甜品,間或擡頭看她一眼。

葉自舒朝她友好地笑笑。

女生一看她視線過來,立刻低頭。

葉自舒不知她在看什麽,見她不習慣別人的視線,便將自己視線挪到中心處。

其實葉自舒不是能和老師相處得很好的學生。

大多數情況下,她在班裏,是被忽略的那一波人。

好學生,成績總是穩定在中等偏上。老師不會擔心她成績出問題、不會操心她惹了什麽禍。

久而久之,老師便也習慣了忽略,畢竟需要操心的學生實在太多。

她在中心桌上掃了一圈,裏面只有兩位老師是曾經教過她的,剛剛身邊的不知名同學說等會兒大家會一桌一桌依次去給老師們敬酒或者飲料。

她手裏捏著香檳杯腳心想,老師大概根本不會記得她是誰吧。

葉自舒遙遙望向中心桌,視線在老師們臉上一一滑過,一不小心,滑到了許煙川臉上。

那位白頭發的年級主任看樣子是喜歡他得緊,一直笑瞇瞇地和他聊天。

許煙川也頗給面子,不再是在漫大裏那副冷俊面相,在主任面前,像極了乖學生。

葉自舒嘴角淺淺帶著笑,才這樣想著,許煙川就忽然擡眼,對上了她的視線。

嘴角淺笑緩緩落下,她極其自然地轉移了視線。

“你是...葉...”對面的女生,在用餘光看了她很多眼後,終於開口。

“葉自舒。”葉自舒朝她莞爾,“你是?”

“我是卓元,你一定不記得了吧。”

葉自舒當然不記得,雖然她在班裏沒什麽存在感,但班裏同學還是能對的上號的。她們班以前沒有一個叫卓元的女生。

葉自舒表情說明了一切,卓元不在意地笑笑,“你不記得我,我可記得你。”

她說著,和身邊的人換了位置,換到葉自舒身邊。

“你以前,還到處說你是許煙川女友來著,你記得嗎?”卓元問。

葉自舒微怔了半秒,覆而淺笑,“年少不懂事。”

那是許煙川在雨裏救過她之後的事。

那群混混挨了打,不敢再出現在許煙川面前,連帶著也不敢惹她,但消息卻傳了出去。

說許煙川為了自己女朋友在學校門口的小路裏打架。

許煙川是淮中的風雲人物,一舉一動都被人看在眼裏,大家從混混口中得知他為女朋友打架,自然是不信。

因為從沒見過哪個女生與許煙川互動親密。

可幾個混混都是一身的傷,讓人不得不信。

自然有有心人去查,這一查,很輕易地,就查到了葉自舒頭上。

葉自舒記得,那時候已經是高三了,她每天除了找機會在操場或接水的時候偶遇下許煙川,其餘時候,都被滿滿當當的課業壓得透不過氣。

有天下午放學,她走大路回家,莫名其妙就被幾個女生圍堵在了角落裏。

“餵,”帶頭的女生質問她,“許煙川為什麽要幫你打架?”

葉自舒背著個鼓鼓囊囊的書包,每天回家都是要快步回去的,今天被莫名其妙堵在這裏,肩也沈得厲害。

她往後退,直到書包抵住背後墻面。

女生看到葉自舒戴著副眼鏡,背著個巨型書包,看起來普普通通的樣子,可一點都不像是許煙川女朋友。

葉自舒不說話,只是搖頭。

“嘖...”帶頭那女生輕嗤一聲,“那你是不是許煙川女朋友?”

其實那天,女生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理智告訴葉自舒,說不是,不然她以後可能不會好過。

可莫名的,腦海裏就浮現出雨中,許煙川那張帶著戾氣的、英俊的臉。

於是她說:“是。”

