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裏，本只是秋夜的冷雨，卻驀地驚起炸雷一聲，紫紅的閃電劈裂天際，“轟隆”的一聲巨響，將宇文璟的那句問話壓下。

可就算是那聲雷炸的再響，離辰也還是在驚雷聲下聽到了那個問句。

離辰萬萬沒想到宇文璟會問這樣的一句，千辛萬苦才走到這一步，王爺因何生了這般荒唐的念頭。

楞神片刻，他想著如何將這念頭幫宇文璟打消，側頭答話的一瞬，便清楚的看到宇文璟臉上蕭索暗淡的神色。

從換血之後，這樣的神色越來越頻繁的出現在王爺的臉上，離辰沈溺在他蕭索暗淡的神采裏，腦海拼了命的追憶之前那玩世不恭的輕浮之氣。

起碼那個時候，他家王爺鋒芒突顯，生機不乏……

離辰無聲嘆息，卻在這時候眼簾下驀地出現一把油紙傘。

瀟瀟秋雨夜裏，一襲淡青長衫的阮公子緩步迎上來，姿態瀟灑，一如登上戲臺，拿了戲腔，把扇清唱折子戲的那個阮大家，豐神朗俊。

離辰壓下那聲嘆息在喉管，規矩的抱拳行禮，隨後很快悄聲退卻。

宇文璟在感覺到青石板涉雨而來的腳步聲便已經猜到是他，等那把傘撐在頭頂，人實實在在站在了身後，他才敢猛地轉身，將人實實在在的攬進懷裏。

懷裏的人蝶骨突起，單薄的腰身被自己緊緊箍在懷裏，用力一揉就像會碎，但抱不緊卻是那麽虛無縹緲不真實的存在。

宇文璟埋頭在那人脖頸，感受到懷裏人溫熱的體溫才確信阮青衣的真實存在，他心內的不安跟惶恐漸漸消散，覆而換上了滿腔的無可奈何，不知從何說起，只能將人深深嵌盡懷裏，唯有如此才能感受到那人的切實存在在自己身邊。

嗅到那熟悉的混著冷雨的寒冽意味更重的梅香，他閉著眼湊到阮青衣的耳廓邊說了三個字。

“你……還好？”

那話聲傳回阮青衣耳中帶了濃濃的鼻音，讓他的心也跟著緊縮，透心而來的酸澀肆無忌憚的蔓延。

阮青衣竭力控制自己，將伸至宇文璟腰間環抱著手硬低垂了下去，展眉笑道：“只怕是王爺不及阮某過的好！”

腔調帶笑卻清冷，回答的亦是冷靜清醒，宇文璟懸在半空的心像是被狠狠抽了一鞭子，瑟縮之下，滿滿當當的疼。

他松開手，回報給阮青衣一個相似的笑來，“如阮大家所願！”

阮青衣面上不動聲色，只是那暗沈的眸子更深邃了幾分。

“秋夜冷雨，濕著一身衣服，王爺應該當心著了風寒！”他放輕了聲音道，嘴上說著關切的話，神色卻冷淡沈靜。

已是將赴黃泉的人，明明情濃過血，偏偏做出一副刀刃般薄涼的顏色出來。

宇文璟只覺腦中炸出滿頭的烈焰大火，接過傘扔在地上，一個俯身上前將人推逼至墻上，低頭狠狠的啃咬在他冰涼的唇瓣上，直到兩人唇舌染滿彼此口中濃烈的血腥之氣。

阮青衣透不過氣的沈重喘息，將手抵在他透過濕透衣衫濕熱的胸膛的手漸漸無力，宇文璟察覺到他的不適，這才退開。

……

癿歆殿，是真不及往昔日宇文梓在的時候奢靡，恢弘。

許是這多些時日，皇宮內沒有真龍天子的駕臨，裏面打掃的人懶散下來，垂著的簾帳隨著殿門大開而飄動，暗沈沈的殿內亮著兩盞油燈，因為風的帶動時明時暗。

長長的石階上，最高處，那龍椅的所在。

宇文璟打橫將他抱了上去，低下身子壓下，輕輕觸碰他被咬破皮的唇，低聲道：“我真想知道當初宇文梓同你在這一處的時候，可有讓你歡愉過？！”

阮青衣擡眸盯上他的眼，眼波無瀾毫不震驚的回道，“比王爺溫柔，便是享受。”

“多溫柔？”他切齒一笑，粗暴的扯下他腰間淡青的帶子，散落了兩人的衣衫，沒等阮青衣回答，抵著他用沙啞的調子沈聲道：“我們大可重溫過。”

話未講完便俯身壓下，同時低頭覆上他的唇，阮青衣忍痛，下意識上下牙緊咬將聲音堵回，生生咬出一排血牙印。

他閉了眼，感受著血的滋潤，呼吸間交替便也只是血腥的味道。

屬於他們彼此交割糾纏一生的味道！

懸掛的紗帳在明黃中晃蕩，那萎靡不振的燭火明明滅滅，終究在冷風撲朔下滅了個幹凈。

昏暗在，響起一把低沈的嗓音苦笑著問話，“你的真心在哪兒，留我一人為你們的天下而活，你自己卻獨赴黃泉，阮青衣，你當真謀的好事！”

“王爺，萬裏江山作陪，天下千萬人相伴，以後，定會越來越好的！”許久，另一人暗啞的嗓音在大殿響起……

之後，再無聲音響起，宇文璟伸手將人攬至身旁，另一只放在身邊人的心口處，感受他胸膛心臟跳動的聲音，漸入眠。

一場秋雨一場寒，這深秋的冷雨洗禮後，放晴的天上掛著的太陽也不灼人，只是不溫不火的淡淡暖著。

阮青衣起的很早，穿上他那身淡青的衫子後便依著門看太陽一點一點升高。

宇文璟從睡夢中清醒，仰面躺在龍椅旁的長榻上，那長榻他見過是晟軒閣的東西，雕著古怪的紋飾，想來是昨夜在他睡著之後，阮公子吩咐進來的。

他看了眼阮青衣的背影，晨輝的暖光打在他淡青色水墨般的身影上，溫暖的光色落在他清潤的側顏上，被暖色籠著，一種和諧的暖意似在阮青衣流動，讓他不敢妄動，生怕毀了這畫般的景致。

直到阮青衣察覺到身後的動靜，緩緩的轉身打破了暖色繪制出的一切美好。

阮青衣勾起紅腫的唇調笑道：“王爺這是醒了？怎麽看著愈發迷糊了呢？”

背光之後，宇文璟看那張臉總覺得比之前更蒼白了幾分，沒了光色的點綴，整個人都顯得有些蒼白無力，神使鬼差般地道：“你臉色不太好，叫了禦醫來瞧瞧吧！”

明知藥石無靈，要讓禦醫來瞧，阮青衣好笑的搖頭，也不點破，只是轉了話題道，“我想去見個人！”

宇文璟揉了下眉心，他知道阮青衣要去見什麽人，不用他言明便點了頭，“見吧，也是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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