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子湯味道不錯，起碼受到了了阮大家的一句讚，只是阮公子惦念著他的王八，端了碗湯坐在水槽前餵王八。

那王八見了出塵絕艷的阮公子眉開眼笑，腦袋探出殼，歪著細長脖頸瞧阮公子。

天藍，雲白，灰磚青墻，一月白長衫的俊俏公子歪頭對著灰白水槽裏的歪頭王八。

風動，影動。好一副綺麗的水墨畫。

元寶站在門檻探頭，心裏剛生出念頭，就見阮公子眨眼，一下兩下，接著擡頭，苦臉埋怨，“元寶！公子我的王八養的不好，瘦了！”

阮元寶剛剛端出一鍋的湯，全都滋潤了老王八，氣的跳腳，舉手指天發誓：“我以後要是再給你做一餐飯，我就變成這王八！”

“鴿子湯熬得不錯，你要變了王八，公子我絕對做不出這麽好的湯來餵你，還是做人吧！”阮青衣拍他肩頭，笑的一臉欠扁，起身帶風直接躺倒了院中的大躺椅上，留下元寶一個人咬牙，原本想究根問底的心思就此打了個粉碎，拾不起興趣來。

也正好合了阮公子的心願，留個耳根清凈，那昏昏欲睡的感覺上頭，養顏的鴿子湯沒喝多少，回籠覺睡的卻是安穩。

沒兩日，阮大家回府的消息傳遍京師，戲班的管事兒不耐寂寞，登門造訪。

阮青衣換了戲服正立在院子裏練嗓，妝未上，卻另成風韻。

元寶只差關門放狗，一雙眼緊盯在那管事兒的身上直能燒出兩個洞來。

“咱們戲班成日盼著您回來呢，班子的大梁全仰仗您咧……”馬屁拍的響亮！

阮青衣也不馬虎，停了步，伸出幾個指頭，幹脆給話，“要我回戲班，好說，加錢！”

元寶翻著白眼看他家公子，想不明白他家公子怎能將這白銀黃金看的如此之重，前些日子才剛從皇宮帶了黃金千兩回來，轉念又開始惦念這金銀，妥帖的無可救藥！

戲班大梁著實得阮青衣來挑，風華苑管事兒的不惜重金，換了阮公子點頭應了登臺亮相。

元寶郁悶之極，扶額嘆息，“公子，你有黃金千兩，這輩子不愁吃喝，何必再去跟那小人討生計！”

“公子我要的遠不夠！你這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阮青衣擺手，瀟灑走人。

留下元寶當地楞怔著，隔半晌脫口喊話，“公子的志向只怕是睡鑲金的棺材板吧？！”

阮青衣“嘩”的合了折扇，嘿嘿一笑，“忒小瞧你公子我了，這些，豈能夠？”

元寶摸著頭，暗道：要的遠不夠？！還想怎麽樣？！就聽阮大家操著嗓子，喊道，“公子我還是要睡金磚砌墓的人！”

更深露重，又是夜，秋夜微涼。

從戲臺回來，阮青衣有些氣力不足，腹間那道傷口開裂，結痂不久總是掙開，血流的多了，疼早就麻木，只是血氣不足，氣力有限。

如今那條蠱蟲適應了這個新去處，吃飽之後多數時間不會隨便亂動，已是給了他極大的恩惠。

夜風撩動，那燭火熹微，照的銅鏡下還未卸妝的臉只留個陰沈輪廓。

宇文璟從窗外躍身進來就瞧見了銅鏡裏的人，不由的嘴角勾笑。

“阮公子端的面皮好，也不該在這子夜時分，梳妝對銅鏡，好端端的一張臉，七分像鬼不像人，剩下三分還是沒人像！”

阮青衣起身蹙眉，窗戶大開，燈火搖曳，“噗”的一聲熄滅。

“王爺要學著走尋常路，比如進門！”

黑影一閃，那燈重新亮起來，將屋裏的昏黑暈出一層淡金來，打在人身上也披了一層光澤，柔和萬分。

“平生只進後庭院，向來不走尋常門，阮公子不服氣可以試試！”

無嗔無怒的聲調裏威脅的氣焰升騰，溫熱的氣息噴灑在阮青衣的脖頸，話聲裏暧昧的調子更甚。

阮青衣稍一旋身，脫離他的懷抱，笑道，“難得王爺好心情！我去換裝！”

洗盡鉛華的阮公子著了那日隨黃金千兩一並進屋的素凈長衫，內著鵝黃色的底衫，外穿一淡青長衫，從暗處走至燈下，斂起那面上二分狂浪三分媚惑，清朗溫潤，兀自多添了三分郎朗的書生氣。

宇文璟怔忪片息，那人習慣性的長袖輕抖，書生之態硬被舉手投足間拉回伶人。

阮青衣美目流轉，笑問發癡的宇文璟：“王爺，這身行頭怎樣？”

“好看！”肯定有力的回答，隨即便又帶了那玩世不恭的笑聲，道了句：“阮大家怎樣都好看！”

他將臉湊近阮青衣耳畔，溫熱的吐息讓阮青衣心裏癢了下，那張俊逸的臉上唇角斜挑，在他耳邊輕輕吐聲，“不穿衣服最好看！”

說完，宇文璟猛地靠後，單臂曲肘，側著身子躺在床上看他，拍了拍床沿，示意他坐過去。

阮青衣會意，兩步走了過去，坐在他拍過的地方。

“衣裳選的不錯，不如明日就穿他去見絞國的使臣？”

阮青衣點頭應聲，卻被宇文璟出手截獲，捏了下巴朝他轉過臉去，眸中星火燃起，厲色一閃，“你別告訴我是蘇隱替你挑的！”

“王爺還真是絕頂聰明！”

宇文璟眼底那道厲色加重，星眸半瞇泛起嘲弄之意，冷笑出聲，“還真是瞎了眼，把個就下九流的倌伶想成書生，不覺惡心麽？”

他就是看不慣蘇隱待阮青衣的好，心裏的厭惡不加掩飾，直白表露。

阮青衣照舊聲色不動的接應，“作為玩物，這書生的打扮的確有辱斯文，蘇隱是瞎了眼！”自嘲的說辭聽來不像是在罵自己。

“只怕阮公子口不由心，心裏正歡喜呢吧？”宇文璟挑眉反問。

這冷嘲熱諷的聲調裏隱約泛著醋味，可惜入戲成癡，假做真久了，真就容易忽略了，恨就驚心染血放置在了第一位。

不過一件衣裳，好歹寬宏大量的璟王也不會去做刁難，只是臨走之前把這身衣服胸前剪了兩個大窟窿，下擺多扯出幾個碎布條來。

美其名曰，為了不讓阮公子多背負一條有辱斯文的罪名！

好端端的一身衣裳就這樣被毀，阮公子也不覺懊惱，第二日，花了小半天的功夫，補了十幾個補丁，叫了元寶去寺院。

去寺院還願的時候，阮公子很好心的將補好了的衣裳送給了西街乞討的娃兒，在功德簿上記了一筆，才算滿意。

元寶看著好好一身衣服穿在乞丐身上牙咬的咯咯直響，只差上前搶回來，一路上都在咒宇文璟生個兒子沒屁眼......

也不知道那些個話從什麽地方學來，元寶一路罵回府去，都沒帶重覆，阮公子聽著打心裏歡快，手上的扇子搖的倜儻，人走的那是一個瀟灑，引得路人頻頻回頭，也算讓他這當紅旦角重歸的消息鬧了個人盡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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