帶頭女生楞了半晌,沒多說話,“哼”了一聲便離開。

之後不知發生了什麽,這女生又出現過很多次,總是看她不順眼,在學校的各個地方像這樣堵過她,刻意推她書包、扯她頭發、找她要零花錢。

那個時候的許煙川已經被保送漫大,不需要時刻留在學校裏。

看不到許煙川,時刻生活在被圍堵的陰影下。

那段時間,是葉自舒高中階段最不想回憶的時光。

後面還是碰巧葉宏伯買了新汽車,接送她上下學,這件事才這麽過去。

那時候年紀小,膽子也小,連向爸媽老師說這件事都不敢。

最後終於,離開淮中,考上了大學,葉自舒才像是重獲新生。

大概是人會在大腦裏自動啟動免受痛苦的遺忘機制,如果不是今天卓元提起,她甚至已經忘記了那一段被人霸淩的時光。

見葉自舒陷入回憶裏,卓元看看她,又扭頭看看人群中間的許煙川。

葉自舒安安靜靜的,許煙川卻適合活在人群中央,被眾人圍著捧著,確實不像是一路人。

卓元問葉自舒的時候,只是有些好奇,所以聲音極小,可坐同一桌的人本就無聊,一時聽到大家都聽過的高中的瓜,還與許煙川有關,不少人豎起了耳朵。

其中有一人,本就有心想和許煙川一群人套近乎,聽到這件事,眼睛眨了眨,幾乎是立刻,就朝許煙川那頭去了。

胡老師還拉著許煙川聊天,他有一定年紀了,在學校當年級主任又很辛苦。人有點兒耳背,耳背的人自己聽不清楚,便以為別人也聽不清,所以平時嗓門很大。

偏偏今天在酒店自助餐廳裏,四五十個人,大家都在講話,整個自助餐廳便更是鬧哄哄,胡老師全程都扯著嗓子和許煙川聊天。

衡越澤還能借安排事物的借口躲一躲,可胡老師太喜歡許煙川,直接拉著他的手一直聊,許煙川就這麽聽了二十多分鐘。

此刻耳朵裏除了胡老師的聲音,別的同學用正常音量和他說話,他基本聽不清,只能微笑回應。

整個耳朵裏都回聲陣陣。

見一個男生過來,笑嘻嘻朝他說了什麽。

為表示禮貌,許煙川只能朝這個不認識的同學揚揚唇。

衡越澤卻聽見了,朝那男生說:“許煙川高中三年都沒有過女朋友,你說那事,當初不是有人問過了嗎!”

畢竟是許煙川女朋友的事,他倒是還記得。

當初他與許煙川關系好,是有不少女生來托他問,他也好奇,那時候許煙川不在學校,跑出去旅游了,接到電話的時候,許煙川漫不經心地反問:“我有沒有,你不知道?”

那時候他們幾個兄弟幾乎天天在一起,上下學、聚會玩樂。

衡越澤便將這句話如實相告,後面也沒再多管。

“你怎麽這時候問這個?”衡越澤問這男生。

“剛遇到正主了,”男生說,“我聽到她們在聊。”他下巴朝葉自舒那裏昂了昂。

衡越澤隨著他下巴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一個面孔挺陌生的女生,正低頭看手機。

“都是誤會吧,來這兒問什麽,沒看到許煙川在忙,去去,吃東西去。”他幾句話把這男生打發回去。

許煙川這人,說奇怪也奇怪,這麽多年了,高中和大學,給他送情書的女生數不勝數,可他偏偏一個人單到現在。

連他都有對象了。

剛剛許煙川還沒來的時候,他甚至還期待過,許煙川說不定會帶個女朋友來,結果後面人一來,還是孑然一身。

那男生坐回來,看眼葉自舒。

葉自舒正在和詩尤聊微信。

又看眼卓元,卓元無聊,視線滿桌繞,正好對上他的視線。

總覺得自己在許煙川那得了個秘密,不說出來心裏憋得慌。

他看向卓元,清了清嗓子,“我剛問許煙川了。”

葉自舒沒有擡眼,睫毛微顫。

“他說,”那男生繼續,“他從來都沒有過什麽女朋友,誤會而已。”

