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族人，必為異類，這個道理阮青衣怎麽不清楚，當年阮安夫婦潛入大西京師當真就只為穆驊竊藥嗎，這個問題阮青衣早就想過，當年那場宮變，大西皇帝沒一年便病死，新皇登基，朝中革新，朝臣更替，這為當年尚留存實力的絞國贏得了多年的安穩！直到，定國公宇文桓的出現才打破！

阮青衣能查到這層來，宇文璟自然不會查不到，只是不願深究而已。

所謂的討債，他針對的還是宇文梓，到了這一步，慕白飛想的是什麽，阮青衣如何不知。

他笑了笑，原來，一切冥冥之中早有定數，欠下的債，無論以何種方式都要償還的！

阮青衣重新推門進屋，穆驊還保持著他走之前的那個姿勢坐在床上，灰蒙蒙的眼毫無焦距的低垂著。

他走過去，輕輕將她扶倒躺平在床上，在床畔坐了下去，問道：“天下大還是家大？”

穆驊由他擺弄，最後抿了嘴，倔強的撇開了頭。

“若是家還在，便是家大！”他輕咳一聲，壓低了臉，笑的滿是譏諷，“可現在哪兒還有家，沒得比自然是天下大了，你說對不對？”

穆驊聽他這麽說面向了他，將一雙眼瞪大，顫聲道：“你是說……”

“撲通”

猝不及防的一聲，嚇得穆驊從床上起身，阮青衣撩了下擺，雙膝跪地，面朝她笑了笑，只是那笑裏蘊的竟是穆驊從未在他身上見到過的絕望，那雙眼裏閃爍過晶亮的流光一如破碎的琉璃般刺目。

穆驊整副身心都在他一跪，全然不曉得他究竟說了什麽，依稀只聽得他一句抱歉，就見阮青衣起身，走上前，憐惜的摸了摸她的發髻，柔聲道：“這樣長久躺著終歸不好，改日天氣好了，讓元寶帶著去四處跑跑！”

穆驊看著他說完話，還未來得及應一聲，就見阮青衣垂肩退出房門，剎那間，那不安的心緒在心底起伏。

秋後的晌午，太陽正好，不溫不燥，阮青衣站在花樹下難得的一日清凈，空了大腦什麽也不想，只單單的發呆。

慕白飛站在長廊向著繁花雕零無幾的花樹下望過去，只見泛黃的葉子圍著那襲淡青長衫包裹下的身姿打轉，繼而又隨著挺拔瘦削的人形落下，卷起一地清冷的淒荒，讓那長衫的人形更似隨風就能散了一般。

人是世無雙，慕白飛沒由來的一陣惋惜，只是想到那日巫醫千子音將阮青衣同他的對話轉達給他，那感覺轉瞬即逝。慕白飛星眸中漸漸泛起怒色。

揮手喝退了身後的隨從，舉步朝著那襲長衫委地的人影走過了過去。

聽到身後踩著落葉響起的腳步聲，阮青衣轉過身來，拱手行禮道，“皇上來的不湊巧，阮某正好有些困倦！”疏離的姿態分明寫在臉上，可稱呼卻改的很合慕白飛的心。

慕白飛笑笑，並不介意，隨意道，“公子若真是困倦就回去歇著吧！”

他說完笑著看阮青衣跪拜告辭，直到身影從他視線淡出，這才甩袖擡步跟了過去。

秋日的天似乎日落來的稍慢了些，阮青衣拉了被子蓋在身上，緩緩的閉了眼。

夕陽赤金的光影從窗格外灑落，餘暉斜斜鋪落了在阮青衣蓋了錦被的身上，竟讓他很難感受到落日的暖意。

他什麽也不願想，只是很想曬著太陽舒舒服服的睡一覺。

等次晨醒來，朝陽從東升起，金光落滿山川，那些為難的抉擇也便不得不有了選擇的答案。

門打開的時候，他下意識往被子裏縮了縮。

慕白飛看到他這個動作，放了壇好酒在床前，嘆了口氣道，“看來公子的確是疲倦的厲害。”

這一下阮青衣也沒有縮在被子裏不出來的理由，從床上起身，秋日的涼意躥道體內，他抽了抽鼻翼，只好起身準備下床行禮。

慕白飛將他按在床上，“不必了，公子既然睡不著，不如坐著陪朕喝杯酒，聊些有意義的話！”

阮青衣笑的無奈，沒有絲毫做作地說道：“怕是要令您失望了，小人生來貧賤，胸無大志說不出什麽有意義的話！”

慕白飛拍開酒壇的泥封，倒了兩杯，遞給了阮青衣一杯，自己淺淺的抿了一口，這才側過臉來，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阮青衣問道：“阮教主，你說若是當活著的意義僅不過是活著而已，那活著跟死了又有什麽區別？”

慕白飛身邊沒有任何隨從，只他一人。

阮青衣瞥了眼窗外，聽過那聲稱呼之後，眼裏藏匿著的銳芒四散開來，他隨意摩挲著酒盞的杯沿，那青銅盞的酒盞沿口打磨的很薄，瓷白的指尖滑過，落下一道血線，堪堪的落進酒裏。

他抿嘴淺笑，回道:“那聖上不妨先告訴我，活著除了‘不過是活著而已’之外還能有什麽其他的意義？”

那血順著指尖滑落，滴落酒裏經過輕晃而暈染開。

慕白飛看著他，嘆出口氣，“公子應該聽得明白我的意思，我們就不必這樣把話說到這步田地了吧？！”

阮青衣換了個姿勢側臥在榻上，只是淡淡的笑，他晃著酒盞，一仰頭將染了血的酒灌進喉裏。

“璟王的血抑之癥，阮公子想必是很清楚了！只是，不知公子作何打算？”慕白飛緊接著又問。

阮青衣歪著腦袋沖他笑了笑，“並無任何打算，只是這件事，應該不必聖上操心了！”

慕白飛握著杯盞的手攥緊，上面的青筋爆出，瞇起的眼中帶著怒意，“本王並不想提醒阮教主應該以什麽為重，但阮教主該做到心中有數！”

絞王手中的酒盞重重放下，行由動作間帶了帝王之威，阮青衣只是淡笑，笑的疏離又輕蔑，“聖上的話，小人自會記在心上，但小人亦提醒聖上，巫蠱異族中人向來只受本教教主差遣！”

絞國自來不同其他小國，它靠的是巫蠱之術，其中異族中人最擅長此道，若非異教教主並不醉心權謀，且因為豢蠱的緣故，家族人丁不甚興旺，絞國的皇帝，早在數十年前便已易主！

阮青衣的話充滿了赤裸裸的威脅之意，慕白飛面上陰沈，晦暗的眸色間一片攝人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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