言語一經過傳達,就總會被添點油加點醋,不過核心意思一樣就行。

他說話的聲音不算小,恰好整桌人都能聽到。

一桌人都笑,視線若有若無落在葉自舒身上。

葉自舒也笑,像是對於年少不經事的無奈。

飯桌上的消息故事,過了也就過了,不多時,話題便又轉到另外一個。

葉自舒聽著耳邊別的話題,緩緩吐出一口氣,只氣息裏稍微帶了點顫。

在自以為做好心理準備以後,以為在心臟上面的墊了層棉花,就不會那麽痛。

可其實,毫無用處,刀尖依舊戳進了心口,痛得依舊尖銳。

同學會後,葉自舒獨自在角落坐了許久。

等大家都一一散去,她才動身。

依舊是在學校的奶茶店門口,依舊是一杯奶綠,只上午那杯甜得慌,這杯點了無糖,結果喝著嘴裏泛苦。

胡老師下午還有課,飯後還拉著許煙川聊,眼見時間來不及,才跟著別的老師一同離開。

胡老師背影消失在酒店門口後,許煙川揉了揉耳朵。

現在耳蝸裏還嗡嗡響。

他朝角落裏看去,剛剛還坐在角落裏的人,不知何時已離開。

衡越澤手搭在他肩上,“耳朵還好嗎?”

許煙川現在無法接受任何人在他耳邊說話,偏頭蹙眉,把衡越澤的手拍開,“別在我耳邊說話。”

衡越澤理解地笑笑,“你是回家還是回漫城?要是回漫城,我們一起。”

衡越澤也在漫城讀書,不過不是漫大,是一所藝術類二本院校。

“回漫——”許煙川及時轉了音,“回家。”

“那行吧,我開車來的,先送你回家,我再回漫城。”

“不用了,打車幾分鐘。”淮城很小。

不知道葉自舒在哪等著,許煙川說:“我還有點事,現在也不早了,你回去開車小心點。”

“行吧。”衡越澤拿了車鑰匙離開。

此刻自助餐廳內,只剩收拾殘局的服務員。

許煙川低頭,給葉自舒發微信。

和許煙川認識了這麽久,這還是葉自舒第一次收到許煙川的微信,問她在哪裏。

葉自舒回覆還是在校門口的奶茶店裏,並告訴他這家奶茶店的奶綠並不甜,問他需不需要一杯無糖奶綠。

許煙川站在自助餐廳中間,服務員來來往往,他回了句:【我不喝那種東西。】後,便擡步離開。

走出酒店,正要朝校門口走,手機便輕震兩下,是葉自舒給他發的,讓他擡頭。

許煙川依言擡頭,葉自舒正站在街對面的樹蔭底下。

初夏午後的陽光也不熱烈,輕柔溫和,透過樹葉的間隙落在她身上,灑下斑駁的光點。

她一頭柔順黑發垂肩,微微彎著眼看他。

對上他視線後,葉自舒朝他走來,手裏是一瓶礦泉水,“和主任聊累了吧。”

許煙川看她一眼,接過礦泉水,“聽累了。”

他沒怎麽說話,都是胡老師在說。

嘴巴沒問題、舌頭也不幹,耳朵快要聾掉。

葉自舒笑笑,不重要。

“要直接打車嗎?”她問。

許煙川坐胡老師旁邊,一頓飯自己沒怎麽拿餐點,倒是被胡老師熱情地邀請著吃了不少,胃隱隱有點撐。

一想到,更是有點難受,他手在胃部壓了一下。

手腕忽然被人握住,許煙川一頓,葉自舒纖細的手指如蔥白,握在他手腕上幾乎沒有力度。

但他還是順著她的力度放下。

“不舒服不要壓,對胃不好,喝點水,我們走走吧。”葉自舒朝他笑,輕輕柔柔的樣子。

許煙川並不是個很會聽別人說話的人,大多數時候,他只按自己的喜好來。

但大約是今日午後的陽光太過溫柔,照在街邊槐樹、草坪上綠油油的也讓人眼前舒適。

他沒有多說,打開瓶蓋喝了口水,清潤的液體流過喉嚨,果然舒服得多。

許煙川朝著陽光瞇了瞇眼。

一路兩個人走,總要找些話題。

葉自舒看著自己腳尖,“許煙川,你高中的時候成績好嗎?”

許煙川人高腿長,按他的勻速走法,葉自舒會在他肩後。

聽到她開口,他回頭:“不好。”

葉自舒在他身後小聲說了句:“騙人。”

聲音很小,被清風吹進耳朵裏。

許煙川難得這麽閑適地走在和煦陽光下,他偏頭,意識到自己腳步有點快,放慢腳步看她,“為什麽說我騙人?”

葉自舒像是沒有意料到他竟然聽見了,頰邊泛起點紅,“你高考成績明明很好。”

他當時都被保送漫大,明明不需要參加高考,還是回來考了。

看起來像玩一樣,考出來的成績卻也依舊能上漫大。

“多少分?”

“68——”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收住音。

許煙川輕笑,“明明知道還問。”

他放慢腳步之後,葉自舒離他也依舊有兩步的距離,聽他這麽說,她加快了腳步走到他身邊,“高中的時候,你有什麽難忘的事嗎?”

看來她是鐵了心要找話題。

許煙川仔細想了想,“沒有什麽特別難忘的,好像那三年都差不多,如果一定要選一個,應該是確定保送名額之後出去旅游,去了蘇黎世。那裏有個很長的越野滑雪小徑,而且冬季的蘇黎世,整個城市都被白雪覆蓋著,像童話一樣。”

他朝著陽光走,說到蘇黎世和滑雪時,眉眼彎彎。

葉自舒也不由自主隨著他的表情翹起嘴角。

“還有別的嗎?比如,打架啊之類的?”她繼續問。

許煙川輕笑,她還真是什麽都知道,“有啊,高一高二吧,打架比較多,高三就沒有了。”

葉自舒走在他身邊,看著陽光在自己的小皮鞋尖上照出一個小光點,“那打的架裏面,有沒有記憶深刻的呢?”

許煙川臉上的笑容淡了些,“沒有吧,我不記得了。那個時候打架就是為了發洩,年紀小,心裏總是有什麽東西壓著,只能靠打架排解。”

“都不記得了?”

“什麽?”

“什麽都不記得了,你記性真差。”葉自舒嘟嘟囔囔的。

許煙川面上覆又帶上愉悅神色,“你記性很好?”

感覺倒是,都大三了,他都記不清自己的高考成績,而她卻能脫口而出——差點兒。

葉自舒也笑,“對啊。”挺自豪的語氣,“我記性一直很好。”

不然怎麽會對你念念不忘那麽多年。

... ...

兩個人一路說說聊聊,竟然快要走到大巴車站。

距離大巴車站還有大概二十分鐘路程時,許煙川電話突然響了。

在他看到手機屏幕的那一秒,葉自舒又在他臉上看到上次在酒吧外看到的熟悉神色——溫柔。

果然,許煙川接起電話,聲音都變輕柔許多,“奶奶。”他喊。

那邊不知說了什麽,他忽然變了臉色。

葉自舒停住腳步,拉了下他挽到手肘處的衣服。

許煙川也順勢停下,只聽他那邊語速很快地說了什麽,然後掛了電話。

他聲音有些急,臉上是明顯的慌亂,“我奶奶摔倒了——”

他話才剛說到一半,迎面便開來一輛出租車,葉自舒伸手攔下,“先上車。”

上車報了地址後,許煙川反而沒再說話,不知奶奶腿傷有多嚴重,他只是沈默著,手肘放在膝蓋上、雙手交握,微微垂著頭。

葉自舒的手放在他腿側,許煙川整個人的氣壓都很低。

她手指動了動,還是握成拳,收了回來。

出租車停在別墅門口。

還沒等車停穩,許煙川便往下跳。

大概是剛接待了家庭醫生,家門還敞著。

許煙川大步跑進去,看到奶奶翹著一條腿在吃葡萄,狂跳了一路的心終於緩和下來。

葉自舒落了幾步跟在他後面,看許煙川一路氣壓低成那樣,也以為會有什麽不好的畫面,等看到一位慈祥的、滿頭銀發的老奶奶一條打了石膏的腿放在奢華的歐式沙發上,一條腿盤著吃葡萄時,一時竟不知作何感想。

見沒人在意,又往後退了些,沒進去。

別的是一回事,她目前並不想與許煙川的家人接觸。

奶奶本來葡萄吃得好好的,才給孫子打了個電話說明自己的腿傷了,下一秒孫子就出現在了面前,奶奶是覺得很驚喜。

雖然許煙川臉色不太好,但也就是被嚇到了,安慰下就好了。

等奶奶看到許煙川身後一晃而過的身影時,差點兒被葡萄噎著。

“這是哪裏來的漂亮女孩?”奶奶眼睛都亮了,滿眼都寫著這句話。

“奶奶,”許煙川走到奶奶面前,看奶奶面色紅潤,心頭那塊巨石終於落下,他長舒一口氣,在沙發邊坐下,手撫在裹得很厚的石膏上,“你腿怎麽回事?”

電話裏奶奶只說摔了,腿受了傷。

奶奶完全不看他,只看門口。

“那女孩是誰呀?你請人家進來呀!怎麽能讓客人就站門口!”奶奶氣得拍他。

許煙川以為葉自舒早跟著進來了,待奶奶提起才反應過來葉自舒沒跟進來。

他走到門口,葉自舒正站在門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想什麽呢?”許煙川叫她,“怎麽不進來。”

葉自舒回神,“要不我——”她想找個別的借口離開。

“誰在外面呀?”奶奶已經揚聲喊起來,“進來休息呀?”

許煙川看著她,眸色沈沈。

葉自舒抿抿唇,“好。”聲音很小。

在許煙川轉身的那刻,她閉了閉眼。

葉自舒一進來就被奶奶用“x光”射線般的眼神盯著,有點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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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不自在呀,來來來,”奶奶拍拍自己身邊,“往奶奶這兒坐。”

葉自舒看向許煙川,許煙川看了眼奶奶,朝她點頭。

她在奶奶身邊坐下。

奶奶一直打量她,像是對她喜歡得不得了,“你是我們煙川的同學?”她問。

“嗯,”葉自舒點頭,“不過不是一個班的,我是攝影系的,奶奶。”

“哦~”奶奶也點頭,“怪不得,我從來都沒見過你。攝影系好,攝影系好哇,你肯定很會拍照片吧?”

她...曾經很會拍許煙川。

葉自舒笑笑,“會拍。”

奶奶朝葉自舒笑了會兒,轉身在許煙川身上拍了一巴掌,“你也是,怎麽不早帶葉自——”

奶奶記性不太好。

葉自舒趕緊接上,“葉自舒,奶奶,您叫我葉子就好了,我朋友都這麽叫我的。”

葉自舒小學的時候,自己的爺爺奶奶便都因病去世了,對於他們的記憶都很淡薄,只記得爺爺奶奶會拉著她的手帶她上集市買糖吃。

雖然很少和老年人一起生活,但葉自舒明顯非常受奶奶喜歡。

連許煙川都有被受冷落。

“好,葉自舒這個名字好,葉子也好,”奶奶笑呵呵的,“明天沒課吧?”

明天是周末,當然沒課。

葉自舒想到了什麽,但許煙川也是漫大的,知道漫大周末不可能補課,她遲疑兩秒,朝奶奶搖頭。

“今晚回家嗎?”奶奶繼續問。

葉自舒一頓,本來是不打算回家,準備直接回學校的。她都沒給家裏說,眼下這情況,許煙川是沒法回學校了,她倒是能直接回家,可如果突然告訴爸爸她要回家,那華姨肯定又會大張旗鼓地給她做好吃的...

她猶豫的這幾秒,奶奶便都看出來了,“還沒給家人說吧?要是沒說,就住奶奶這兒?”

她說著,看眼許煙川,許煙川正在看她的傷腿,頭都沒擡。

奶奶回頭,果然,同時葉自舒也在看許煙川。

“別看他,”奶奶輕拍葉自舒的手,“聽奶奶的,今晚就在奶奶這兒住下,要不是奶奶腿傷了,奶奶給你做炸茄盒!奶奶做的炸茄盒可好吃了,對吧煙川?”

“對,”許煙川應下,想了想又開口,“您還是別想什麽茄盒了,好好歇著吧。”

奶奶重重拍他一下,又去看葉自舒,“沒事,阿姨做飯也好吃,你喜歡吃甜的還是酸的?說幾道菜,奶奶讓阿姨做。”

葉自舒低頭,既然已經這樣了,她說去住酒店,奶奶也會以客房多為由留她的,再多推脫,反而令人起疑。

她想了想,一副認真思考菜單的模樣,然後給奶奶報:“清拌黃瓜、白灼西藍花、清蒸河蝦。”

許煙川在本來垂著眸,聞言擡眼看她。

今中午的飯菜都是重油鹽的。

葉自舒在認真聽奶奶說話,沒有看他。

... ...

晚飯是葉自舒選的,幾樣清淡的菜,阿姨還熬了鍋瘦肉青菜粥。

奶奶年紀上去了,本就喜歡吃清淡的。

許煙川中午吃撐了,胃不舒服,一頓晚餐吃完,整個人都被熨帖了。

倒是葉自舒,晚上就除了幫奶奶剝蝦,就沒怎麽動筷子。

不知怎麽的,許煙川突然想起,第一次和她見面,在酒吧那次。

她好像口味很重,買的燒烤,她一個人在旁邊吃了不少。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吃完飯,奶奶牽著葉自舒的手,要去她房間,給葉自舒選件睡衣穿。

奶奶腳都打著石膏,許煙川哪裏敢讓她亂動,只得臨時讓阿姨在線上定了個輪椅送來,全程讓奶奶用輪椅行動。

奶奶不願意坐,許煙川罕見地在奶奶面前黑了臉,“年紀大了本來就容易骨質疏松,如果你不好好養腿,以後就都只能坐這個了。”

葉自舒在旁邊看著,沒有說話。

奶奶在飯桌上說出自己腿傷的原因時,許煙川也黑臉來著,因為奶奶是去搭了□□爬後院的樹,說要給新搭窩的鳥餵食,才摔傷的。

奶奶吸了下鼻子,還是乖乖坐上。

然後在衣櫃面前給葉自舒看她的睡裙們,“都可以選的,你隨便挑!”

葉自舒站在衣櫃面前,有一瞬間的呆滯。

她雖然對衣服的主要要求是以舒適為主,但奶奶的衣服風格...真的與她一點都不合適。

她糾結著,要怎麽樣開口。

“奶奶,幹嘛要人家一個二十出頭的女生穿你的衣服。”還是許煙川看出她的為難。

“哦喲你什麽意思啦,嫌棄奶奶啦!”奶奶說完,也不等他們開口,便立刻接上自己的話,“那你去給葉子找睡衣咯。”

許煙川無奈,他家住的地方又不是荒郊野嶺,外面不遠處就有商場,買件睡衣又不是什麽難事。

“你看看,你就是不貼心,人家葉子今天穿的是小皮鞋,下午還走了那麽久,你當然不累咯,你也要心疼心疼葉子的呀,”奶奶癟嘴。

許煙川一楞,看向葉自舒的腳,葉自舒已經換了拖鞋了,腳往後退了兩步,避開他的視線。

因為奶奶的話,她現在腦袋裏有些亂,奶奶畢竟年長,看人的經驗足,如果讓奶奶看出來——

“你不舒服怎麽不說?”許煙川看她垂著眼,總是小心翼翼的樣子,微微蹙眉,“下次直接告訴我。”

奶奶看眼許煙川,又看眼葉自舒,拿過輪椅邊的拐杖給了許煙川一下,“噢喲,你自己不貼心,還好意思瞪葉子?!你再瞪試試!”

拐杖是實木的,即使奶奶力氣不大,一下過來,重量還是不輕,許煙川被打得縮腿,“我沒有瞪她!”眼看著奶奶又一棍過來,他趕緊認錯,“我錯了錯了,快點找衣服啦,葉子需要休息!”

“哦。”奶奶收了拐杖,對著自己衣櫃,視線掃了一圈,“哎呀沒有沒有,你們嫌棄我的,我還不舍得給你們呢,都是我收藏的寶貝,你這樣,你那不是那麽多T恤嗎!找件加大碼的,給葉子,不就是睡衣了嘛!”

她回頭看葉自舒,還不忘接一句,“唔,葉子的身高差不多可以用來當裙子。”

葉自舒:“......”

奶奶的房間在一樓,許煙川的房間和客房都在二樓。

奶奶本就腿傷了,自然不可能上樓梯,便讓許煙川帶葉自舒去他房間找T恤。

葉自舒一路心緒繁雜地跟著許煙川上樓,早知道她該更小心點的。

現在的發展完全出乎她預料,來許煙川家、見許煙川奶奶,甚至還要在他家住一晚。

許煙川的臥室是典型的男生型臥室。

長寬的衣櫃貼墻而立,衣櫃與床中間,只有一人寬。

許煙川帶她進來時,她正沈入自己思緒裏,對站在衣櫃與他中間毫無察覺。

“你在想什麽?”耳邊忽然傳來許煙川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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